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回忆、雪妖与祭品的初遇
看着熟睡中的祈，霜月的回忆胡乱飘荡着。回想起了前几天，从雪地中回来後的事情。 那天，从雪崩中脱困後，霜月特别将山神请来。因为他在失血过多，呈现虚弱状态的祈身上，发现了熟悉又陌生的物品。 他羸弱的心脏微微的发着光，是与雪妖气场一样的颜色。但是因为上面缠绕着祈的气息，让霜月愣了好一会才确认那是属於他的印记没错。 「这是那个孩子没错。」山神仔细的检查过祈後，语气肯定的下了结论。 霜月的眼神暗了下来，怎麽会...这也实在太过巧合... 原本就对重逢不抱任何的期待，应该说本来就没打算禁锢住他美丽的灵魂，但他竟然真的以祭品的身分回到了身边，这让霜月有点难以接受。 自嘲般的轻笑了声，摇着头在祈躺着的床缘坐下。回忆开始倒流，霜月对着房间内的山神及几个孩子少有的陈述了自己的故事。 许多年前的一个深夜，那天一如往常的巡视着山林。但突发奇想的绕着平时少走的路线，想要找点新鲜的感觉。 走着走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细微的呼救声，是个小小的、稚嫩的声音。 身为山林守护者的雪妖，试着寻找了声音的方向，不论呼救的是什麽样的生物，他都有义务先找出来，再决定後续的救治或者回归。 从替山神工作以来，他已经救了不少重伤的小动物，也送走了不少弥留的凶兽，山上的众生们对他景仰着也敬畏着。 循着声音最後找到的是一个小小的人类。 被野兽袭击了的人类，身上重伤残破着，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看着小小的身躯，霜月皱起了眉。 这孩子拥有很漂亮的灵魂。 人类在进入垂死状态时，灵魂原本的样貌会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平凡无奇的、绚烂漂亮的、黑暗阴沉的、阴险凶恶的各种样貌。但眼前的灵魂却不属於任何一种，他有自己的独特颜色，恰到好处的绚烂，佐以一些小小的黑暗，融合的非常完美。看得出来是个饱受凗练，已经是非常成熟的灵魂。很美丽，但又不会过於耀眼，给人高冷的距离感。彷佛能包容一切的美丽色调，让凝视着的霜月，逐渐温暖了内心。 细细查看了男孩的伤势，他伤得很重，但尚有一丝气息。只是放着不管的话，不用多久，他美丽的灵魂将回永远离去，只剩下冰冷的躯壳。难得遇到如此美丽的人魂，舍不得让他这麽的早逝去，於是他用了各种方法想要尝试救这个小小的人类。 但他毕竟不是治疗属性的妖物，他是血腥杀戮的大妖，治疗本来就不太拿手。人类又不像其它的兽妖，只要缓缓的灌注足量的妖气，很容易就会痊癒。 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人类，他越来越清晰的灵魂在笑着。温柔的笑，带着满足的表情。 「就这麽死去，你不会不甘心吗？」霜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接与灵魂对话。他笑得很好看，在极冻的雪地中，他彷佛独自沐浴和煦的暖阳，让霜月有点着迷的直盯着看。 「死去又何妨？不过是漫长旅途中的一个中继站。倒是在最後能与您这美丽的大妖有一面之缘，此生便值得了。」 小小的人魂，意外的老成。 「这又是为了什麽？」霜月非常的感兴趣。所谓的轮回转生究竟是什麽样的感觉，他其实一直不是很懂。像他，从天地聚集起霜雪之气时，他便以雪精的身分存在。在雪山中逐渐的成长茁壮，从灵魂形成之初就是雪妖，灵魂即是他的本体。 所以他不是很喜欢人类。人类的灵魂总是深藏在一层皮囊下，无法轻易的看透本质。有时候就算本质是好的，也会因为成长过程让他渐渐的变成不是那麽好的人，所如果不是那麽必要，他不想要与人类有过多的接触。 「我在世间历练流转的够久了，这一世会更趋近於我的灵魂原貌，也许这一世结束我可以不用再不停轮回，可以获得永远的身体。但是无所谓了，因为我希望能用这俱身体跟您做个交易。」美丽的人魂声音很淡，有点落寞，也有点期待。 「什麽交易？不过就是一具屍体，有什麽值得交易的？」霜月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要屍体山上多的是，有什麽做为交易的价值？ 「用最後生的肉体也不值得吗？」 霜月瞪大了双眼。最後生，是人魂轮回的最後一世，为了生命的终点能够获得永远的肉体，通常躯壳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从出生，到最後结束会充满许多劫难，渡过了这许许多多的考验及困难，才能得到永恒。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麽他才努力了几年便宣告失败。最後生的肉体是以灵魂做为基础构筑的，如果凋亡了，灵魂也会受到重创，也许打回最初重新来过，或者灰飞烟灭。 但眼前这个人魂却是无所畏惧的模样，一点都没有任何的不甘或是执着。这让霜月好奇他想要的是什麽，怎麽能够如此的坦然接受可能最糟的结果？ 「你想要的是什麽？」霜月收起轻蔑的笑，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人魂。 「请用我的身体交换这三个人类的生命。饥饿的大妖，我的肉体能让您一次补充足够的能量，请您救救这三个人类。」人魂的眼神带点哀伤，为了被他拖累的人类感到惋惜。 霜月起身看了看，抱起雪地中的女婴，放在平坦处并为他燃起一盏妖火保暖。 「两个成人来不及了，但是这个女婴倒还有救。他没受什麽伤，做好保暖给点水应该没有问题。」确认了女婴的状态，霜月走回人魂面前，「我不会收下任何东西，我什麽都没做。」 说完，霜月不再理会人魂的诧异，继续努力着想要一起留下这小小的人类。这麽美的东西，实在不想要让他一下子就消失。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们一家三口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如果不是我的任性，诞生在这普通的家庭，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人魂开始哽咽，「都是因为我无法忘记您，希望在身为人的最後能跟您有段缘份...」表情悲伤的缓缓说着真心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被人魂感染了情绪，霜月也跟着感到了些许的悲伤，眼眶稍微的热了起来。 「我曾经在山上飘荡的时候仰望过您，您的美丽强大，让我无法忘怀。为了当初的这一眼，我努力的保持着自我的理智，希望可以获得脱离轮回的机会，希望能有靠近您的机会...」人魂落下的一滴美丽的淡蓝色晶莹泪珠，「谢谢您，已经够了，已经值得了...请您引导我此世父母的灵魂到山神处，不要让她们孤独的飘荡着...」看着霜月想要留下自己不停的努力着，人魂觉得非常的满足，已经觉得再无遗憾了。 第一次被他人的情绪感染，第一次顺着他人的情绪起伏着，周遭彷佛沉浸在一片悲伤中，沉重的气氛让霜月跟着落下了一滴泪水。 霜月的泪水结晶正巧落入了人类的胸前伤口，直直窜入了心脏。 蕴含了雪妖感情及妖气的泪水结晶，被人类的鲜血沾染混合时，发出了美丽的光芒。渐渐的，他的伤口在癒合，他的气息在逐渐稳定。 身体突如其来的变化，人魂笑了，很甜很幸福的笑了。在肉身逐渐稳定的状况下，他渐渐的消失，回到了他的躯壳中。 当一切稳定下来时，四周再次回归原本的黑暗。 霜月抱起男孩及女婴，带到附近的山洞中。男孩身上的伤已经看不见了，剩下腰间一道伤痕还癒合的不算完全，但已经没什麽大碍了。担心男孩躺着压迫到身後伤口会不舒服，霜月让他以趴着的姿势休息。 小小的脸庞很可爱呢。他白皙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男孩的头，也一下下的梳理着他的头发。霜月就这麽静静的等着，等待男孩醒来，等待天亮。 腿上的男孩开始不停的颤抖，霜月停下了梳理头发的动作，将他抱进怀中，改成温柔的搂着他的肩膀。渐渐的，怀中人稳定了下来。 被抱在怀中的安全感，让小小的人类张开的眼睛。回忆起受伤前的画面，吓的不停哭泣。看着宣泄着情绪中的人，霜月什麽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搂着，静静的陪着。 直到哭泣声缓和许多後，霜月才缓缓开口，「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祈...你...你呢？」人类的声音有点颤抖，但至少感觉不出恐惧。 「我叫霜月，你一直发抖是因为害怕我吗？」柔声的询问着，这样的声音感觉让怀中得祈放松了许多。 「不...不是，我不怕你，你身上有让我安心的感觉。我害怕刚才的野兽，爸爸想要保护我，被咬了...爸爸...我的爸爸呢？」祈紧张的从霜月怀中探出头，不停四处张望着。怎麽谁都没有看到，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还有可爱的妹妹也没看到... 小小的祈又再次哭了起来。 「祈，你的父母必须要先离开了，但是你的妹妹还需要你的照顾，你一个人可以勇敢活着，好好的保护妹妹吗？」逝去的人，霜月已经无能为力。但眼前的祈看起来年龄已经够大了，已经可以理解许多事情了，於是用简单的方式让他振作起来。悄悄的用眼睛的接触进行简单的催眠，让他从悲伤的情绪中暂时抽离。 至少撑到山神到来，山神可以轻易的覆盖窜改记忆，可以让他以较轻松的方式活下去。 祈深吸了口气，「我，我可以。我会保护好我的妹妹...请问你是山神吗？」祈动了动身体，直到现在才觉得不可思议，他应该也是一身的伤才对。「我...我跟爸爸一样被攻击了，为什麽，我一点都不会痛？是你救了我跟妹妹吗？」 霜月被祈对自己有点迟钝的反应逗得笑了起来，不管是灵魂还是人类的他都很有趣呢。 「我是妖怪。」他开始缓缓说明自己的事情，做为给孩子的奖励，像是说故事般的转移祈的注意力。说着形成之初的故事、说着在山上为非作歹的故事、说着败在山神手下的故事、以及一个个祭品的故事。 「你看起来好寂寞，一个人走过这麽长的时间，好可怜。」祈的想法很简单，他从没有自己一个人过，就算是悲伤的现在，身边还有温柔的霜月陪着，「我也陪陪你好吗？等妹妹可以一个人生活了，我来当你的祭品好吗？」眼神认真的看着霜月，是透彻的，坚定的。 也许是灵魂深处的渴望悸动，也许是留在心脏的眼泪带来的影响，霜月的寂寞神情让祈很不舍也很难受。现在还有重要的妹妹在，不能立刻跟霜月走，但是等到跟妹妹一起长大，等到妹妹够大了，他想要好好的陪伴着眼前的人。 听见这样的话语，霜月轻笑了起来，他很成功的转移了祈的注意力。而刚重伤痊癒的人才醒一下子，就已经又疲惫不堪，累的想要闭上眼睛。 但祈不肯轻易妥协，在没有霜月的回答前，他不愿意闭上眼睛。 小小的幸福感盈上心头，大妖笑着答应了祈的请求。第一次，拗不过小小人类的坚持，直接给了没打算履行的承诺。 他当然不会特意在祈长大後硬带回身边。拥有美丽灵魂的他，只要在人界自在快乐的活着，这样他就满足了。 所以当山神现身时，他不计代价的拜托山神修改祈跟妹妹的记忆，让他们忘记这一夜可怕的事情以及两人的邂逅。 干涉了人类生死的行为，触怒了雪山的主人。盛怒的山神，最後在霜月少有的执着下妥协了。但霜月也为了这件事被禁锢在极寒的冰层中沉睡了七年做为处罚，当被释放清醒时，祈的事情，也已经被深埋进记忆的最深处。 山神担心雪妖会对人类执着，而到村里直接抓人，所以注意到他忘记这件事时，也顺势假装什麽都没发生过般，没再提起过。 「主人您为什麽会忘记祈大人？难得遇到这麽喜欢的对象，一般不是都会想办法留在身边的吗？」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葵好奇的发问，歪着头思考的模样非常可爱。 「虽然我胡乱答应了让他成为我的祭品，但那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休息。他很美丽，但我的身边不是合适的归处，他更适合这个广大的世界，而不是委身在这小小的雪山。」当时的情绪全部涌现，当初真的不该轻率的胡乱答应。也许是不小心产生了言灵的力量，引导了他们最终再次相会，甚至还赶上了霜月风化之前。 「但是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麽我的眼泪能让他的伤痊癒？」霜月对这件事充满了疑惑。 「我美丽的大妖，因为你的本质并不只是杀戮。」一直静静听着的山神开了口，「你的形成是因为山上的霜雪之气，但山林的自然循环本来就不只是破坏跟回归，动情了的你拥有治癒的力量。不管是感动的还是悲伤的，只要触动了你的感情，从你的心里深处流露出的力量，足以治癒重伤的人类。只是要让你动情是很困难的事，所以你一直没有发现。」 结束了回亿，霜月的思绪拉回陪着祈的现在。再次细细的看着他的睡颜，虽然长大了，但他依然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