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筑巢期

    又栖在那之后又睡了两天，隐神秋人也没有去管，惯例的喂食也停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冷酷无情、讨人厌的家伙——

    他在昏睡中其实也保持着适当程度的清醒，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比如说，在隐神秋人出去工作的时候，偷偷逃跑……什么的。

    简直是可恶啦！——从来没有哪个兄弟姐妹会沦落到和他一样凄惨到连从饲主身边逃走都很难的地步。

    又栖苦闷地想着，直到终于听到公寓的门被咔哒地锁上那样轻微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就是一个可以开始准备逃跑信号。

    木屐踏在走廊时咔哒咔哒的声音。

    电梯开启、关闭、然后开始运行的声音。

    最后，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

    这次的委托，似乎距离这栋公寓有差不多20公里的路程，光是来回一趟，不算红灯和塞车之类的意外也有半小时的余裕。

    就这样，不要犹豫，快点逃跑吧。

    又栖慢慢睁开了眼睛，隐在灰发间的细小触手代替了嗅觉器官，捕捉着空气中的气味分子。

    嗯……确实应该已经走了。

    他这样想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踩着地上软软的毛绒地毯，也没去找不知道上床之前被踢到哪个角落里的拖鞋。

    室内相当昏暗，天鹅绒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盖在窗上，又栖稍微把它拉开了一点缝隙，微弱的阳光从缝隙中打进来，照在驼色的长毛地毯上。

    这里是15楼。

    也不知道隐神秋人是怎么想的，买下了一整栋楼共30户公寓后住进了最高一层，其他的房子都空着，也没有装修的意思，还都是毛胚，完全的暴发户行为。

    又栖想了一会儿要不要干脆从15层直接跳下去，反正化为原型的话这一点冲击力完全不会让他受伤。

    但还是坐电梯好了。

    把地面砸个洞出来的话未免有些太怪了。

    又栖没换掉身上的泡泡袖睡衣长裙，就是西方贵族家的小孩会穿的那种款式，缀着蕾丝、缎带与荷叶边，也没穿拖鞋，就赤着脚走到公寓的门前。

    在手落在门把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啊……好像有哪里不对。

    “咔哒。”

    然而门已经被打开了。

    “哟。”穿着绀色条纹浴衣，抄着手，白色的头发编成辫子搭在肩上，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的隐神秋人笑眯眯地对着他打了个招呼。

    “你醒啦，栖栖。”

    又栖只能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

    这家伙恐怕不是一般的有病了，小怪物确信。

    他想了想，伸出手，示意要抱抱，秋人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却不见生气，放下抄在浴衣袖子里的手，托着又栖的胳膊把小男孩一把抱了起来。

    “栖栖，准备解释什么吗？”

    对方只能说是温吞地询问着，而又栖总感觉只要自己的回答的不对就会被直接在玄关，在连门都没有跑出的时候就悲惨的死掉。

    幼生期的小触手怪是很脆弱的，当然这是对比隐神秋人的实力而言，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极限在哪里。

    把脸埋在秋人脖子上的又栖摇摇了摇头，柔软的灰发与过分苍白的肌肤相贴，不知为何有种湿润滑腻的质感。

    濡湿的感觉突然从他的脖子上传来，柔软的舌头舔过大动脉所在位置的时候带来了某种异样的刺激感，秋人确定自己可以在小男孩做出危险的举动前彻底把他杀死在自己的怀里，在察觉到脖子上微末的刺痛感时脸色逐渐阴郁了下来。

    哪怕之前确实是每天用自己的血去喂食小怪物，但也只是划破指尖而已，被咬脖子还是头一回，隐神秋人抱着又栖跨进玄关，大门在身后自发关上，一瞬间好像是隔绝了常世和彼端。

    又栖舔了舔从秋人脖子被他的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被压制后储存在体内的能量和新鲜血液中的能量一起飞快的运转起来。

    “因为，筑巢期……”

    又栖的声音有些含糊，到最后甚至已经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低沉又奇异的咕噜声从身体的内部响起，灰绿色的眼睛失去高光，整个人没有骨头一样塌缩，然后融化了，就像被放在煎锅里的黄油，然后整个从隐神秋人的怀里滑了下去。

    灰色的粘稠半固体有意识的鼓动着，是和呼吸一样的频率，隐神秋人也能听见类似于心脏跳动时的砰砰声，夹杂在粘稠水声间。

    他的手里现在只剩下一件丝绸的睡衣了。

    灰色的半固体似乎在增加，而他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潮湿的痕迹。

    现在这些东西已经完全看不出又栖的影子了，作为他本体形态的小触手怪的也一样，除了颜色。

    隐神秋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又栖，或许他还是有意识的，一边增大体型一边流进了他的房间——是主卧，毕竟夏天抱着凉凉的小男孩睡觉确实很舒服，只不过这现在似乎带来了麻烦。

    “哦……现在事情看起来有趣多了。”

    他摸了摸下巴，直接踩着木屐缓步走到了卧室门口。

    现在里面已经是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了，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都被灰色的物质占满了，似乎连光线都能吞噬，房间的深处，这个说法或许很怪，在视觉效果上的房间深处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甜腻的香气是带来幻觉的钥匙，为了捕获猎物所散发出来的气体有着蜜糖一样甜美的味道。

    “哥哥为什么不进来？”

    又栖的声音从大概是窗户的位置传来，黑暗中，低沉的咕噜声越发响了起来。

    隐神秋人无动于衷地站在门口。

    其实只有那个怪异的咕噜声才是真实的，而那个又栖的声音，恐怕只是无意识引诱人的本能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筑巢期……”

    能带来幻觉的香气对隐神秋人并没有作用，他仅仅是自言自语着，然后焦躁地、甚至是有些神经质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你果然是这样的东西，栖栖。”

    他的声音甜腻的像是在和情人耳鬓厮磨，神情却异常到可怕的地步。

    “——是色情漫画的展开呢。”

    隐神秋人上前一步，主动踏进了房间：“不过是这样的小事而已，连尝试都没有过就要试图逃跑。”

    “不乖的孩子要被惩罚哦。”

    这个人——主动被弱小的触手怪幼崽，捕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