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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床失败

    耀州一带,自古以来被誉为“天府之国”,地缘广袤,民熙物阜,当地民风开化,百姓热情彪悍,爽朗开放。尤其是百年来在渝西夏家的庇佑下,更成为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连二十年前那场改朝换代的大战都未能波及此地。

    夏意还是自六岁后第一次在耀州留住那么长时间。

    以往只有年关时,渝西王一家才会被特许离京回耀州探望一月。因此当夏意独身一人回到本家且说明要长住的时候,家里的兄弟姊妹都是惊喜又疑惑,围着他打转追问到底出了何事。

    夏意哭笑不得,随便找了个“在京城待够了”的理由搪塞过去,也不管他们信不信。不过他看得清楚,几位兄姐听到后皆陷入了沉默的对视。

    等人都散了,胞姐夏情才拉着他的手说:“小弟,既然回家了就不要想不开心的事情了。这里不是京城,有什么委屈就别憋在心里。”

    他们这些年纪稍大一点的老早都知道,老七心里有个人,现在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回老家也许就是在这上面遇到挫折了吧。

    她顿了一下,又小心补充道:“耀州没京城那么多规矩,不在乎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你要是看上了谁就直说。”她把夏意额前一缕碎发撩到他耳后,笑道:“我家阿意长得这般俊,待人又温柔,还文武双全,可真是世间最完美的儿郎了。”

    夏意揶揄道:“阿姐,你这样说,就不怕姐夫吃醋?”

    “管他作甚!”夏情笑骂一通,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又安抚了他几句才放心离去。

    等送走夏情后,夏意靠在椅子上苦恼叹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结果现在只是稍微表达出一点情绪,怎么从父母到兄弟姐妹都看出他的心事了?他就真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所以,就连很少接触的本家人都看出来了,宋泽然这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当事人一直都没发觉?

    真不知道该说这人神经粗反应迟,还是说,其实宋泽然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自然也不会对他上心。

    这可真是个残酷的现实,夏意却不得不面对它。他有时候都在想,自己跑回千里之外的耀州,到底是为了强迫自己忘记宋泽然,还是仍然站在宋泽然的立场,想尽可能地给他腾出自由生活的空间?

    又是一声长叹,不管是哪种,夏意认栽了。夏家儿女皆性情单纯,在感情一事上都是随心胆大、勇敢热烈,但又偏容易认死理。就像他这次回来就听说,他五姐几个月前对一个来耀州游历的剑客一见钟情,干脆直接追着人家走了。

    这么看起来,倒是他怂了。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一旁以时间来忘记吧。夏意也不急着回去,就这样在耀州住了一年。虽然生活少了宋泽然这个核心,但也算过的有滋有味。耀州的事务有三哥和四哥,他无需插手,除了每日固定的练剑读书和时常接待一些访客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带孩子。

    夏意左手牵着侄子,右手抱着侄女,怀里还坐着个外甥,颇有一种“儿孙绕膝、颐养天伦”的错觉。

    他在这辈里年纪偏小,性格沉稳又不失活泼,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好听,家里的小辈都爱粘着他。这不一会儿,几个小孩又为了他大腿上那块“特等席”吵起来了。

    “阿初!你已经霸占七叔叔半个时辰了!快下来换我了!”

    “略略略我才不给你!七舅舅是我哒!”

    “你下来!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日常陷入“争宠”旋涡的夏意:“……”

    贵圈挺乱。

    正当他要安抚这几个小家伙时,老八夏愉跑了进来:“七哥,外面有人找你。”

    夏意把小外甥从身上抱下来,起身理了下衣襟:“又是哪家贵客?”

    夏愉面露难色:“是从京城来的。”

    “他说,他叫宋泽然。”

    夏府前堂会客厅。

    宋泽然没事先给夏意写信打招呼,决定好了就这么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歇地从京城赶来。此刻他正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与对面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宋泽然觉得有些尴尬,端起一杯茶喝了几口,结果下一刻小男孩说的话差点让他把茶喷出来。

    “你也是来和七舅舅相亲的吗?”

    “那你是没希望了。”小女孩自动接过话茬,一张小脸上满是挑剔:“你看你那么脏,七舅舅肯定看不上你。”

    宋泽然:“……”没来得及换衣梳洗就登门拜访的确是失策了。

    他隐约记得夏意在家行七,但又有点不确定:“你们说的七舅舅是……”

    话音未落,两道清脆甜甜的童声同时响起:“七舅舅!”

    夏意迈入会客厅,揉了两把凑上来的小脑袋,柔声道:“去吧,到后面找弟弟妹妹玩去。”

    等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走了,夏意才抬头看向已经站起来不知所措的宋泽然。

    从后院到前厅的这一路上他心跳快的不行,感觉人生还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但真的见到故人以后,所有的忐忑不安都消失不见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抬手作揖,面色无波无澜:“宋公子。”

    宋泽然被这一行礼和一声“宋公子”打懵了。

    他有想象过两人在闹出那种不愉快后见面该是什么样子,或许是尴尬,或许是冷落,也有可能是夏意单方面的怨他,但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声平平淡淡的问候,是这样一个看似不失礼貌实则极其疏离的称呼。

    不惊不喜,无悲无爱,前尘往事尽数掀过,从此作陌路人。

    一阵酸涩涌上胸腔,宋泽然艰难开口:“阿意……”

    夏意无动于衷,垂着眸侧身而过坐到上首,方继续问道:“宋公子远道而来是有何要事?”

    “我,我就是……”

    宋泽然说不出话了。他该怎么说?说我是专程来看你?可当初说最好不要再见面的是他。直接吐露心意说我喜欢你?也不行,他其实到现在还没理清自己对夏意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宋泽然茫然地站在原地,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他想,那时夏意听了他那番近乎绝交的话是不是也是这么难受呢?

    好在夏意还没那么绝情,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轻笑一声:“既来便是客。宋公子若不嫌弃,可在敝府暂时安置。等事情办好后再由宋公子自行离去。”

    几句话给足了面子,又包含着赶他快点走的意思。午后的阳光洒落进来,把宋泽然另一半身子藏进了阴霾。

    夏意看他没反应,起身道一声“请”便在前面领路离开。宋泽然失落地跟在后面,看着前方不远处白衣青年的背影。

    好像是长高了点,但也瘦了些,整个身形变得更修长挺拔了。其他的都没变,从容不迫的步伐,走路时习惯背在身后的左手,就连发丝披散下来的角度都和记忆中一样。

    也和梦里的一样。

    想到前几日的那个梦境,宋泽然不自觉又是一阵耳红心跳,等他把那些有颜色的画面赶出脑子时,夏意已经停下了脚步。

    “到了。”夏意转过身:“这是我院里的西厢房。宋公子有任何需求的话,直接到正屋找我便可。”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泽然站在原地,看着离自己住处不远的正屋和逐渐远去的人影,渐渐生出一个想法。

    因为宋泽然的到来太过突然,虽然听说他是世子的京中好友,但一时半会的府里也没时间给他办个晚宴接风洗尘。

    宋泽然也不在意这些,毫不见外地和府里的少爷小姐们一起吃了顿晚餐,席间毫不掩饰自己曾和夏意的关系多么亲密,引得一众兄弟姐妹频频向夏意投去八卦的眼神。

    夏意就像是聋了一般,不出声阻止也不随声附和,但这落在众人眼里却如同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一直到晚间各院都落了灯歇下,夏意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才松懈下来。

    说实话,下午刚见到宋泽然的时候他还是没太大感情起伏的,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欣喜自己这一年的远离是有效的。但晚饭前后,这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露脸说话的次数多了,他的心绪又乱了。

    哪怕尽力让自己不去想不去看,但肢体的记忆还是改不掉。眼神总是不自觉移到他身上,听到他的声音嘴角总是情不自禁地上扬。

    甚至手差点就要伸出去给他夹菜了。

    夏意对自己的行为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只盼着宋泽然赶紧走,早走早利索。

    他满腹心事地躺上了床,正要熄灯,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他以为又是哪个小娃娃跑过来要和他一起睡,结果从昏暗里走出了一个宋泽然。

    一个只穿着里衣、抱着枕头的宋泽然。

    夏意:“???”

    “你干什么?”

    宋泽然自顾自地走到床边,把枕头往上一扔就要躺下:“抵足而眠,增进感情。”

    “什么?”夏意以为自己幻听了:“宋公子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你和我之间,谈何感情?”

    宋泽然坐起身面对他,深邃的眸色在刘海的阴影下晦暗不清。他深吸一口气,涩声道:“阿意,求你,别那么叫我,好不好?”

    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夏意轻笑一声:“那不然怎么称呼?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从今以往,最好再·不·相·见。”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他脸上已无笑意,藏匿了一下午的悲哀心痛终是掩不住了,纷纷溢出眼底。

    宋泽然看得心慌,那句话也像锥刺一般刺痛着他的胸腔。他突然就不敢看夏意的眼睛了,只得低头道:“阿意,那时是我太冲动,说的话太绝情。对不起,我,我已经后悔知错了,能不能,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样……”

    “回不去了。”夏意的声音很轻,像是一把就能折断的羽毛:“你该知道的,我过去待你如何,都是建立在我喜欢你的基础之上。可是你又不能接受我,那我为什么还要紧追不舍呢?就算我心甘情愿一味付出,把我留在身边你自己不膈应吗?”

    他说了很长一段,但宋泽然却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的意思是,你还喜欢我?”

    他的语气略带些激动和颤抖,夏意以为他是在反感,自嘲地笑了:“是。我是还喜欢你,隔了千里用了一年时间都没能忘记。所以呢,你是又被我恶心到了吗?”

    他眼底的悲哀越积越浓,宋泽然极力辩驳道:“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觉得你恶心……”

    “看来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夏意指向门口:“请回吧。如果你来耀州只是为了这种事,那你也可以尽早离开了,我不会……”

    “不是的!”宋泽然高声打断他:“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宋泽然呆呆地望着他,又陷入了迷茫。

    夏意脾气再好此时也耐心告罄,当即就要起身下床:“行吧,你不走我走。”

    “你别走!”宋泽然一慌神,手上用力,直接就把夏意扑倒在床上。

    身体相贴,四目相对,夏意被他大胆的动作震惊到了。

    片刻后,等两人终于意识到双方是以一种怎样暧昧的姿势靠在一起时,夏意的脸上又浮现出几分赧然。

    “你……放手。”

    “我不放!”

    虽说跟以前两人玩笑打闹相比这种肢体接触根本不算什么,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两人尴尬的关系只会让这个场景变得更加难堪。

    “宋泽然,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放你走。”

    这一刻,夏意的心脏强烈地悸动了一下。

    宋泽然说的不放他走,到底是此时不让他离开房间,还是指让他一直留在他身边?

    然而未等他来得及多想,宋泽然稍稍动了动,腿部的摩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热度,胡思乱想间夏意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起了反应。

    宋泽然也察觉到他的变化,刚刚的坚定决绝迸出一道裂缝。他有点不知所措:“你,我……”

    夏意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半边脸都埋在枕头里。微弱的灯光下,宋泽然好像看到他眼角处隐隐闪着几滴泪花。

    “起来,求你了。”

    语气是一种从来没有的低微姿态。

    宋泽然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了。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夏意一个人。他躺在床上,曲起半边手肘压住紧闭的双目,像是要把眼泪也压回去。

    真的好累啊……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边宋泽然跑回自己屋里后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迷茫与震惊中。

    宋泽然发现,就在刚刚夏意身体发生变化的时候,自己也跟着产生了“共鸣”。

    他惊恐地盯着自己胯间那个支起的小帐篷,脑海中万千思绪翻腾,像是要在里面理出一根清晰的线。

    沉默许久,他终于想出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之前那场梦境是睡前看了太多小册子的影响,那这次在他没有给自己创造任何心理暗示环境的前提下发生了这种事,那只会是一种可能。

    他喜欢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