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儿小说 - 耽美小说 - 职业训诫师在线阅读 -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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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来到洛家,谢衣尘对这里仍是讨厌。

    洛伦生将三人迎至主宅。陈明看着这华丽而不张扬的豪宅,满是艳羡。谢衣尘皱眉,看都不看一眼便道:“我们去客楼住。”

    洛伦生想了想:“也行。要阿修和你们一起吗?”

    他若是直接说让李修去,谢衣尘或许也不会拦。他这么调侃地一问,谢衣尘反而不愿了。

    “不必,碍眼。”

    洛伦生耸肩,冲李修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李修倒也不见情绪,只是上前领路道:“我先带你们过去。”

    路上,李修在前,谢衣尘扶着老人跟在两步远的后方。两米长的距离间似有无形的丝线,压抑地纠缠着不进不退。老人的眼睛在两人间滴溜溜地转,想问谢衣尘却在这静谧的空间中插不上嘴,只得在心里好奇。

    这一次谢衣尘住在真正的客房。他让老人在客厅等着,自己跟着进了卧室,便见李修在收拾东西。

    之前,李修住的就是这里。

    他看着李修的动作,问道:“洛伦生是单把这间房给你了吗?”

    李修的动作顿了顿:“算是吧。他对关系亲近点的人都是这样。”

    谢衣尘嗤笑,对他口中的亲近十分讨厌。

    他看着李修拿出一套新的床单被套,突然想起之前洛伦生说过,这间房和上面洛伦生自己专用的那间一模一样,床也在这个位置。他侧头看向衣柜,上前把门拉开,果真在内墙同样的位置找到一扇暗门。

    李修见状,难得有些窘迫,解释道:“这是洛伦生设计的,我......很少用。”

    他说得没什么底气,毕竟他本来也不是长住在这里,少用和常用没什么区别。

    谢衣尘打开门,房间和记忆里那间大同小异。临时取乐的场所,没什么归属感。

    他本能地不喜欢这里,看一眼便把门关上,回头时李修已经收拾完毕。谢衣尘走回客厅便不再送,李修在门口回头,叮嘱道:“电话旁有主宅的号码,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

    谢衣尘没应。李修知道他听见了,与陈明打声招呼便自行离开。

    谢衣尘咬紧下唇,不知是气李修半点不留恋,还是气他当真跑去和洛伦生住一个楼里。

    他在屋里四处转悠,确定有两间卧室才勉强高兴一点。只是次卧的装修比较简单,甚至可说有些简陋。

    他关上门,见老人跟着自己,便拉着他往主卧走:“您睡这里,我睡刚才那间。”

    老人不在乎睡哪,只想问他和李修怎么回事。

    谢衣尘不想说,敷衍几句了事。他让老人休息,自己出去乱转。好在洛伦生不喜欢被打扰生活,所以看守的人都安排在外面,否则那些人个个对他没有好眼色,恐怕他寸步难行。

    这个地方,他曾有段时间里里外外地打扫,哪层楼哪间房的门角变色都记得清楚。那时他戴着可笑滑稽的玩具,每天都在生气受辱。

    如今想起,恍如隔世。

    二楼他曾住过的地方锁着。那是李修第一次罚他的地方,也是李修接纳他的地方。那时怎么会想到,自己竟会越界。

    他怕有监控,不愿意久站。下面走了一转想想还是上了四楼,却见那间房门开着,把手上放着一张纸,弯弯扭扭写着“对不起”。

    谢衣尘冷笑一声,进去把房间砸了个稀烂,顿觉神清气爽。他暗暗决定,等训诫期一结束他就从这里搬出去,宁可被谢坚的人砍死也不要再受洛伦生的恩惠。

    这么一折腾,回去时已经到晚上了。陈明见他回来也不好意思按铃叫人,只是把早送来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热。谢衣尘从他手里接过,见饭菜竟没动过,不安道:“对不起。其实您不用等我的。”

    陈明摆着手只是笑,显然对他来说,可以与谢衣尘在一起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敷衍。何况他看得出谢衣尘有心事。

    一顿饭,看似吃的融洽,其实心不在焉。

    夜风习习,从园中吹来沉在人心上。谢衣尘透过窗看着主宅的灯光明亮温柔,却看不清里面的人和事。

    指尖一暖,他低下头,看见一杯纯白的热牛奶。陈明将牛奶递给他,然后踮着脚将窗户关上,转身比了个冷的手势。

    虽已入夏,晚上的风却也是不可多吹的。

    陈明将他拉回屋中坐下,十分严肃地让他不要东想西想,实在有心事,就告诉自己。

    谢衣尘突然觉得好笑,这世上还从没有人把他当个小姑娘似的管束着。

    他也真的笑了出来。陈明有些生气,双手激烈地晃动着。若不是他只能比划,大概说上一个小时也不会停。

    谢衣尘连忙认错。他看向这个很可能是他父亲,却比继父还老态的男人,心中微涩,忍不住开口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您,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他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果然,陈明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似想起了什么,比划的手不住发抖。他鼓足勇气抬手在空中写了个“谢”字,突地埋下头去,一只手仍颤抖着举在半空,一只手慌乱地擦着眼泪。

    谢衣尘忙抽纸为他擦拭,按住他的手劝道:“算了,不说了。以后……我陪着您。”

    陈明情绪仍不稳,抓住他的袖子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埋首在他胸前痛苦地摇头。谢衣尘感受到怀中因驼背佝偻较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干瘦身躯,愈发地心疼后悔。他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我想跟您说一下关于我的事,可以吗?”

    这话一出,陈明竟真的冷静下来,仰起头期盼地看着他。谢衣尘无奈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这半辈子,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谢衣尘回忆过去的时候,不远处的主宅里李修与洛伦生正举杯庆祝与蓝龙首战的胜利。只是李修眼神淡淡的,手中握着酒杯,心却不在这里。

    洛伦生一饮而尽,见他杯中像没动过似的,好奇道:“在想谢衣尘?”

    李修回神,解释道:“没有……在想蓝龙和谨少。”

    洛伦生嗤笑,显然是不以为意:“他们有什么好想的?这次虽说是谢坚死后第一次交手,多半也是最后一次了。死了那么多人,他们还能成什么气候?”

    李修明白他为何敢这么说。对于谢坚这个仇人加劲敌,洛伦生一直是小心翼翼。哪怕谢坚死了,他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谢坚手下的警惕,因此对蓝龙手上有多少人多少武器这些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他仍是不安:“你不觉得奇怪吗?几乎耗尽所有人力物力,可是蓝龙没来,谨少也逃了——他可不是一个狡猾到那种情况都能轻易脱身的人。我总觉得这不像是豪赌输了,简直像是计划好的弃局跑路,或者另有图谋。”

    洛伦生思索道:“弃局不是对我们更好吗?若是他们还有什么手段等着……他们现在剩下的恐怕还不到十个人,能有什么手段?”

    李修摇头叹道:“我就是想不出来。”

    洛伦生宽慰他道:“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便是有什么,我们的人也小心提防着。我倒是觉得,你该想想……那谁?”

    李修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想他做什么?你不是说检查过他没受手术影响吗?”

    洛伦生道:“是应该没受影响。你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修别过头,做势欲起:“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洛伦生一把把他按回去:“那你什么时候想?他训诫期快结束了吧,还有多久,一个多月?”

    李修不做声。洛伦生看他表情便知自己估得不差,继续说道:“一个多月的时间,他陪他爸至少半个月没空理你,你陪我和蓝龙耗至少半个月没空理他。你以为你们还有多少时间?我打赌这最后一个月你们要是不了了之了以后他肯定不会想再看见你。”

    李修闷闷道:“他想走,谁也留不住。”

    洛伦生顿觉好笑,奇道:“不是吧,怎么你还在赌气了?”

    李修长叹一口气,回过头直视他道:“这事我自己心里还没有理清楚,没办法去找他。”

    因为想不清楚,所以不敢答复,也不敢接近。

    洛伦生想了想:“我觉得你们合适。”

    李修不走心地笑道:“是吗?”

    洛伦生皱眉,看着他不解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李修褪下笑意,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担心他会后悔。”

    洛伦生了然:“因为你是作为训诫师的身份认识他的?”

    李修承认,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缓缓道来:“其实还没不知道谢坚陈明的事的时候我就想过,我和他的相遇就是老天的一个游戏。明明如果不是这样认识,他一定不会注意到我,更别提喜欢。可是我却说不定会喜欢他。”

    洛伦生失笑:“你这也太妄自菲薄了,他又不是多好。”

    李修垂首,一字字道:“他很好。”

    洛伦生微愣,侧头看李修却看不出什么虚伪痕迹,只有一脸落寞。他心里不是滋味,撇撇嘴道:“你当初拒绝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李修无动于衷:“拒绝得很对,不是吗?”

    洛伦生冷哼,看向他不服气道:“那我问你,你拒绝我的时候,难过吗?”

    当初的事,外界诸多猜测,但只有洛伦生知道李修对他的那一套规则是多么坚持,更知道以李修的心性断不可能为自己受什么情伤。

    李修皱眉,随即便如当年一般,直视他道:“不难过。”

    洛伦生早知他会这么说,挑衅地继续问他:“那么现在要拒绝谢衣尘,你难过吗?”

    李修一怔,说不出话来。

    洛伦生得到想要的效果,满意地叹道:“要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婆婆妈妈磨磨唧唧。要是换做我,管他会不会后悔,既然喜欢就该握在手里,让他想跑也跑不了。你也不是没追过人,怎么这会儿就患得患失了?”

    李修默然半晌,突然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很多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洛伦生不解:“什么意思?他和以前的那个沈剑不一样吗?”

    李修抬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这个时候家里没有佣人,两人往门口望去,便见陈明一瘸一拐地跑来,神色焦急异常。

    李修慌忙上前扶住他,连声问道:“怎么了?谢衣尘呢?”

    他想起自己曾告诉谢衣尘有事直接用屋里的电话就可以联系,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明本就未老先衰,此刻跑一大段路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尽管如此,他仍是用手指着脑袋,眼中焦急万分,所指不言而喻。

    洛伦生惊道:“那个该死的手术!”

    李修怒道:“你不是说没影响吗?”

    洛伦生语塞,声音焦急又委屈:“应该是没影响,我之前还跟医生反复确认过的。”

    李修吼道:“快叫医生!”

    陈明心急如焚,只差给两人跪下了。洛伦生不敢耽误,要拿手机却找不到,急道:“你先过去,我打了电话马上来。”

    其实根本不必他说,李修早已冲了出去。洛伦生这才冷静一点,想起手机被自己随手扔到桌上。他两步扑过去,拿起手机拇指放在快捷键上,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这是他多年生死一线生活养成的敏锐直觉,刹那之间便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可惜他反应地太晚了,金属冰凉的触感已经抵在颈后。眼前陈明不知所踪,洛伦生虽慌乱,却也能确定自己没有看见他跟着李修跑出去,身后的桀桀怪笑亦证实了他的猜测。

    洛伦生还不至于怕一个老东西。他弯腰收腹,右手屈指已经蓄势待发。可当他抬头,瞬间便失了全身力气。

    门口,李修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他更熟悉的身影。

    那人的眼中毫无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