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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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啦——”锋锐而轻薄的刀片应声而出。 乔屿极力撑着不住合拢的眼皮,依稀只见柳时鸣手抚着刀刃似对他笑,“我已经试过了,这刀锋快极了。” 说着便凑近用刀背轻拍了拍乔屿的脸,笑容愈发甜,“屿哥乖乖的,不要动,不要挣扎……我保证很快结束,一定不会让屿哥太痛的,好吗?” 乔屿昏昏沉沉:“……” 挣扎什么,他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耳朵里一片嗡嗡作响,手脚更是瘫软如泥。此时的他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不过,他幼时曾经接受过抗迷药训练,对这一类药物他是有一定抗药性的。如果他这次中招全来自于那一盒山药百合粥,且剂量不是很大的话,也许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便能扛过药效期? ——从他上车到墓园,这一段路程应该不少于40分钟,乐观想来,已算足够久了。而且,对方似乎有意让他保持清醒和足够体力走到他哥的墓前,这么看来,或许迷药分量的确不重? 乔屿竭力抵抗着昏睡的冲动,努力将注意力集中于左手食指,想象着将他不断逸散的意识强捻成一股细绳,顺着动脉血管贯穿麻痹的手臂,直达指尖…… 而此时,柳时鸣已经毫不费力地脱掉了他的西装外套,正单手解他脖子上的领带。 乔屿微微分神,这是……江逐,他的男朋友给他扎的领带。也许很快就要变成前男友了……乔屿模模糊糊地想到。 “前男友”这个词令他的心脏突如其来地一阵刺痛,如同被一根长针穿透而过一般。这一种细微而尖锐的疼楚却陡然令他迷昧的意识又清明了几分。 乔屿不再关注柳时鸣的举动,继续将注意力转回他的左手,一次次尝试着对肌肉关节的控制与联结。 另一边柳时鸣半天未有解开乔屿的领带,不耐烦起来,嘴里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却是干脆拿刀一把将它给割成了两截。 柳时鸣随手将手中的半截布料扔了,露出一个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屿哥你看,我没骗你吧?真的很锋利哦。” 他当然并不期待乔屿的回应,只是这么一说,随后便又伸手去解乔屿的衬衣。细白的手指将衬衣的纽扣从上到下一颗一颗地解开,如果忽略他手中的弹簧刀,这一番解衣的动作甚至堪比情人的温柔。 一缕凉风从被敞开的衣襟钻入,滑过赤裸的胸口,乔屿不由得浑身一激灵,随之便欣喜地发现,他的左手食指已然能够跟随他的意念自如地弯曲了!很好,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 柳时鸣将剥下来的衣物一件件叠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仿佛他是多么地珍爱乔屿这个人似的,便连他的衣服也享有了同等的待遇。 “真美啊,不愧是哥哥看中的人……”柳时鸣痴迷的目光在乔屿已然光裸的上半身流连不已,手掌也随之从脖颈摸到了胸膛,口中犹在呢喃,“好美的身体……哥哥,你看到了吗?就和你在日记中臆想的一样……” 冰凉的手掌贴在乔屿的胸口肌肤,令他心理上不适地起了鸡皮疙瘩。从前怎会将这人的抚触错认为江逐呢?这两者分明天差地别。他所爱着的那个人的手掌永远都是温热的,被他抚摸的感觉就像是幼鸽的翅膀拂过一般,是那样的温暖而美好…… 乔屿有些心碎地止住了对那个人情不自禁地思怀,眼下显然有着更令他吃惊和在意的事情,“你说什么?你哥——” “哈!哥哥你看,屿哥原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柳时鸣神经质地“呵呵”笑了起来,抚摸乔屿胸口的手随之一顿,“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乔屿莫名瞧着对方重复叨念着同一句话,见他说着说着竟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不禁疑心暗忖,难道时喻的死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可当年飞机失事明明就是一场意外。如果不是临时接到那个电话,时喻本该和他一起享受绝美风光,根本不会坐上那趟发生空难的飞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阴谋吧。 大约是哭够了,柳时鸣终于抬起头,掏出手帕抹了抹脸,便朝乔屿又浅浅地笑开了,“屿哥真的不知道吗?当年我哥约你去到那么美丽的一个地方,原本是计划要在那里向你告白的啊。” 乔屿:“……”尽管已有预感,但当真听到柳时鸣将这话说出,乔屿还是感到难言的错愕。长久以来深刻在他心目中的至交好友形象骤然间被颠覆了…… 他从来都当时喻秉性温柔,可若这一种温柔背后其实深藏着另一份苦心,这实在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并对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感到深深失望——继十年前的死别,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朋友。 “我偷偷看了哥哥的日记,知道了他这一次远行的目的。”柳时鸣嘴角噙着笑地述说着,仿佛并未意识到他眼下又已静静地挂起了两行泪,径自缓缓说道,“我又嫉妒又害怕,所以我给哥哥打电话,谎称生病,逼着哥哥立刻回家。” “哥哥果然还是最疼我的。听到我生病,立马就搭乘了最快的一班机,可谁能想到……就是那一趟飞机夺走了哥哥的生命!” 乔屿:“……” 原来当年那一个催魂的电话不过是来自于一个离不开兄长的任性弟弟的一次撒娇而已。可谁又能想得到,一次撒娇换来的却是永久的别离?说到底,这也并非柳时鸣的错——意外真的就只是意外罢了,本非人力能抗拒。 不过这些年来,这个人想必将一切罪责都揽到了他自己头上,恐怕过得并不轻松吧。对方时不时显得有些神经质的行为都有了解释,如今再看这个人,倒是有些可怜。 但是,即便如此,这个人不惜下药将他引到他哥的墓前,甚至以刀刃相向,又是因为什么呢?总不至于自己忏悔犹嫌不够,还要送他一程去下面陪他哥?如果这人当真心理扭曲到要让他给他哥陪葬,恐怕十年前就该这么做了,何必等到十年后的今天呢? “屿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看着你。哥哥不在了,只有我能为哥哥看着你啊。”柳时鸣终于不再流泪,双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十年来,我知道你从未有过其他的恋人。有过几任床伴,但这算不了什么。毕竟哥哥已经不在了,我可以理解你,并且原谅你。” 乔屿不自觉冷下了脸色。他乔屿为人行事,何需别人理解原谅! 却见柳时鸣说完那一句体谅之言,神情陡然一变,却是激动忿恨起来,“直到眼见着你和江逐在一起!你居然真的背叛了哥哥!” 乔屿听到“背叛”两个字,眉头不觉一皱,不及反驳,却被对方猛然一把拽起了他的胳膊。 只见柳时鸣狠狠盯着他上臂的那一枚纹身,眼眶泛红,眼神如狂,“你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在自己身上刻下了属于别人的印记!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哥哥?!我会帮你抹除它的。不,我帮哥哥抹除它……帮哥哥抹除它……一定要,抹除它……” 乔屿眼睁睁地看着状若疯颠的这人渐又神神叨叨地念了起来,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臂,另一只手持刀划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乔屿竟然没有躲——不是不能,而是当他明白到对方的目的若仅仅是为了切除他这一枚纹身的话,他发现自己——或许是乐见其成的。 曾经的他带着无限的爱意和憧憬,心甘情愿地在自己身上纹下了心爱之人的名字。但当他最终只收获到令人失望的背叛,这枚原本属于爱的印记就已然变成了耻辱的象征。 既然有人上赶着替他清除掉他错爱一场的证据,就当是助他了断这一段情错,趁早放下妄念纠葛,勿再犹豫勿再不舍——他又何必再作反抗呢? 乔屿闭上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即将放弃和失去的,心脏不由得一阵阵紧缩起来。那一种疼痛令他对即将落下的那一把刀愈加期待了起来——也许此时只有这另一种切肤之痛能盖过他胸腔中的抽痛,反而才能令他好过一些吧……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却有温热的液体滴滴嗒嗒地落在他的手臂上。 乔屿猛然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只熟悉的手掌牢牢地握住了弹簧刀的刀刃,稳稳悬停在他的胳膊正上方。刀锋深入指掌血肉之中,鲜血淋漓不断往下滴落。 乔屿不敢置信地抬眼,对上的是一秒之前尚还让他深陷于心灰意冷之中的那个人的脸。 “乔乔,我好疼啊。”江逐眼泪都掉下来了,嘴唇泛白并打起了哆嗦,带着哭腔朝他道,“怎么办……我快抓不住了。” “你松手!”乔屿心中锐痛,他如何不知这人有多么怕疼,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心忧如捣,更有一股无名怒火喷薄欲出。 怎能看着这个人在他眼前受伤流泪……是谁让他心爱的宝贝受伤流泪! 乔屿眼眶发热,怒视柳时鸣,冲着他的正脸猛然就是一拳,直将人捶倒往后仰翻在地。 “啊啊啊!”柳时鸣捂着鼻梁躺在地上疼得惨叫打滚。乔屿仍不解恨,又冲上去对着他肚腹接连狠踹了几脚,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声熟悉的“乔乔”,才骤然省神,喘着气停了下来。 “乔乔,你快过来看看我。”江逐蹲在地上哼哼,可怜巴巴地仰着脸,“好疼啊!呜呜……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乔屿心尖一颤,快步回到江逐身边蹲了下来。看着那一只鲜血淋淋的手掌,心中又是一阵抽疼,焦急四顾,慌忙拿起一旁的衬衣将那只惨不忍睹的手紧紧裹住了,喉头哽咽说不出话,热泪已盈眶。 “乔乔真厉害呀,不愧是我的乔乔公主。”江逐蹭了蹭乔屿的肩头,声音渐渐虚弱了起来,“……还以为我也英雄救美了一回呢,结果,是我被我的公主救了呀。” 乔屿捂着衬衣的双手都在发抖,目露仓惶,“除了手还伤到了哪里!?” “别怕,我只是有点晕血。” 江逐努力地轻轻地亲了一下乔屿的侧脸,然后头一歪靠在了他肩膀不动了,声音越来越低,“别怕,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乔屿亲了亲江逐的发顶,低头注视着那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只觉从未有过的心疼。刹那间什么都还来不及想,眼泪便忽已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