一百一十七 罪恶之城：迪亚哥

    亚当抱着艾米林，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这种把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的感觉，非常糟糕。

    他又回到了雄虫之中，如今雄虫只剩下六个，除了“亚当”之外，还有一个雄虫也承受不住痛苦自杀了。艾米林的状态很不好，亚当回到他身边之后，他稍微恢复了点，却还是非常脆弱，对于时时刻刻萦绕在周围的雌虫念力压迫充满了恐惧。

    从理智上讲，让艾米林成为“亚当”是最好的，那样亚当的身份就真的安全，没有了泄密的风险。但是这么理智的决定，亚当还做不出来。

    牺牲另一个无辜的雄虫来换取自己的存活，对于亚当已经是啃啮心灵的痛苦，如果为了安全再杀掉一个朋友，那亚当的这种“幸存”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即使活下来，他也再不会是从前的亚当了。

    他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斯坦森强行命令所有的雌虫不能再玩弄雄虫，这个命令引起了很大的不满。

    从梅格妮维尔号其他雌虫的角度来看，斯坦森一开始就霸占了一个雄虫作为独宠，夜夜笙歌，玩坏了之后又拖了两个过去玩4p，最后还弄死了一个，结果反倒是他大言不惭地以“不能再损耗雄虫”为名禁止大家找乐子。

    这简直是完美演绎了一个专横跋扈吃独食的注定被属下推翻的愚蠢首领。

    斯坦森这么多次在黑区白手起家混到一方老大，怎么会这么蠢？他只是没有办法，为了救下亚当只好变成一个他最不齿的蠢货。亚当很明白口碑和忠心在斯坦森的世界里意味着什么，那是他最重要的筹码、甲胄和武器，所以他知道斯坦森真的付出了很大的牺牲。

    从他们所住的房间可以看到，梅格妮维尔号一直处在翘曲折叠空间之中，跨越了极大的距离，甚至可能比法布尔到第七军团还要远。这两天，梅格妮维尔终于离开了翘曲空间，再度进入了幽暗无垠的宇宙。

    亚当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情况，看着周围的星空，他既没有星图，也没有辅助仪器，这样的肉眼观察毫无意义，可他还是本能地试图记住路线。很快，又一件让他感到惊恐乃至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梅格妮维尔号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由六道巨大的圆环自小到大嵌套而成的宏伟物体，它藏身在一颗小行星的阴影里，悬浮在宇宙之中，中间是一团蒙昧难明的黑暗。这团黑暗仿佛气雾，不停旋转，似乎能吞没所有的视线，可它的表面却又流逝着丝丝缕缕的七彩光线，刹那即逝，恍如错觉。

    如果是在平时，亚当或许还有心情调侃一句“五彩斑斓的黑”，现在他的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这是跨域星门，中间的黑团其实是安全的可通行黑洞，它能连接极其遥远的两个地方，比翘曲空间的折叠程度还要大，一旦通过这里，亚当就等于彻底远离了法布尔所能监控到的宇宙。

    在虫族的管辖地中，也只有第十之后的军团需要用跨域星门来连接，它们和法布尔的通信都是以年来计的。

    六个圆环原本各自旋转，此刻渐渐轨道重叠成六个同心圆，中间的黑洞星门表面流光越发灿烂，如同密集的火星在表面飞逝。梅格妮维尔号缓缓接近星门，整个星舰都发生了扭曲，舰体迅速拉长，扭曲，旋转，汇入了黑洞表面的流光之中，如同被告诉旋转的球形电锯割成了碎片。

    当梅格妮维尔号完全进入之后，亚当只感到全身都诡异地“静止”了一刹那，转眼之间，梅格妮维尔已经脱离了跨域星门，从星门里脱出，眼前已经是另一片完全不同的星域。

    亚当抬眼看去，能够看到前方宇宙里悬浮着遍体银蓝色光芒的庞大星球，这颗星球或许是由气体构成的，表面是浩瀚海洋般的银蓝色光雾。梅格妮维尔号向着这颗庞大无比的星球前进，直到靠近，亚当才看到星球周围还悬浮着十余颗卫星，梅格妮维尔号的目的正是其中土黄色的那颗。

    星球表面被土黄色的气团覆盖，看上去并不是宜居星球，但梅格妮维尔号驶入云层之后，进入的却是一片广袤又荒芜的土地。

    高耸的山峦，广阔的平原，全都是毫无生机的土黄色，甚至连覆雪都没有，土黄色是这里唯一的色调。

    梅格妮维尔号沿着地表飞行，很快驶入了一片群山环绕的谷底。

    亚当从窗户里往下看去，哪怕身处险境，也不禁为眼前见到的一切感到惊异。

    谷底最中间是个面积极大的圆形，被周围层层扩张开来的看台包裹，这一定就是斯坦森所说的斗兽场了。

    斗兽场是谷地的核心建筑，围绕着谷地分布着数十个土丘一样的矮小堡垒，乍看去像是一个个小山丘。而山丘再外围，则是以各种离奇方式堆叠在一起的稀奇古怪的飞船、建筑、钢塔、支架，犹如一片野蛮生长的钢铁丛林。

    无数或鲜艳或整洁或破烂或古怪的飞船、星舰、座驾高高低低地停靠在这些钢铁丛林周围。土黄色不可避免地侵染了这里的一切，却又遮挡不了这里的一切，荒芜，野蛮，无序，却又无比繁荣。

    梅格妮维尔号向着斗兽场附近最为高耸的一座土丘驶去，很快就停靠在了地面。

    到这里亚当已经不敢去乱看了，他知道很快就要离开梅格妮维尔号，进入这个神秘的罪恶之城。

    又过了令他焦灼的十来分钟，两个大块头撞开了门，在他们身后，跟着斯坦森，和一个秃头白胡子的矮瘦雄虫。

    亚当觉得他是雄虫，但又有点不对劲，他没看到对方的尾勾，或许藏在了裤子里？

    老雄虫背着手进门来，捏起了离门最近的雄虫的下巴，扒开他的眼皮，啧啧不满道：“这批货又被你们糟蹋坏了，还给我干什么？浪费粮食……啊……这还有一个……”

    在他转身的时候，亚当才看到，他不是没有尾勾，而是尾勾只剩下短短一截，像个小尾巴，不知道被谁弄断了。这让亚当惊呼了一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亚当，直奔亚当而来，捏住了亚当的下巴：“这还有个清醒的，我喜欢他的眼神，就是丑了点……不过没关系，一看就皮实耐用……”

    “省着点用，癞皮狗，别都弄死了。”大块头不是之前亚当见过的两个，但却依然有着相似的容貌和身材，把这四个大块头放一起看，就不难看出他们是基因造物了。

    “放心吧。”被称为癞皮狗的老雄虫挥了挥手，后面跟进来一个精瘦的家伙，这却不是虫族，但却比虫族更像虫族。

    它有着湛蓝的皮肤，像个直立行走的扁平咸鱼，脑袋顶上的肉冠就像鱼鳍一样，还长着两对细瘦的胳膊，手里拖着一条锁链，锁链连着手铐，将几个雄虫依次铐在了上面。

    亚当默不作声地被铐住，被那个看起来瘦削却力气奇大的咸鱼拖拽着往前走。

    癞皮狗一眼就瞄到了他扣在手心里的小包，眉头微微一皱。就在这时斯坦森搂住他的肩膀，带他走到前面，他们俩嘀嘀咕咕，不时回头看上亚当一眼。

    亚当边被牵着往外走，边观察着周围。他们就在土丘的内部，这些土丘也许是天然形成的，被掏空之后就是最合适的房屋。他们在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外星种族之间穿过，向着另一个土丘走去。

    就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却见到了好几种外星人。在法布尔的时候，哪怕自己长了尾勾，雌虫长了触角，但至少看起来还是人类的造型。而这里的很多外星人，却明显都不是类人生物了，亚当在这种情形下，也难免感到大开眼界。

    斯坦森将他们送到了土丘的门口，没有跟着进去，他注视着亚当，面无表情的深色眼眸凝视着亚当，一句话也没说。

    亚当最后看了他一眼，同样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跟在癞皮狗进到了土丘内部。

    土丘开着圆形的窗洞，照进来稀薄的土黄色光芒。这颗星球的光芒都来自那颗巨大的气体行星，但经过外面的土黄大气层之后，就都变成了让人感到干燥的黄色。这稀薄的光线，一点也没有阳光的美好和灿烂，反倒让人感到格外压抑。

    他们沿着长长的回廊往里走，在这里，亚当看到了更多的虫族，而且多是蜂族、蚁族的雌虫。他们看上去既天赋不佳又营养不良，一个个矮小瘦弱，和亚当的身高都差不多，如果不是触角，丝毫看不出他们都是雌虫。

    在这些充满了苦力气息的雌虫之中，身材高大的螳族简直是鹤立鸡群，这个长相粗野，脸上遍布伤疤的雌虫手里端着杯饮料，靠在墙边注视着癞皮狗带着亚当他们往前走：“新货啊，癞皮狗？可不要让那些家伙弄死了，过两天我会来享受的。”

    “这批货非常不错，随时欢迎你们过来。”癞皮狗微微弓着腰，谄媚地笑了笑。

    “恩，是都不错。”螳族挨个看着雄虫们，端着酒杯喝到一半脸都皱了起来，盯着亚当说，“恶，这是哪儿来的怪物，丑死了。”

    “……”亚当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嫌弃丑的感觉了。

    “别看丑，很皮实，你看就这个还能自己走路呢。”癞皮狗过去踢了亚当一脚，亚当踉跄了一下，往前晃了两步。

    他低着头，没有反抗，反倒走得越发虚弱了，因为他刚刚意识到，自己走得有点太镇定了，得软弱可欺一点才行。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很多这样的问话，不难猜测，在这座以雌虫生死搏杀为卖点的斗兽场，雄虫的用处就是消费品，是娱乐，是享受，更是奖励。

    最终他们进入了另一座紧挨着斗兽场的土丘，亚当已经看到了旁边高耸的斗兽场土壁，那似乎同样是凿空了一座天然盆地挖出来的。

    土丘的圆窗上都竖着两三根铁条，像一座巨大的囚笼。但铁条的宽度却并不那么致密，亚当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钻出来。

    但这毫无意义，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他能跑到哪儿去？

    土丘的入口站着两个全身装甲的高大身影，圆球形的脑袋不知道是机器人，还是里面藏着驾驶员。确认了癞皮狗的身份之后，他们闪身让开道路，亚当终于进入了以后将要生活的地方。

    进入土丘内部，光线暗了很多，墙上亮着晶石状的黄色灯光，像是火把，仅仅能够起到一点点照明的作用。

    癞皮狗和咸鱼人一直把他们带到了中间的大厅，这里只有最顶上的圆洞投下一点光斑，让亚当想起了蝉族的地下圣殿，这种构造，本就有种极度压抑的绝望感。

    “奈特，新来的，交给你了。”癞皮狗坐到墙边的椅子上，这把沙发椅在土丘里已经是最为尊贵的奢侈品。咸鱼取走了他们的镣铐，拖着镣铐走了出去。

    从墙壁的阴影里，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他抱着双臂，晃了晃肩头的酒红色长发，看着委顿在地的雄虫们。

    “坐在那边的，就是我们共同的老大，无论你们路上听到了什么，都要叫他爹地。”他晃了晃脑袋，亚当这才看出为什么他的头发那么奇怪，原来他左鬓的头发都剃光了，头发从头顶往右边竖去，左边的头皮上则纹着花纹，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也许是法布尔，也许是其他地方，无所谓，反正现在你们都来到了伟大的，美好的，罪恶之城，迪亚哥。你们现在只有一个身份，性奴。”他抱着肩膀，绕着几个雄虫走着，“你们很快会知道自己将要做些什么，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知道更多。”

    “现在，把你们手里的东西交上来，谁也不许留下私物。”他站定脚步，从阴影里又走出两个雄虫，来到奈特身后，狐假虎威。

    尽管他们看起来都极其瘦削，却有着凶狠的气势，能在这样的地方保持着理智活下来的雄虫，都不是普通之辈。

    他的话其实只是说给亚当听得，其他雄虫根本就没带什么东西，早在转圈的时候他就已经瞄准了，所以他也就直接向着亚当伸出手来。

    亚当闪了一下，奈特的表情一下就狰狞起来：“给我，你这个贱货。”

    “别碰我的东西！”亚当凶狠地推了奈特一把，站起身来。

    “奈特，他是斯坦森看中的，手段温柔点。”癞皮狗靠在沙发里，凉凉地说了一句。

    奈特听了，冷笑一声：“那也得先让他学点教训。”

    他盯着亚当，轻蔑地冷笑，扬手就要打亚当耳光，亚当一把抓住他的手，扭身将他甩在地上。奈特猝不及防地在地上转了一圈，腾地窜了起来，嘴里骂道：“虫屎！你这个狗操的小婊子！”

    他几乎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亚当一看就放心多了，这家伙看起来只有几招野路子罢了。亚当其实也是野路子，但他经历的事情恐怕不比奈特少，在这里对付这些失去反抗能力的雄虫算什么本事，亚当在黑区的时候可是敢对雌虫动手的。

    亚当站稳了身体，等到奈特快要抓住自己的时候，才一把抓住了奈特的手，抬脚就将奈特铲倒在地上。

    奈特嗷地尖叫了一声：“该死，都给我上！”

    群殴？亚当警惕地跃开，迅速看着周围，他看到奈特的两个跟班都向着他靠拢过来，警惕地往后瞄了一眼，又瞄了坐在墙边的癞皮狗一眼。

    真正的战斗，对手哪会给亚当那么多的时间观察四周，实在是那两个跟班看起来气势汹汹，走得却极慢，一步一步过来，亚当才有了充足的反应时间。亚当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他也很快就想明白了，罪恶之城迪亚哥，或许和黑区不完全相同，但法外之地的规矩，总是大同小异。

    奈特就是癞皮狗管理雄虫的头号打手，今天就是给奈特立威的，而如果奈特立不住，癞皮狗也丝毫不会介意，反正这都是雄虫内部的争斗，只要他们乖乖听话，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好。

    这种事情亚当经历得多了，他知道想要在混乱的领地立足，就要先动手把看起来最凶狠的家伙打一顿，这里绝不是扮猪吃老虎的好地方。

    更何况，眼下的亚当已经是在扮猪了。

    亚当决定主动出击，他猛地怒吼一声，吓得两个跟班哆嗦了一下，这才猛地向前，一脚把其中一个给踢飞了。

    不堪一击……亚当这一招直接把另一个跟班吓退了。

    “废物！”奈特骂了一句，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亚当在他的眼里也看到了恐惧，更多的却是不甘和怨恨。

    只要有一点点可以遵循的秩序，就能赋予人压迫人的极大权力。对于奈特来说，在这个巨大的囚笼里，身为底层的他，只握有压迫更弱小对手的权力，这是他决不能失去的。

    亚当决心给奈特一个教训，让他明白谁是不能招惹的对手。他依然没有动，等待着奈特主动进攻。

    从这一点来说，奈特就很无知。杰洛特告诉亚当，雄虫的力量无论是和雌虫比，还是和其他雄虫比，都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所以要学会以静制动，一击致命，决不能陷入拖延角力之中。

    若是奈特真的能发动两个跟班缠住亚当，亚当其实也没有什么挣脱的本事，所以他一定要让奈特和他的手心们学会惧怕。

    奈特动了，他不能不动，在这个囚笼里，示弱只会招来更多的撕咬。亚当精光一闪，再次抓向了奈特的手腕。

    狠心激发了奈特的潜能，这一下他竟然躲开了，伸手抓住了亚当的胳膊，抬起手试图抓向亚当的脖颈。亚当的手错开了他的手，直接插进了他的手肘内侧，往外一别，就把奈特的胳膊扭住了，他没有迟疑，弯腰压着奈特的胳膊，直接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音和一声惨嚎，奈特的胳膊断了。

    奈特凄惨地叫着倒在了地上，亚当俯身骑在他身上抓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再次说道：“别，碰，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