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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可叹……” “前太子太傅,废太子的老师……能留下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考上状元又如何, 今日还不是如你我一般白衣……” 得胜者对夜色中隐约传来的议论充耳不闻,怀中似乎就是他的世界,他酡红的脸上满是笑意, 时不时低头去看,笑得合不拢嘴。 观他面容,已是耄耋之年, 两鬓斑白, 布条包裹的发髻下,也是一片银色。 他一路摇晃着走入一条偏僻小巷, 敲开老旧木门,醉醺醺倒在地上。 “先生!”开门的小童急忙扶起他, 他死死抱着酒坛不撒手, 嘴里念叨着:“小心……小心……别磕坏了我的宝贝儿……” 小童正要说话, 他已推开他,抱着酒坛往里间走去。 里间狭窄,破旧的木桌上有一盏油灯,亮着黄豆大小的光源。 他从橱柜里找出两只瓷碗,把破了一道口子的留给自己,另一只碗反复擦拭几次后,放到对面,满上一杯千金难求的金茎露。 “殿下……请……”他口齿不清地说。 小童站在门口,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几次,最后无奈看向身后的人。 冷清月光洒满整个小院,一轮弯月高高悬挂。 少女身着月蓝色的襦裙和上襦,外穿同色大袖衫,静立月光之下,肌若冰,骨似玉,飘飘若仙,宛若幻梦。 她迈进屋门,身影遮挡了大半月光,昏黄烛光霎时明亮。 “……又是你。”老翁头也不抬,自语般低声道。 秦秾华在他左手边坐下,看着他给缺了口子的瓷碗倒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在他握住酒坛,打算倒上第二碗的时候,秦秾华开口:“能给我倒一碗吗?” 老翁恍若未闻,给自己倒满第二碗后,再次一饮而尽。 “我用御酒坊出品的宫廷长春露来换。”秦秾华说。 老翁一顿,半晌后,他起身走到橱柜前,拿出一只瓷碗,擦也不擦扔在秦秾华面前:“自己倒。” 秦秾华也不磨蹭,两手努力抱起酒坛,自己倒了一碗金茎露。 她端起酒碗,在老翁的注视下品了一口。 “甘美醇厚,回味无穷,果然好酒。” 老翁扯了扯嘴角,讽刺道:“金枝玉叶,也不怕这碗脏了你的嘴。” “金枝玉叶,也是地里长出来的,覆巢之时,不比乞丐好命。” “……你倒是想得开。” “对我们的对手来说,没什么比我们想不开更好了。” “……玉京公主,果然和寻常女子想得不同。” 老翁单手提起酒坛,给自己倒了第三碗。 “只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罢了,若人人都有读书写字的机会,大朔将处处都是不寻常的人。” “……异想天开。” “也比醉生梦死的好。” “不论你说什么……不论你是给谁当说客……老夫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不是来给任何人做说客的,我也无意劝你重回前朝。”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秦秾华说:“我想聘你出山,教书育人。” “老夫的上一个学生结局如何,难道你不清楚吗?” “一种书教千种人,非是书不好,也非是人不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运去英雄不自由……不自由……”老翁喃喃自语,神色凄苦,面孔在昏黄烛光下更显苍老。 他放下酒碗,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秦秾华:“穆世章断然不会允许老夫来教导皇子,更不可能让老夫插手官学……公主是打算开办私学?” 秦秾华微笑反问:“有何不可?” “公主若是想招揽人才,大可等开府之后,以修书之名,向天下英才发出邀请。创办私学——实在不像公主会做的举动。” “为何?” “因为,太愚蠢了。”老翁哂笑道:“穆党能结起来,是因为穆世章乃开国元老,又有从龙之功,穆氏本身又富可敌国,遇事可砸钱开道;裴党能结起来,因为裴氏是屹立玉京百年不倒的世家大族,裴回本人是六部之首礼部的尚书,全天下的学子想要进入大朔的朝廷,都要从他手上走过一遭。这两人手中,有权也有钱,所以学子愿意成为他们的门生。” “而公主呢?公主有什么?”他抬头,讥诮道:“公主是能提供金山银山,还是朝廷上的一席之地?公主辛辛苦苦创办私学的结果,只可能是学子寒窗苦读后金榜题名,然后转头投入穆世章或裴回的门下。” 他看着秦秾华,若有深意道:“……以公主的聪明才智,实在不像是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的人。” 秦秾华不以为意,低头一笑。 “无妨,人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不自私。学府的作用只是启蒙百姓,培养人才,若我的私学培养出人才,人才却不愿为我所用,这也非他人之过,而是我之过。” “公主仁德……只是,老夫自己的人生也没有过好,实在不愿误人子弟。”老翁牛饮尽第三碗酒,眼神已十分迷离:“公主请回吧……告诉所有人,李静容死了……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假如这是你心中所愿。” 秦秾华从凳子上干脆利落地起身。 “我已三顾茅庐,若先生确实不愿出山,我不会勉强。只是,我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这是前太子一生都在贯彻的信念。”秦秾华轻声说:“李静容,世人忘记了东宫,连你也要忘记吗?” 她不去看李静容颤抖的酒碗,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李静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主既说不是为任何人而来,那这个任何人——包括公主自身吗?” “包括又如何,不包括又如何?” “如果包括,那么老夫也有问题想要请教公主。”李静容碰翻了酒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撞开凳子,起身问道: “在你心中,何为仁政?”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 李静容又问: “何为控人之道?” 少女唇角轻扬。 “不过名缰利锁。” 李静容追问: “何为君王?” 这一次,秦秾华沉默片刻。 她一字一顿,缓缓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少女清澈沉静的声音流淌在昏暗的破屋中,泠泠月光,照在李静容深深动摇的脸上。 秦秾华再未停留,径直走出李宅。 通体黝黑的马车的路边安静等待,秦秾华上了马车,醴泉问:“启程回宫吗?” “再等等。”她道。 许久后,破屋中冲出一名小童,他张望两眼,发现路边的马车,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