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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

    容陆是在宴会中遇见那个人的。

    联邦唐德星系苏坦主星林宅,声色犬马,杯影交错

    今夜是苏坦星的小新月第一日,第三卫星“程姬”的光芒水灵透亮,洒在刚做完人工降雨的院子里,一地碎钻般的光泽。

    很显然这里比充斥着恭维与奉承的大堂内舒服多了。

    但是很快,男人在馥郁的花香之下嗅到了另一种气息,一种铁锈味儿的令人不快的气息。楚桑花丛在这个院子里遍布,它们生命顽强的同时姿容秀美,在新月交替时节的夜晚开的最为灿烂。

    面前的这一丛亦如此,但特别的是,在它繁茂葱郁的枝叶与淡蓝色的花朵之间,隐约可见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并不粗大,指甲修剪整齐,指尖翻着一点失血过多的青白,轻轻地搭在花叶中,仿佛要去采撷某位美人小巧的下巴。

    指节上有一些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手腕似有一处炸伤的痕迹,褐红的伤口翻卷,带着焦黑的烟痕颇有些瘆人。这使这只花丛中的手显现出几分凌虐的凄然与可怜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女性的手,从细节来看拥有它的人身量不小,应该是一位beta 或者alpha。

    容陆的目光顺着往上,古井无波的眼神翻出几分愕然。

    在花丛更深处,那只手的手肘位置,套着一个精巧的环状物,那物什看起来像是某位大家闺秀的手钏,只有筷子粗细。灰白的颜色中泛着一种玉质的光泽。

    容陆认得这个东西,但这并不是这场林老爷子贺岁宴上任何一个人应该知道的,也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一种空间跳跃密匙。

    隶属联邦中央星际舰队,受内阁直接命令,“惊弓”执行处斥候所佩戴。

    手臂上的黑色衣料的破坏痕迹很严重,这个人的防护衣应该是损坏了,连带空间储藏钮也开始崩溃,才会将密匙曝露在外。

    惊弓的人吗?

    他下意识地抿唇。

    会是,她吗?

    楚桑花开的太过于茂盛,将手的主人遮地严严实实。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一窥此人真容。

    “你真的看见容哥往这边来了?”是今天的主办方林家的小少爷的声音。

    容陆皱了皱眉。

    他抬起手,用指尖快速触碰了一下那个灰色小环,接触的地方冒出一米米几不可见的白光,很快又暗淡下来。

    很奇怪,密匙几乎耗尽了能量,却没有成功将斥候带回安全基站,

    时间不多了。但他对密匙机制也知之甚少,

    他以一贯的镇定思维作出决定,然后微微俯下身,指尖重新抵住那个小环,轻启薄唇用几不可闻的气音念了一句话。

    灰色小环闪了一下,展开了一层暗蓝色的屏障,那只手的主人与周围令人不安的气息一瞬间消失。

    他知道密匙剩下的能量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的隐蔽功能,于是转过身去。

    “大明星,你可让我好找!”金发青年姣好的面容上洋溢着笑容。

    林金源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忍不住啧啧称奇:人们都知道着名学院派机甲技术师容陆生的一副好相貌,但就算是他这个发小,每一次见面都不禁想要多看几分。

    容陆一身西装下包裹的爆发力感并不输alpha。即使是不加修饰,一路风尘,仪容也处处妥帖,俊美的面容除了有几分疲惫,看不出半点狼狈,身长玉立,整个人在这百花盛开的院子里也是熠熠生辉的。

    一旁同来的几位客人也上前寒暄起来,容陆也一一回应了。

    “得了,你们先回会场吧,我和我们大明星再叙叙旧就把他带回去。”林小少爷发话,陪同而来的人自然莫敢不从。宴会还长着呢,总有机会再和这位容总交谈一番。

    要快点把这些人支走才好。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堂里待着不舒服?怎么,最近的事情,又不是很顺利?”

    “唔。”容陆发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

    林金源见他眼神有一些涣散,以为自己是说对了,“你也别太大压力,这几年大家都不景气,你看我,好不容易回到林家了,哪知道这里水也浑的很,一时半会儿还真开不了张….”

    容陆走神却不是因为这个事儿。从他开始接受客人的攀谈开始,手心就多出了一种微凉的触感。

    自己背后还有一个定时炸药。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只星光下惨白兮兮的手,指尖应该是很细腻的,他们这种靠精细技术吃饭的人对指尖敏感度有需求,所以掌心传来的力度极轻的触碰就像一片羽毛扫过,诡异而有些发痒。

    “自从我回到林家本家后,咱两就没再见过了对吧。”林金源的话头还未止住。

    那一点触碰起初只是在手掌轻画,好像是在写什么字,后来却愈发肆无忌惮,甚至一路往下勾缠起他的手指。他之前想的不错,覆在那手上的肌肤是极好的,滑如凝脂,一点点在他的指缝间穿梭,缓缓轻蹭着指腹,犹如情人间的耳语呢喃。

    容陆极少经历这样放肆的触碰,那人的袭击却又快又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暂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林金源揣测了一番他的神情,愈发觉得自己作为知己真是对挚友观察入微,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我看你真的不要太伤脑筋,我现在虽然不好去你那边继续帮忙,但以前的关系网不是白做的,对于一些紧要的事情不会失去掌控,。。。”

    那只手就在此时忽然捻住他的中指指尖,重重地摩挲了一下。

    “我们现在回去吧,这里不是聊事情的好地方。”容陆忽然抬起头,将手插入兜中。林金源觉得这话有理,便提步往前走去。

    “我同你讲,等再过一段日子那些人对我的看管放松了,咱两再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容陆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往回望去,星光下那片花仍然灿烂地开着,花影下却半分也看不见那只青白的手。

    他若有所感地伸出手,一朵浅蓝色的楚桑花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哟,你还喜欢摘花儿呀!”林金源又找到了另一个可以让他发挥口才的地方,容陆闻言只觉得头更痛了。

    许念觉得自己不止头痛,身上哪儿哪儿都痛。

    头痛是精神力枯竭所至,身上应该就是被激光炮轰着了。

    惊弓的装备说结实也结实,至少帮她挡住了大部分轰击,身体只是在最后能量耗尽时受了点小伤。说不结实也没错,要不然怎么会刚好没护住空间钮。

    也幸好大部分从空间储藏钮中溢出来的装备都在空间乱流中被冲走了,要不然掉进林家这小小后花园的就不是一个人一个圈了,而是十数台高精作战甲和量子炮。

    她抬起手臂,运起精神力朝灰色小圈发出了一串小小的微波,然后忽略加剧的头痛继续往前走。

    掉入花丛中时她还有一点意识,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动。

    彼时她的精神海内部可以说处于一个负格的状态,不要说剩余一点精神力来发动密令了,简直是在消耗她的生命力运转。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雪上加霜透支精神力的时候,花园里来了一个人。

    用一只女鬼一样的手把那个人吓跑,或者吓着去找警卫?

    她幼稚地暗搓搓想着

    只是那人竟然直接盯着她的手看起来。

    我的手有那么好看吗?许念虽自认也算是军中一枝花,但在此时却不太认为此时自己这一只死人一样的手会对别人有什么吸引力。

    况且这个人自己也很好看。她躲在花丛深处,绿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透过花丛欣赏这位贵族式的人物。

    虽然隔得比较远,却依然可以模糊感觉出此人面冠如玉,眼神清明,身姿挺拔。

    不怪她颜控,这人对着镜子看自己,都比看这只死人手强吧。她一边唾弃自己的流氓思想一边悄咪咪地继续打量。

    她看着看着总觉得这人长得也太对她胃口了,亦是莫名有种熟悉感——倘若她曾经看上过什么人,那大抵也应该是这副仪表堂堂的样子。

    但没等她细想下去,这个人忽然凑近过来。

    唔。

    她认出他是谁了。

    真是被炮打昏头了,直到这人上前来她才真真切切想起那个名字。当然大家都变化很大,可她总觉得他是不一般的,久别经年,那双眼睛也依然熟悉。

    但此时会是出声的好时机吗?许念不这样认为。内心激荡的同时她又有些忧虑:久别重逢的另一方是否会和她同样惊喜?

    她身上痛的非常,便也不去妄动,想看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远处复又有人声传来。

    话说这里到底是唐德哪位富翁的豪宅?

    从星相来看这里确实是唐德星系内,庄园如此华丽,约莫至少是一颗副星,甚至就是主星苏坦也不无可能。

    她还真想不起来唐德的主副星都有些什么世家驻守了。是朋友还是敌人?是会扣下她还是将她带去本地军部?

    这两种结果她都不喜欢。她打算硬撑着发出一次密令,试着隐匿起来。

    这个人也许会被吓一跳,以为真的是什么女鬼造访吧。

    可那人居然再次摸上了密匙,并俯下身来缓慢地说了一句话,声音低沉悦耳,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枝,可以望见他在星光映衬下面旁显出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玉色,眼睛是淡褐色的,泛着一点儿青色的光华,像某种星际结晶。

    一时间分不清是她身上的花香更浓重,还是他的声音更缠绵。

    这位贵族矜贵地吐露完那句情话般的耳语,就转过身去了。他的阴影和扯下的花枝一道把女鬼的手遮的严严实实。

    许念惊奇地发现密匙打开了结界。

    她又想起刚刚那人说的那句话。他说的缓慢但是标准,不知道有没有学过古文明语,知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男人还在与人交谈,许念却不准备再这么装晕。拖这人的福,没有在精神力耗尽之际强行动用,这一会儿居然还恢复了一点点。腰腹上的疼痛和精神海的刺痛都在发出警告,

    然而距离太近,她只微微一动,食指便莫名抵住了那人的掌心。

    掌心干燥而微凉,纹路清浅,这个人的手也长得很不错。

    她大大咧咧地继续这种清浅的触碰,没有发现那人的肩颈有些僵住。

    一路往下触碰到修长的手指,许念越发觉得有些奇怪,这人手上的茧又像握笔的文臣,又像持炮的斗士,好像还有一点驾驶过手动机甲的痕迹。

    这个年代都是精神对接的机甲居多,倒是较少有人去训练手动机甲。

    许念皱了皱眉。

    她发现这人的手有些过于寒凉了。

    这么好心的吗?吹这么久的冷风,给一个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打掩护。

    往上看,那人的神情虽没有办法看清,但白皙的耳根却有些子发红。

    啧,看着挺结实的人,怎么这么受不得凉。

    她顺势在那人的指尖重重地捻了一下。

    你该回去了,我好心的朋友。

    最后她还留下一朵楚桑花聊表谢意。这花倒是很称这个人。

    简单侦查了四周,然后隐入了更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