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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只得放下那一边袖子,又理了理头发,这才小心进门。 护工垫高了枕头,我妈半眯着眼望着窗外,听到动静往我这边看过来。 “回来啦?”她好像没有发现我的异状,朝我伸出手,“来,让妈看看你。” 我身上不断滴着水,就这样从门口一路滴到她的病床前。 病房里开着暖气,逐渐使我体温回升,可我还是觉得冷。 “妈,你觉得怎么样?”我握住她的手,发现那只手竟也没比我温暖几分,心中越发凄楚。 “挺好的,感觉有些日子没这么有精神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她两手包住我的手掌上下搓动着,试图为我取暖。 小时候,这双手曾牵过我,抱过我,喂我吃过饭,替我穿过衣,做一切母亲该做的事,如今它们却干瘦枯败,好似随便一折就要断裂的树枝,连我一只手都包裹不起来。 “刚去外面晃了圈。” “大冷天的,外面有什么好待的。”她嗔怪地拍了怕我手背,未了唇边泛起苦笑,“阿枫啊,妈妈可能要食言了。好在是提前了两天,没撞上除夕,不然你以后过年都不能好好过。” “妈……”我喉头干涩,那股奔跑所致的浓郁血腥味似乎还未散去。 “不能看到你成家立业,是妈妈唯一的遗憾。陆枫,你答应我,一定要结婚。”她像是怕我没听见,又重复一遍,“一定要结婚。” 喉结滚动,我干笑道:“找到合适的人,我会的。” 说是这样说,但我又清楚的知道,我怕是找不到了。 听到我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妈毫无预兆地语气激烈起来:“不!你答应我,你发誓……你一定会结婚。”她收紧双手,力气大到不像个垂死的病人,“陆枫,这是妈最后的心愿。” “……妈?” 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执拗于我的婚姻大事,还将它当成临终前唯一的心愿,简直就像……简直就像知道我不会结婚一样。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 这想法实在惊悚,让我一瞬间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要为之冻结,而她接下去说的话,也可悲地应征了我的猜测。 “你答应我,一定要结婚……”她说这些话时,双眼大睁到恐怖的地步,“再也……再也不见盛珉鸥!” 盛珉鸥这三个字简直让我五雷轰顶。 她果然知道了。 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对自己养兄悖德的爱恋,早就被她发现了。 刹那间,我仿佛自己站在一池深不见底的泥沼中,每呼吸一口空气,那致命的黑泥就要更漫过我的身体。它们爬上我的胸口,淹没我的脖颈,捂住我的口鼻,带来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我想尖叫,想逃离,却被黑泥束住手脚,只能在原地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吞噬、溶解。 我尝试着开口,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沙哑难闻的模糊音节,那里像是有块烧红的铁,哽住了我的喉咙,烧毁了我的声带,让我再不能随心所以地说话。 我仿若在一条细窄的独木桥上行走,左右都是深渊,前后都在崩塌。 怎么走,都是死。 第15章 我都知道 我拨打着盛珉鸥的电话,不厌其烦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为数不多的电量彻底归零,手机再也开不了机,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蹲在医院走廊里,我痛苦地抓扯自己的头发,将脸埋进臂弯间。 他没有接我的电话,哪怕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还是不肯接我的电话。我不过想要听一听他的声音,只要给我一点安慰,我就还能撑下去,即便再无望再痛苦……但他连这点微小的请求也不愿满足我。 “骗子……”我闭了闭眼,眨去眼底酸涩的热意。 维持着一个姿势良久,直到身前传来温柔女声,我抬起头,见一名年轻护士正担忧地望着我。 “陆先生,您还好吧?” 我抹了把脸,从地上站起:“没事,车来了吗?” 护士点头:“殡仪馆的车已经来了,就停在地下停车库,您可以下去了。” 说话间,护工从病房里推出一辆担架床,床上微微隆起,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 行到我面前时,可能由于颠簸的关系,那上面忽然垂下一只苍白枯瘦的手。 “等等……” 护工立马停了下来,我走上前,小心将那只冰冷的,再也没有生机的手掌牢牢握住,重新放回白布下。 不久前被这只手握住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触感仍然鲜明,可现在,手的主人已不会再笑着叫我“阿枫”,也不会唠叨着让我天冷加衣、天热喝水。 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可灯芯燃尽了,雪化了,在这世间便再无痕迹,你不会仔细去记一盏灯,也不会用心去忆一粒雪。人却不一样,人没了,留下的是数不清的记忆,是忘不了的深情,是无尽的悔恨,是难言的遗憾。 来接我妈的是一辆黑色的长厢车,我坐上副驾驶跟着一同去了殡仪馆。办手续时,工作人员问我要不要举办告别式。 我妈身前嘱咐过,未免让人看她笑话,觉得她可怜,告别式就不要办了,她自己清楚,并没有几个人会真心实意地替她伤心。 “不办了。” 工作人员闻言重重在单据上盖上一枚鲜红的印章,递给我后,让我去骨灰领取处等候。 今天的天又阴又冷,骨灰领取处没开暖气,瓷砖地凉气飕飕,塑料凳子好似覆着层冰渣,简直让人坐立难安。 等了半个多小时,大屏幕上终于出现我妈的名字。 骨灰被放在一个素白的坛子里,送到我手里的时候还带着余温。 我捧着骨灰坛,与工作人员道了谢,转身出门。 殡仪馆门前的车不太好打,连续几辆明明没有载客,但一看到我手里的骨灰坛便加速驶离,快得我连他们车牌号都没记住就不见了踪影。 我只能再次进入殡仪馆,找工作人员借座机一用,打给魏狮,问他能不能来接我。 魏狮二话不说让我等着,说自己马上就来。 我站在马路边,一手夹着骨灰坛,另一手掏烟点燃。等到地上落满烟蒂,我被喧嚣的寒风吹得头发乱舞,脑仁都疼,魏狮的车才从马路另一头缓缓驶来。 坐进车里,温暖的空气一下子包围住我,我长长舒了口气,霎时便有种重获新生之感。 “阿枫,你没事吧?”魏狮抽空看了我一眼,“你脸色很差。” 我将骨灰坛放在腿上,指尖摩挲冰冷的表面。 “没事。”坛子上最后那点余温已经消失,盛珉鸥曾说过,黑是生命的终曲。不是,黑不是它的终曲,冷才是。 太冷了。 我将椅背调下,闭上眼:“等到了墓园叫我。” 魏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