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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自己师长多年的小郡主落入敌手后被调教改造教书先生(八)

    九皇子...

    尹忘言有些恍惚地望着眼前穿了红绳的温润玉扣,半晌才露出个惨然的笑来。

    当初大衍尚在时,从来没人真正将他当作皇子看待,如今国破家亡江山易主,他却要因这身份而堕入深渊零落成泥,再无可回头。

    ......

    许多年前,衍朝尚未覆灭,皇都中央那座气派庄严的皇宫也还属于大衍的帝王,君辞。

    那时,君辞是这天下的共主,是泱泱百姓口中的昏君,是后宫众多嫔妃的期盼,也是他...从未曾见过的父皇。

    作为君辞最小的儿子,他本该享尽关怀荣宠,然他出生那一日风雨大作,皇都又遭百年不遇的洪祸,

    一时之间,瘟疫肆虐,饿殍遍地,衍朝空中楼阁般的繁华假象终于开始溃裂,漏出其中烂透了的败絮来。

    皇帝君辞对此亦是一筹莫展,他请来天机阁日夜祈祷占卜,终算出那位新出世的小皇子乃是天煞之命,灾星降世自然带来无穷祸患。

    将占卜结果昭告天下之后,君辞为平息民怨,下令将九皇子永封于天机阁驱邪塔中,生死不顾。

    那时的他出生尚不足一月,无辜而羸弱,却被众人当作邪祟一般扔进破旧不堪的昏暗塔楼内,再不得见天日。

    自此,再无人承认他的皇子身份,他成了这幽幽深宫中不可说的忌讳,成了万人唾弃厌恶的灾星,唯有他的生母放弃了身份与恩宠,在这牢笼之中日夜陪伴照料。

    君辞到底顾念几分旧情,便每日派奴仆来送些粗劣饭食给他的母亲,母亲节衣缩食,虽然艰难心酸,但也勉力将他养大。

    君家皇子素来以玉为名,君辞没有为他取名,母亲便唤他“阿琰”。

    母亲入宫前是都城中出了名的才女,那些困于塔中忍饥挨饿的漫长岁月里,母亲便会拿着自己仅剩不多的妆匣首饰,和看守的老太监求来些粗糙的墨笔草纸,一字一句,教他写字读诗,对赋作画。

    有时候,母亲也会将小小的他抱在怀里,望着那扇狭小窗子外涓涓的河水,同他讲述塔外的万千世界,讲述自己尚未入宫前痛快恣意的少女时光。

    那时母亲的眼中总是带着雾蒙蒙的哀伤,唇角却仍有温和的笑意,

    她会抚着他瘦弱的脊背,然后轻轻叹息着同他说,

    “阿琰,不要听那些旁人的话,你不是灾星,也不是邪祟,

    你是上天送给娘亲的礼物,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

    “娘亲,阿琰不是灾星,那为什么父君从来不肯来看我?

    为什么从来不让娘亲和我从这里出去呢?”

    那时他童稚天真,被母亲拼尽全力的保护着,问出的问题才能这样讽刺而可笑。

    可母亲却从未抱怨咒骂,她是一个太过温柔的人,

    即便冬日阴冷彻夜难眠,即便饭菜馊酸难以下咽,即便被那看守的老太监百般侮辱咒骂,即便身上沉疴又犯,咳喘不止,她也只是笑着柔声对他说,

    “阿琰,不要怨恨他们,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君琰始终记着母亲的这句话,他学着母亲的宽容不去记恨任何人,也耐心的等待着一切慢慢变好的那一天。

    可他在这塔里日复一日的等着挨着,等来的却是大衍国破,叛军入宫,将整座宫殿都葬送于熊熊大火之中。

    驱邪塔在皇宫最偏远处,塔前又有河水作为屏障,火势蔓延反倒比别的繁华处要慢上许多。

    塔内飘进别处燃烧的滚滚浓烟,看守的宫人太监们却早已四散逃命,乱作一团。

    母亲被这浓烟呛得喘不过气,君琰再顾不得许多,背起母亲趁乱逃出塔外,

    他第一次走出了这座塔,看到的却只有熊熊烈火,断壁残垣。

    母亲趴在他的背上气若游丝,却忽然贴近他的耳朵,告诉他附近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给他指了方向便彻底昏死过去。

    君琰心中忧急,他趁着叛军尚未杀来,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拼命地跑,又按她先前所说触动机关,果见一条地下密道,深不见光。

    此时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君琰只能奋力一搏,他背着昏迷的母亲走进密道,关上机关门,在一片黑暗里摸索前进。

    密道里不辩时日,待到君琰终于见到出口时,外面已是天光正盛。

    他不知这是何处,只见眼前水面宽阔,大约便是母亲口中说过的江河湖泊。

    附近似乎并无人家,君琰扶着母亲躺倒在草地之上,望着这片宽阔的天地,眼底里尽是迷茫。

    好在片刻后母亲终于悠悠转醒,但却仍旧虚弱,咳喘间带出大片的血。

    后来那几日里,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生命枯槁,渐渐失去生机,可他什么都不会,他什么也做不了。

    母亲大多时间都在昏迷,偶尔清醒时,便会叫他坐到自己身边,将一枚玉扣放到他手中,一遍遍教他解开其上极隐蔽精巧的机关。

    “阿琰,你可知我为何会知晓宫中那条密道么?”

    那一日的夜里,昏迷了许久的母亲又一次清醒过来,甚至连黯淡疲惫的眼眸里都又染上了往日温柔的光彩。

    她伸手捋顺君琰枯燥凌乱的发,笑着对他轻轻地讲述,

    “我还未同你讲过吧,阿琰,我族精通机关巧建,世代为君王所用。

    那条密道,便是我的曾祖父亲手为先皇设计,而祖父又将那密道偷偷告诉了那时即将进宫的我。”

    .......

    “三朝之前,当年齐祖初统天下时,曾命巧匠雕出神龙衔珠玉章,以作国玺。

    大齐被灭后,神龙玺被视作皇室正统的证明遭各方争抢,然而战乱之中,玉玺虽存并代代流传于王室,神龙口中的龙珠却早已不知去向。

    没了龙珠的龙玺再也无法在夜里发出光亮,各代皇帝用尽能工巧匠想要雕出代替的龙珠,却均未能成功,”

    母亲这般说着,便又一次拿出那枚玉扣,将它塞进君琰手心里才放心一般的卸了力气,

    “阿琰,这是我族世代传家的宝物,

    这玉扣里藏着的,便是那颗遗失了几朝的龙珠,只有它才能触动龙玺里的夜明珠...

    娘亲...娘亲怕以后再不能护你,日后若遇危及生命之时,便用这龙珠换一条生路罢。”

    “娘亲...”

    君琰将那玉扣攥的手心生疼,他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望着自己温柔却颓败的母亲,不敢眨一下眼睛。

    可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他,临终前,她握着他冰凉的手,如在塔中的每一日那般对他谆谆教诲,

    “阿琰,日后...一定要好好过,娘亲会一直在天上守着你,

    相信娘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琰点了点头,他眼里含着泪,唇边却绽起和母亲一样温柔的笑,

    “我相信娘亲。”

    母亲从来没有骗过他,

    母亲要他宽容,他便不去记恨任何人,

    母亲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便擦干眼泪,努力活着等那一天的到来。

    后来君琰挖了一夜的土,挖到手指血肉模糊,终将母亲葬于柳树之下,对着那无碑的墓磕了三个响头。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大衍,也再无驱邪塔之上的灾星君琰。

    阿琰,阿言,

    君字既无口,便合该忘言。

    从此以后,他是尹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