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夏天的夜很短。旭日东升,将黑夜涤洗,将尘世照明。 谢衣尘守在洛伦生身边,一夜未眠。他从窗帘的缝隙看见阳光,想也不想便将窗帘拉开,顿时满屋暖意。 小黄马打了个哈欠,尤未清醒,嘟哝道:“快拉上。少爷不喜欢阳光。” 的确,窗帘都是厚重的深色系,边上都积了灰。可这毕竟是洛家最好的一件房间,一旦拉开窗帘,阳光下看起来干净又温暖,让谢衣尘可以暂时忘记昨夜的血腥味。 洛意死了。 那时李修看见洛伦生的表情,便知不妙。果然,洛伦生便如疯了一般死死抱住洛意的尸体,无论如何不肯松手。到后来,全靠李修在他颈后砍了一掌,众人才得以把他移走。 洛伦生一倒,所有人都唯李修马首是瞻,谢衣尘想靠近李修都不能。李修仓促中也无暇理会他,只让他和一个被叫做小黄马的少年一起守在这里。看到他手上流血,也只能叫旁人帮着包扎。 之后不久温文赶到,也守在这里。到现在天都亮了。 小黄马一醒,便又想去床上看洛伦生,看到床边的温文瞬间老实下来,嘿嘿笑道:“文哥来了。时候不早,我去把早餐拿上来?” 温文点头:“麻烦你了。” 小黄马连说“不敢”,回头对着谢衣尘又换了张脸:“要我给你带早餐吗?” 谢衣尘拒绝:“不要。” 小黄马与谢衣尘不熟悉,被拒绝也不以为意,收拾一番就走了。 谢衣尘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一直讨厌洛伦生,哪怕知道了洛伦生过去的经历也无法说原谅就原谅,可现在心中却莫名的不舒服。 他又看向温文。明明自己身上也有伤,却仍是连夜赶过来。从坐下到现在三四个小时,温文连口水都没喝过。谢衣尘实在想象不出这世上竟有人会对洛伦生这么好。 似乎察觉到谢衣尘在看他,温文突然开口道:“这么一闹腾,少爷的叔伯和堂兄弟们肯定会来。” 谢衣尘一怔,看了眼洛伦生确认他没醒,才问道:“你在和我说话?” 温文不答,继续道:“少爷的这些亲戚,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平日里巴不得少爷出事,但真出了事,叫嚣着要为少爷报仇的也是他们。” 谢衣尘皱眉:“那又如何?” 温文抬头看他,想明白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是谢坚的侄子,谢家独苗,这次也是因为你谢坚才能得手。他们如果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不会轻饶你。” 谢衣尘道:“可我和谢坚……” 温文收回目光,冷冷道:“那些人只为显出自己对洛家的忠诚,才不会管你和谢坚具体是怎么回事。” 谢衣尘细想便知他说的不错,有些烦躁道:“那我该怎样?” 温文道:“去收容所。” 谢衣尘惊道:“什么?” 谢衣尘对收容所的印象一直不好,前几日李修带他去那里又取了一个项圈,遇见的都是讨厌的人,谢衣尘便更不愿意想起那个地方。 温文不冷不热地解释:“你留在这里,一是未必安全,二是给我们添麻烦,三是让李哥难做。收容所那边,至少洛家人的手伸不进去。而且我认识那里有少爷的朋友,可以保护你不被欺负。” 他顿了顿,又道:“李哥大概也会这么安排。若真如此,你别生他的气。” 谢衣尘撇过头,似在赌气,半晌才小声道:“我不去。” 温文没有听清:“什么?” 谢衣尘声音大了些:“我说不去。” 他顿了顿,收拾好情绪,解释道:“我在这里危险,李修挡旁人的路恐怕更不安全。洛意死了,洛伦生好歹还有你们这些人陪着。李修要是出事……” 他忽的顿住,不愿再说下去。 不多时,小黄马就拿着三份早餐回来,一进门就将其中一份递给谢衣尘。谢衣尘正奇怪,便见李修跟在他后面也进了门。 李修后面还跟着个医生。李修和温文打声招呼,又对医生嘱咐几句,那医生便提着工具去给昏睡的洛伦生检查。 李修退后,将谢衣尘一个人叫了出去。谢衣尘出来才发现除了自己和严科外面还站了十多个人,把所有门窗及楼梯口全部守着。 昨天要是这样,可能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李修让守着的人退到一边,确定没人能听到声音才问谢衣尘道:“昨晚你是一直清醒的是吗?” 谢衣尘点头,将温文的话暂时抛在脑后,不等他追问便解释道:“谢坚给我下药。我一开始没多想,后来觉得晕晕沉沉才发现不对。我当时身上已经没力气了,就假装晕倒,暗地在手里抓了块碎玻璃,靠疼痛才保持清醒。” 李修问道:“碎玻璃?” 谢衣尘从兜里取出一块沾了血色的透明玻璃给他看:“是我之前把洛伦生房间砸了,然后捡了个碎片。我……心里不安稳,房间里没找到刀具,就借着出气的由头想砸出些锋利的碎片,好做防身之用。大的我都放卧室了,只把小的带在身上。” 李修看着那个碎片,黯然道:“你这么做,本来是准备对付我和洛伦生的。” 谢衣尘尴尬地承认:“是你之前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防着他的。” 李修没有反驳,只是小心握住他受伤的左手抬起,叹道:“都怪我。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你机警。” 谢衣尘微怔,低头不语。 李修沉默半晌,又问道:“我到之前,谢坚他们做了什么?” 谢衣尘知道这才是他一早来见自己的目的,当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我不能说话,也不知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醒着。那手机放在我身上,我便想试着轻轻晃动,反正一旦被绑住便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幸好你明白我的意思,进来的及时。” 李修道:“当时凶险的关键在于谢坚要害你们轻而易举,外面的人相较于他难以取得先机。你先让他恍神,趁机让我们进来,便破了这道险。洛意重伤当时不过一个废人,我与一个谢坚单打独斗,胜负自不必说。” 这中间难的,是在谢坚疏忽的同时开门,让李修能在谢坚发难前制住他。说来容易,差一秒一毫便是阴阳之隔。 李修顿了顿,神色黯然:“其实我们还是晚了。若非洛意,伦生仍是无法幸免。” 谢衣尘不解:“洛意为什么会冲出来帮洛伦生挡一枪?” 李修淡淡道:“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谁知道呢?” 谢衣尘也不由心中暗叹。也许就连洛伦生,甚至洛意自己都未必想得明白。人有时看不清自己的心,偏被俗世的富贵或仇恨迷了眼,到最后做出的选择的时候,才看到自己都陌生的自己。 李修想到什么,好奇道:“伦生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你醒的?他让我等等,应该是看到了这丝希望,后面与你的配合也是极妙。” 谢衣尘回忆起当时情况:“大概很早就看出来了。我当时握着碎玻璃,要很用力才能保持清醒,所以左手上血已经流了出来,旁人只要看到血便知怎么回事。我那时不敢乱动也就没法藏起来,被弄进屋子时手刚好对着洛伦生。我被放下后他突然向洛意发难,身体偏过来帮我挡住,才没被谢坚他们发现。” 想到之后谢坚的伎俩,他不禁歉疚道:“只是这样一来谢坚便提防他了。羞辱相比都是小事,还废了他的腿。” 李修宽慰道:“这个不怪你。谢坚性情暴戾,又恨极了伦生。伦生惹不惹他,他都是一定要折磨伦生才满意的。” 想问的都问清楚了,李修取出一支新手机交给谢衣尘——谢衣尘之前的手机被曲尧拿走,早已不知所踪:“我还有事,办完再来找你。你先上去继续帮我看着伦生,让小黄马和温文都陪着。如果有事就通知我。还有昨天那间房间里看到的,你别告诉别人,就当什么也没见过。” 谢衣尘知道他说的是洛伦生从前受辱的照片。虽然看着触目惊心,不过谢衣尘早知道些事,原本就没放在心上,只皱眉道:“见洛伦生的亲戚?” 李修微讶:“你怎么知道?” 谢衣尘心头发闷,垂下眼没有回答。 李修正是不满,他不回答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抱怨道:“也不知他们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一大早全赶过来,个个说伦生昨日那样是发了疯病,洛意又死,洛家这时候需要他们。其实就是想分一杯羹。” 谢衣尘道:“你去应付他们可以吗?” 李修无奈笑道:“谢坚不是提过,伦生说过他出事这里便归我。我只盼他赶紧醒过来,别真把这摊子扔给我了。” 谢衣尘思索半晌,要求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在洛伦生那里也帮不上忙。” 李修断然道:“不行。你必须帮我看着。” 他神情严肃,让人不敢违逆。谢衣尘微愣,随即猜到了什么,立刻改了主意:“好。我一定寸步不离。” 李修累了一夜终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上前一步拥住他道:“这一次多谢你了。” 他的怀抱一触即离,放手时人却已精神了许多。谢衣尘知道他定是累极,否则不会做出这种亲密举动。 谢衣尘看着他转身,忍不住叫住他:“我不要你说谢谢。” 李修回头,似有些惊讶。谢衣尘霎时红了脸,想开口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李修先反应过来,忍俊不禁道:“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说。” 见他又走进洛伦生的房间,谢衣尘才终于回过神,顿时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若不是他,谢坚怎么近得了洛伦生,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是当不起这个“谢”字,却说的好像自己大度一样。 他在门外缓一口气才回去,听见医生已检查完正在说结果:“……手术配合积极复健,以少爷的体格和毅力要恢复正常不是难事。只是手术一定得今天内做,拖延不得。” 李修道:“那么麻烦您先去准备一下,等他醒了,我与他说声便带他去。” 医生应下告辞。李修正打算也先离开,便听一直守在床边的温文惊喜道:“少爷?” 众人都听见这一声,齐齐地围了过去。 洛伦生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李修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哥呢?”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们以为经过一个晚上,洛伦生该认清事实了才对。 见李修不答,温文等人也一声不吭,洛伦生皱眉,起身便要去找洛意。可他腿脚已废,一起身便跌倒,幸亏众人都围在床前及时扶着才没倒在地上。他似不知道自己腿上伤了,也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不去问,只是拉着李修的手哭腔道:“快去找我哥,他想跑。” 李修眼神黯然,一时无措。 洛伦生说了一会见李修不理,想起这里还有温文这个心腹,又去求温文。 自认识起,洛伦生便是骄傲的,从未这般歇斯底里地失态。温文见他如此,被握着的手还不如心里绞得痛,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李修长出一口气,无奈道:“带洛意来。” 洛伦生顿时面露喜色,又拉回李修的手不住说“还是你好”。 李修心中哀恸,侧过头拂开他的手,一个人走到窗边。谢衣尘见状,上前劝道:“洛家的人还等着。你放心,这里有我。” 李修点头,想道谢又觉不妥,便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一个人先行离开。 洛意的尸身存在专门的冷室,过了好一会才被送到洛伦生面前。洛伦生对地上白布覆盖的身体视而不见,疑惑地看着身边的温文道:“我哥呢?怎么还不来?” 温文垂首遮住表情,突然上前将白布拉开。洛伦生只看了一眼,便气愤道:“这是假的,是他找的替身。” 见温文盯着自己,洛伦生勃然大怒:“愣着干什么?去找!” 两个谢衣尘不认识的男子连忙安抚他。洛伦生怒气未消,嘴里不住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谢衣尘一惊,担忧地看向温文。可温文只是死死抵着牙齿,一言不发。 谢衣尘小心劝洛伦生道:“你需要做手术,手术完了,我们再去找洛意。”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洛伦生就发现了他的存在。洛伦生上身猛的立起,一手抓着身边人的衣服,一手指着他道:“谢坚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抓他,你们为什么不抓他?”他的眼神惊恐愤怒,像一只被人抓住挣扎不出厄运的猫,只能徒劳地吼叫撕咬。谢衣尘背后寒意陡生,似乎感觉到眼前人随时会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洛伦生终于在身边找到还放在袋子里的早餐,手上一挥就扔了过去。 病床上的伤员,纵力扔出也没什么气势,早餐距离谢衣尘远远的就落了地。洛伦生见状更受刺激,不住嘶吼着要人杀了谢衣尘,半点听不进旁人的话。 温文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将人牢牢制住。其实洛伦生此刻力气能闹出什么事来?只是所有人都不忍也不敢冒犯,才由得他发疯。此刻温文使了力,洛伦生顿时半点挣扎不得,只能瞪着温文痛骂。 温文充耳不闻,狠狠道:“你想杀他,可以啊。” 洛伦生一喜,却听温文又冷冷道:“可你有这个能耐吗?”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与洛伦生拉开距离,眼神晦暗看不出情绪:“这里除了你,所有人都不会动他,也不会去找那个已经死了的洛意。你若是不甘心,自己动手。” 洛伦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温文使个眼色,旁边扶着他的人齐的松手。洛伦生身子一晃,立时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抬起头,正对着洛意紧闭着眼的脸庞。洛意嘴角微微扬起,安然沉睡在不会苏醒的梦境里。 洛伦生心神恍惚,不知怎的,眼前便浮现昨夜的最后一幕。洛意嘴唇微动,出不了声的道歉。 他心中悲戚,忽的后颈一痛,晕了过去。 温文沉声吩咐:“他冷静不了,麻醉后就手术吧。” 呆立着的手下反应过来,很快有秩序地轻手轻脚将洛伦生抬起。温文退后几步给他们让出空间,木然看着他们动作。 身边视线刺人。他侧过头,便见谢衣尘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被发现后慌忙移开目光。温文懒得理睬,只护着洛伦生前去手术。 手术进行地很顺利。医生给出一套复健计划,让洛伦生按着上面写的做,便一定能恢复正常。 温文全程陪着,待手术结束又将人照顾到夜色弥漫,才趴在洛伦生身侧昏昏睡去。 谢衣尘也跟了一日,待他熟睡后紧绷的神经方才松懈。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找李修,就收到了李修的短信。 李修在洛伦生的书房。他忙碌了一天,这时才有时间小憩一会。听到脚步声,他眼睛瞬间睁开,待看清来人,才又卸下防备靠了回去。 谢衣尘带上门,小声道:“很累?” 李修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好像快睡着了,只是眉头还微微锁着。 桌上乱七八糟堆着几张纸,写着洛家人的名字和一些公司名称。谢衣尘莞尔:“看来你不擅长这些。” 李修哼哼,问道:“温文今天如何?” “一直守在洛伦生身边,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也没和谁说话,”谢衣尘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奇怪道,“你之前是在担心温文,为什么?” 李修沉默半晌,睁开眼道:“他有可能是谢坚的人。” 谢衣尘惊道:“什么?” 李修看向他:“你还记得吗?昨天晚上,只有严科一个人来了。” 的确,可当时温文尚在养伤,距洛家本就极远,没能及时来到也属正常。 李修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不是奇怪为什么温文没有来。我奇怪的是,严科当时领着许多人守在外面,出事时他就算不让那些人进主宅,也该让他们守在外围待命。可他却一个人进来了。” 谢衣尘道:“那该是严科有问题。” 李修点头:“我也这么想。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审问他,他就悄悄找到我,向我反映了一个情况。他说,他正想带着兄弟们来,结果温文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带人好好守在外面。温文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后来严科不放心,才又独自跑来,却没看见温文。而且温文来的确实晚了些。” 谢衣尘道:“那你问过温文吗?” 李修道:“温文说,他来的路上被人拦了,大概是蓝龙手下。我让人去他说的地方查过,确实如此。” 谢衣尘道:“没说电话的事?” 李修摇头。 谢衣尘叹道:“也就是说,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有问题。” 李修向前倾身:“你怎么想?” 谢衣尘凝眉,思索道:“严科所说,毕竟只是一家之言,不好做凭据。我在想,如果我是谢坚,孤注一掷要与洛伦生同归于尽,又知道洛伦生身边有我的人,那我一定不会想保全他,而是让他帮我达成目的。这才符合谢坚的性格。” 当时屋里的人谢坚都控制住了,他剩下唯一一个目标只有外面的李修。当时若严科在外偷袭李修,谢坚便彻底立于不败之地。 李修道:“可是他没有动手。” 谢衣尘道:“或许是没有机会。你看他一个人来,是不是已经起了疑心,有了戒备?” 这倒是真的,李修根本没有给严科出手的机会。 李修沉思半晌,又道:“可是有一点,谢坚虽是孤注一掷,可他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杀伦生报仇。” 谢衣尘一愣,尴尬道:“他说的那些……” “他说的那些都是有可能的,”李修打断他,凝眉分析道:“如果事成,他让洛意帮助你夺取洛家,除了靠蓝龙威胁恐怕还得让人相助才行。温文是伦生心腹,伦生走后地位也难以撼动,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李修顿了顿,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两人都是谢坚的人。严科此举,是知道露了马脚,想至少保全一人。” 他说的不是不可能,严科本就是温文提携才能到洛伦生身边的。 谢衣尘今日见温文对洛伦生关切的样子对他添了些信任,但想到温文之前也假装柔弱骗过自己,便又没了主意。他思考半天无果,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李修沉吟道:“严科好办。他跟着温文接触洛家的事不久,我将他暂时软禁也无不可。温文比较麻烦。温文是伦生除我以外最信任的人,为伦生做的事更比我多。伦生手下的兄弟,半数以上都诚服于他。若仅凭严科一面之词就怀疑他,局面一定会大乱。” 谢衣尘道:“那我来看住温文?” 李修看向他笑道:“我也这么想的。我让温文这些日子都陪着伦生,好控制。只是要防他对伦生不利,便靠你和小黄马了。” 谢衣尘道:“小黄马?” 李修点头:“他是我信得过的人,功夫了得,不输温文。只是遇事就慌,所以要你来控制场面,顺便也帮我观察温文。” 谢衣尘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李修歉然道:“放心,不会太久。这种情况温文对我们很重要,我会尽快把这件事查清楚。” 谢衣尘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出现这种情况,他本就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话至此处,正事便说完了。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上午李修的那句“回头再说”,都忽然沉默下来,视线也小心避开,却都没有走。 谢衣尘想到早上温文的话,虽已下定决心,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留下来,是不是会让你难办?” 李修惊道:“怎么会这么说?” 谢衣尘把温文的话转述给他。李修听完,说道:“他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洛家那群家伙,今天的确是向我要过你。” 他顿了顿,在谢衣尘不安前又补充道:“不过让你进收容所绝不是解决的办法。你在那里最多躲一个月,之后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唯一的办法,是让伦生振作,为你说话,那些人才找不到借口。” 谢衣尘皱眉:“他会帮我?” “他会。”李修看向他,目光坚定而温柔,“就算他不愿意,我也一定会保住你。” 夏夜湿热,暖黄的灯光细腻地浸没全身。空气在他的目光中愈发灼热,轻易点红了谢衣尘的耳尖。 他认真地看着李修,想知道他如今说这句话,是否有承诺之上的心意在其中。 李修喉头滚动,惊讶自己怎么还会说如此惹人嫌疑的话。 也许是因为昨日与洛伦生的谈话,也许是因为这一次谢衣尘的相助,也许是拒绝的时候太累,担忧的时候太苦,而此刻虽有一堆陌生又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做,他心里却澄澈宁静。 李修有点后悔,想说些什么化解,却控制不住道:“你会不会给我添麻烦,我不敢说。但是我知道只有你在这里,我心里才安稳。” 谢衣尘惊道:“你……” 话既然已经说出去,李修便断了后悔的心思。他干咳一声避开视线,柔声道:“之前你说的话,不作数。现在你才真正了解我,我的过去,和我真实的性情。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谢衣尘耳尖的红已漫延到了脸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修却似急道:“别现在说。等这件事结束了,你再回答我。” 谢衣尘这才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心却还快速地跳个不停。 李修也不冷静。他胡乱将桌上的纸扔进碎纸机,努力扯出一个正常的笑来:“我暂时另外让人看着温文他们。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见个人。” 谢衣尘好奇道:“谁?” 李修脸上的温度退了些。他看向谢衣尘,唇齿用力吐出两个字:“谢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