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契机
王明文慌乱了一下，拽了拽手上的塑料袋，眼神都心虚的不敢迎视贺扬的视线，低着头，就看到了贺扬腿上打好的石膏，顿时什么顾忌都丢开了，关切的问道：“阿扬，你的腿伤、严重吗？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贺扬不答反问，“你那位不是已经出院了？” 王明文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你那位”指的是谁，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有点拘谨的道：“我、我是来看你的。”他举起手上的袋子，“唔，顺路买了些水果，你要吃吗？” 贺扬不接，“谁告诉你的？” 王明文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林卓，昨天碰到，他无意透露的，所以我、我过来看看。”他见贺扬神色还是冷冰冰的样子，到底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心口一涩，努力挤出个笑容来，“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先走了。”他举着袋子不知道该放哪里，又不敢直接塞到贺扬的手上，正慌乱的时候，贺扬却转了个身，推开不远处的病房，“进来。” 王明文受宠若惊的看着他的背影，很快跟了上去。他看到贺扬拄着拐杖不方便的样子，有心想要搀扶一下，手臂伸了出去，又呐呐的收了回来。贺扬坐在了病床上，王明文是照顾过老人的，连忙主动的将床头摇了起来，用枕头摆成合适的高度。贺扬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的靠了上去。 他不说话，王明文就有些尴尬，局促的站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会儿才笨拙的扬了扬手上的东西，“阿扬，你、你想吃水果吗？” 贺扬已经拿过旁边的笔电，正在浏览着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抬，但好歹给了反应，“随便。” 王明文心中大喜，左看右看，看到床头有水果刀还有水果盘，连忙从袋子里拿出一枚深红的蛇果，又拿出一串提子，去卫生间里清洗。洗干净后，他认认真真的坐在椅子上给蛇果削皮，再分成大小形状差不多的块，然后巴巴的送到贺扬面前，“阿扬，可以吃了。” 贺扬抬起头看了一眼，“牙签。” “哦。”王明文又去桌子上找牙签，贺扬这才插起一块果肉往嘴巴里送去。见他吃了，王明文这才松了口气，他大着胆子问道：“阿扬，你的伤……怎么弄的？” 贺扬冷淡的道：“在停车场被车撞了一下。” 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再看到腿上那包裹臃肿的石膏，王明文一阵心疼，知道出事的时候肯定是特别疼的，他不善于隐藏情绪，露出来一些，贺扬一眼扫到了，又收回了视线。王明文道：“很痛的吧？什么时候才会好？你这里、有没有人照顾你？” 贺扬往键盘上敲着字，一边道：“不需要照顾。” 王明文有些着急，“怎么能不需要呢？这样多不方便，吃饭的话怎么办啊？” “医院有简餐。” 王明文脸色有些纠结，“医院的简餐不好吃的吧？而且没什么营养，你现在这样，需要营养才行，最好是要多喝汤，还得是要骨头汤才好，要熬久一点的……”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还没说完，贺扬赫然抬起头盯着他，语气有些不客气，“王明文，你现在已经那么健忘了吗？” 王明文最后一个字还含在唇齿间，欲吐不吐，被他吓的憋了回去，脸上露出呆愣的表情来，怔怔的看着他。贺扬道：“我说过了，别再见面了。” 王明文一颗心瞬间下坠，要是以往，他大概会羞耻的直接离开，再也不来打扰贺扬。而现在，他心里依然羞耻，依然感到无地自容，却还是不想就这样走。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道：“我没有忘，阿扬，但是你现在住院，我、我也有时间，我煲汤来给你喝行吗？这样应该会好的快一点。”他见贺扬脸色冰冷，又努力的想要说服对方，“我没有别的心思，阿扬，就是、就是感谢上次你帮我的事……” 贺扬的脸色像是更难看了，但在王明文觉得贺扬会再一次拒绝他的时候，贺扬却道：“随便你。” 脚底像踩着棉花一样的走出这家医院，王明文上了地铁后心里还有些晕乎乎的，他知道两个人已经恢复不到原来的关系，但是能多见几次面，还是能让他感到无比的快活，而且他对贺扬的伤害那么大，能稍稍弥补他一下对他来说也是个无比珍贵的机会。 回去后他就跟老板商议了一下早上想使用厨房的事，毕竟这件事这么突然，他又没有多少钱，想要另外再买做饭的工具不太现实，为此他让老板可以扣他的工资。老板倒是挺好说话，直接挥手让他用，没提钱的事。 王明文就开始了一大早跑到菜市场去买最新鲜的筒骨然后煲汤再用保温盒将汤送到医院的行程，两地距离并不算近，地铁里面也挤的厉害，王明文身材瘦弱，常常被挤的东倒西歪的，但他一点也不在意，每天来回跑上两趟，一趟利用上午还没上班之前，一趟利用下午休息的时间。他每天也起的很早，但精神却比之前要好了许多，他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是能每天见到贺扬的缘故。 他能在贺扬身边待的时间并不多，而且他也知道贺扬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改变了，两个人也不再是那样的关系，他这样的殷切根本就不合适，所以几乎都是放下保温盒说上一句话就走，第二天再重复这样的举动。 连续了二十几天后，王明文再次提着保温盒送了汤到医院，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碰到了护士小姐，对方对他都眼熟了，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王明文也腼腆的笑了笑，然后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伸手敲了敲门，等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后，再轻轻推开门进去。 平常这个时间点贺扬都靠坐在床上，用笔记本处理事务，偶尔还会在打电话，但今天却并没有躺着，而是坐在了椅子上，正在收拾东西。王明文愣了一下，将保温盒放在了桌子上，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阿扬，你、你要出院了吗？” 贺扬头也不抬的道：“嗯，今天拆石膏，你明天不用来了。” “……哦。”一股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王明文怔怔的看着他的后背，心里好像又空了一大块。“你的腿不要紧了吗？” 贺扬“嗯”了一声，东西收拾好了，才转过身来，神色淡漠，“你的人情还清了，以后两不相欠了。” 王明文听到那四个字，心口一痛，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不敢看贺扬，略有些狼狈的低下头，眼睛里的酸涩却挡不住，等那股冲动的情绪散了一点，他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但是不是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后续的休养也很重要，多喝点汤，对伤口恢复比较好，我、我以后可以送到你家里去，阿扬，可以吗？” 贺扬听到他的话，身体略微往后倾，靠在了椅背上。他因为不上班，头发只是顺其自然的往前垂下来，整个人的气势便没有显得那么凌厉，只是此刻眉眼冷峻，倒是比平常还要让人不易亲近，他道：“不合适。” 王明文攥紧了手心，笑容都僵硬住了，强忍着难堪努力道：“没有、没有关系的……我……” 贺扬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的询问让王明文懵了一下，他脑子笨到转不过来，许久后才想出自认为完美的答案，“朋、朋友啊……” 贺扬嘴角似乎翘了一下，是讥笑的弧度，“我跟你做不成朋友。王明文，我从十六岁的时候就将你划分了，要么是恋人，要么是陌生人，没有朋友这个选项。”他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你这样的态度，会让我误会你对我还余情未了。” 王明文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打了一耳光，又像是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外表看不出伤痕，心里却已经痛的在滴血。他什么伪装都维持不住了，脸色一片苍白的难看，又狼狈又难堪，简直比重逢那一天还要难看。 病房里安静极了，许久，贺扬才移开了视线，淡声道：“你把汤带回去吧。”他站起身，即使一条腿已经受伤了，身姿依然挺拔如松，气质斐然，即使依靠拐杖行走，也像是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王明文眨了下眼睛，有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出一滩透明的痕迹。他机械般的走到桌子边，浅蓝色的保温盒就放在那里，里面盛满他熬了两个小时熬出来的汤水。王明文将它抱在怀里，默默的往外走，越走脚步越慢，步伐也越沉重。 出了这道门，以后就不会再跟他相见了吧？ 贺扬已经完全拒绝他了，他不应该再这么厚脸皮，明明最开始是自己主动要放手的，还用了那样的方式。是他不相信对方，自私又懦弱，才会将对方伤的体无完肤，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胸口里的心脏像撕裂一般的疼痛，在即将要跨出病房门的时候，王明文却怎么样也跨不出这一步。 许久，他终于像是崩溃一样的转过了身，对着贺扬的背影低声道：“阿扬，我就是还对你余情未了。”他的眼泪失控的流出来，流了满脸，整个人显得狼狈极了。 贺扬叠衣服的动作停住了，但并没有转过身来。 王明文难受的蹲了下去，缩成了可怜巴巴的一小团，“她以为是威胁我，我才肯来求你帮忙，但她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我有多么期待这个契机……” “可以来找你的契机……” 李玉萍的手术并不是非这家医院不可，她的威胁不过是要王明文多给点钱，钱对于王明文现在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多赚一点或者少赚一点，对他行尸走肉的人生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明明可以拒绝的，拒绝这种难堪的行事。 他哽咽了起来，脸埋进了手臂里面，哭的浑身颤抖，“我做梦都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