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有了！”

    “？”

    “我们交换圣诞礼物吧？我把我的新专辑送你！带签名的！你把你现在拍的片子刻张碟送我，签名就不要了！”

    “……”大哥你是初中生嘛？！另外我真的不是你的粉啊！

    “说定了！嗯，突然有动力了。睡了，晚安。”

    “……”从未见过如此自说自话的人！

    那头却一直不出声，也没挂，直到白烨明也道了声“晚安”，这才中断了语音。

    莫名其妙。

    等等，他说的集中营是什么？白烨明想到了刚才新闻中的开机仪式，好像明白了，他是有多讨厌拍戏？

    这通话不过是忙碌生活中的小插曲，白烨明依然过着白天拍戏晚上话剧的日子。那边已经募到了一批新演员，总算能有几天休息的日子。虽然休息的日子常常是被叫去拍的夜戏的。

    钟文山在自己的戏份结束后也常常会来探班，说是想看白烨明拍戏，两人在休息时偶有交流，话题八句中有四句是叶秉桓，白烨明都调笑着问他要不要替他去要个签名，小男生一下红了脸，说签名不要，但想看叶哥拍戏。

    拍摄的后三天，主要是优等生的戏。优等生的演员许墨涵是个很神奇的人，据说他也是舒正轩通过辅导员找来的，是和白烨明同一级的，怪就怪在两人对对方都没什么印象，就像两个陌生人。

    许墨涵是个很高冷的人，必要情况外基本不与他人沟通，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连周昊这个大太阳都融化不了他。他长得文质彬彬，穿得一丝不苟，少女们看到这形象绝对是尖叫着花痴的一枚禁欲系帅哥。

    优等生对外也是这种气质，可以说非常搭调了。

    男主找到优等生时，他正在自习教室学习，并且沐浴着来自周围的热烈目光，泰然自若。

    优等生不愿意告诉男主钥匙是开什么的，而是让他把钥匙交出来，自己一个人回去试验。男主自然不放心，表示不同意，两人有一段争执的戏，气氛紧张，虽不是撕破脸皮的争吵，但那紧张的气氛仿佛空气中流动着的不是气流，而是一道道气刃！

    现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欣赏着两个人的对决，就如同在看一场真实的大战。

    而当局者的感受则更强烈。来自对方最简单的一瞥好像能把自己从头冻到脚，被对方的气势一激，白烨明很自然地使出了浑身解数。镜头中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仿佛能看到两股气流的对抗，一股蓝色，一股红色，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

    这场戏后，白烨明感到前所未有的乏累，真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去吵架！周昊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张一城很及时地给他递水擦汗，白烨明都诚惶诚恐地受下了。

    许墨涵则与之前一样，安静地退到一旁，刷刷手机，看看剧本。

    白烨明不由好奇，这时正碰上钟文山过来探班，两人就聊起了许墨涵的事情。

    “涵哥和叶哥有过一次合作，是去年某个演出，正好找他俩演一对搭档。涵哥和叶哥不同，怎么说，戏路窄吧？他的角色基本上那几个类型，这几天下来你也看到了，他都不会笑。但他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即使不笑，也能表现各种情绪。”

    那是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东西，从刚刚的对戏中白烨明已经深有感受了。

    这天的拍摄持续到了晚上。晚上有一场对优等生来说很关键，对男主来说也很关键的戏。

    男主通过各种消息知道优等生的父亲有家暴倾向，也不小心见到过优等生身上被打的痕迹，他想要帮助优等生却屡遭拒绝，他把自己父母闹离婚的事情和优等生分享，换来的也只是冷漠的回应。

    这天晚上，他在路上偶然看到了优等生，后者在街上徘徊了很久，男主见他神情恍惚不放心，于是一直跟了他一路，跟到了他家中。屋里传来巨大的撞击声，然后是女人的哭喊和求饶。优等生的面部表情闪过一丝厌恶，拿钥匙的手也停了下来。他在门口驻足很久，听着屋里的激烈争吵，衣服撕裂的声音，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尖叫，家具的碰撞，玻璃的碎裂……优等生静静地听着，最初还会用指甲紧掐着自己的手臂留下一道道发红的痕迹，后来干脆脱力，靠墙而坐，后脑勺抵着墙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进而双手抱头，把自己蜷成一团，牢牢锁进了自己的空间。

    优等生脑中闪过一串画面，父亲的面目狰狞，母亲的涕泪纵横，惨不忍睹的家暴现场，自己身上的乌青红痕，学校中春风得意的一张张笑脸，老师殷切期待的目光，卧室的墙面上一张张的奖状……争吵怒骂哭喊哀求表扬赞叹告白，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挤得他的大脑十分疼痛，快要炸开来了！倏地，所有的声音一下都消失了，如被按了静音键。只有一个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受不了，就主动结束它吧。”

    优等生忽然从地上跳起，掏出钥匙插进门孔中，随着钥匙的转动，他一脚踢开房门，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屋里的声音停了下来，就听一声巨大的碰撞声，轰的一下，哗啦啦啦东西散落的声音。

    “你们离婚吧！”

    接下来的镜头直接转到了男主这边，优等生的那声怒吼似是把男主内心的阴霾也都吼散了。他卸下了郁闷与担忧，眉眼舒展，嘴角上扬，眼神也变得清澈，如一汪清水，在路灯照耀下闪着灵动的光芒。

    这个表情在现场直接把钟文山给看呆了。

    舒正轩一喊卡，他立马凑上去问白烨明在想什么。

    白烨明把表情一收，说道：“想我微博粉丝从两百一下涨到了八千万！”

    钟文山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叹道：“还能这样？”

    白烨明目中含笑，轻飘飘地说道：“当然能，演员就是得用有限的经历去演绎无限的人生嘛。”

    钟文山一脸崇拜。都搞得白烨明不好意思了，他只得诚实补充道：“是许墨涵演得太棒了，演员是需要互相刺激成长的。”

    这个钟文山举双手双脚赞成，并不无惋惜地说：“可惜我和明哥的对手戏太少了！”过了会他又长叹一声，“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和叶哥对场戏吗？”

    白烨明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一定有机会的！”

    十天的拍摄只剩下了最后一场戏，是整部片子的点睛之戏，舒正轩特意留到最后一场来拍，就是想给白烨明足够的情绪铺垫期。

    这是一出早晨的戏，是揭露那把钥匙最终归属的戏。是打开男主所有心结的一场戏。

    这一场戏很平静，地点是在寝室中，钥匙对应的锁是那张放着白花的桌子下的抽屉。

    早晨和煦的阳光从窗口洒入，给室内的家具蕴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衣。白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似乎在对阳光撒娇。

    男主坐在放有白花的桌子边，环视着这个从未有如此生机的屋子，与第一场灰暗死气的屋子判若云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钥匙举到眼前，凝视了一会，慢慢把钥匙插入了抽屉上的钥匙孔中。所有的动作包括呼吸都十分郑重缓慢细致，颇有厚重的仪式感，仿佛正在做的事情是无比重要的、神圣的。

    清脆的一声“咔嗒”，男主缓缓拉开抽屉，如同打开了尘封百年的宝箱。木头与木头的磨擦带出了厚重的年代感。

    抽屉中放着一本相册。这年头很少会有人把照片印出来，男主略微有些讶异。他伸手取出了那本五彩花朵为封面的相册，翻开了第一页。

    是大学入学式上全班同学的合照。一个男生勾着另一个男生的肩膀，笑得非常阳光。

    第二页，是迎新会上的碰酒。画面中间的男生面色通红，正仰头把杯中酒倒入口中，他身边围着一群起哄的学生，男主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第三页，是森林公园的踏青。画面中间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两人都红着脸，互相别着头，像是被旁人怂恿着拍下了这张照片。

    第四页，是大操场的跑道上，男生坐在地上，弯腰捂住自己的脚踝，表情痛苦，周边围着一圈白衣服的急救人员。

    男主不停往后翻，他看到了男生和女生甜蜜的合照，看到了自己和男生一起打球，看到了他们闹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抹着蛋糕奶油，最后他还看到了医院里男生的笑脸，那是一张不亚于入学式上的笑脸，尽管脸色苍白，但却发着光。

    两行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滑落，直到关上了相册，他早已泪流满面，抑制不住地低下头，低声抽泣起来。

    阳光勾勒出男主的轮廓，镜头越拉越远，慢慢淡出。

    “卡！”舒正轩一喊停，张一城忙跑上前去看白烨明的状态，他哭得太厉害，都让人担心了。

    舒正轩看了遍镜头，凝思了一会，终于给出了“ok”的手势。

    “大家辛苦啦！”周昊大声招呼，声音在寝室内荡了开来，有如洪钟。

    说大家，其实也就只有最初那四个人，再加了个钟文山。

    钟文山正和张一城一起，一人一包纸巾在手，交替地抽出一张递给白烨明。白烨明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

    舒正轩走到白烨明跟前，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白烨明抬头看他，这位导演不知为何比第一眼见到他时顺眼多了，尽管胡渣依然没剔干净，头发依然乱糟糟的。白烨明露出了笑容，握住了那只手，道：“谢谢。”

    舒正轩用力一拉，直接把他拉起来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松开手后，舒正轩一脸自信，坚定道：“相信我，你是最棒的。”

    白烨明简直受到了惊吓，表情都控制不住了，惹得周昊在旁边哈哈大笑：“他从不说谎。”

    这天中午，五个人去学校对面的饭店搓了一顿，吃得特别粗糙，但是特别开心。

    几人喝了点酒，钟文山个不胜酒力的，两杯下去人就迷迷糊糊起来，喝酒壮胆，他也不怕舒正轩了，缠着人就问当年叶秉桓给他拍戏时的事情，孜孜不倦的。

    “导演你讲实话，是叶哥好还是明哥好？”

    白烨明一听这话，心里头立马打起鼓来，他闷头喝了一口碑酒，这还是他的第一杯，竖起耳朵等着舒正轩的回答。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要看角色。我挑的人肯定是最棒的。”

    白烨明脸刷的烫了起来，钟文山个不识好歹的还凑过来，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打在白烨明的脸上，搅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明哥，今天起你也是我的偶像！咱微博加过了吗？”说着他去兜里掏手机，屏锁解了半天也没解开来，忽的一拍脑袋，“哦！加过了！我早就是你的粉丝了，哈哈。”

    白烨明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脸推开了些。那边周昊很好奇为什么白烨明到现在一直能够默默无闻？

    白烨明只能苦笑：“没什么存在感。”

    周昊一拍大腿：“透明感对演员来说很重要啊！演员只有成为了每个角色才是真正的成功！”

    “但个人特色同样重要不是吗？演员和角色是互相成就的。”不是也有很多个人风格显着但是很受人喜爱尊重的演员吗？他们成就了某个角色，而某些角色也因他们广为人知。这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你啊！”周昊重重叹了口气，“你的问题不是没存在感，而是没自信！”他一针见血，白烨明无言以对。因为他一直以来确实都是以失败为前提去面对各种机会的，这样能成了倒是奇迹了。

    周昊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教育白烨明要积极向上，要努力争取，要破釜沉舟，说得帮党课似的伟光正，一套一套的，白烨明忍不住问：“你是党员吗？”

    周昊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

    说完了白烨明他又开始说张一城，叫他发展业余爱好是很重要，本专业的学习也不能落下云云。说起人来一板一眼的，颇有教导主任的风范，然而人却长得人高马大的就是个体育老师，这反差也是让人忍俊不禁了。

    “我下个月有个画展，你们有兴趣来看看呗，11月16日开始，在Y20广场，不要钱的。”

    “哇哦！”白烨明在心中惊叹，钟文山是直接喊了出来。

    张一城此时居然有些腼腆，挠挠头：“没什么的，家里正好认识人，有这个主题，问我要不要试试，被拉去填空档的，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话虽如此，一个大学生就能办个人画展，这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啊！

    “哟！行啊，我们到时候组团去！”周昊大笑道，白烨明和钟文山也纷纷应和着，张一城松了一口气，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红扑扑的脸蛋格外的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