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纸伞
有了关山月的指点,又终于得他点头之后,辛子瑜便迫不及待按照名单挨个上门挑了过去。 其中大部分同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后辈,与辛子瑜不相上下,踏实上进,值得结交同行;还有一些则上了年纪经验丰富,要么久未突破只求一战,要么乐于培养后辈,又大多是有些名气且性情宽和的,通常也都不吝于指点他一番。 名单上的对手都经过精心筛选,实力由低到高,不限制套路更不拘于剑客。辛子瑜天赋不低,也经过系统的教导,缺少的不过是对敌经验和不断的、不同的战斗,并从中悟出属于自己的剑道。 每一次挑战都能有所收获,是以近一个月来,辛子瑜进步飞速,愈战愈勇,连战连胜,很快便在附近闯出了些名头。 也因此引来了他人的觊觎。 关山月为他挑选的对手品行无忧,却不代表江湖上尽是这样的人。相反,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而有人的地方,永远也离不了纷争。 比起靠自己打拼,急功近利、喜欢歪门邪道的总是更多些。没有什么比踏着别人的尸骨更快的出名方式了,也没什么比表面上师门不详、缺少根基还有着明显弱点的辛子瑜更好拿捏的软柿子。 把人放了出去,看他来去匆匆,生活充实,关山月便又恢复了他那副出入坐轮椅,上下要背抱,病到随时可能咽气的样子。 相处久了,辛子瑜自知那不过是关山月的伪装,不敢再把他当易碎品。比起先前的小心讨好,他们现在的相处反而更自然亲近几分,他也更放心四处去战,既挑战,也应战,在战斗中释放自己被激发的野性。 他深知虽有部分身体原因,但平日里维持这副作态,更多是这人懒劲上头,还喜欢装样子骗人逗趣的恶趣味,他自己不就是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子。 谁能想到,看起来不良于行又脆弱如斯的人,其实不仅行动自如,甚至完全可以和人干上一架,还少有人能打得过他。 更何况,这人还长着张教人心折,不忍与之为难的美人脸,时刻散发着不拘性别的魅力。 但就像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怜惜美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透过无害假象,看到其下被遮掩的凶险本质。 这日下了一场雨,辛子瑜又去赴约,关衡也被遣去送一封极重要的信,别庄里没留什么仆从,安静得仿佛只有连绵不断雨声,和推着轮椅独自出门,闭目倾听的关山月。 也许是占着秋冬之交最后一次的名头,想要尽情宣泄个够一般,这场酝酿多时的雨下得极大。 大得仿佛能遮住一切痕迹。 雨幕之中的另一道呼吸也已蹲守很久,他也用剑,却不是光明正大的剑。 辛子瑜蹿升太快,成了他人的眼中钉,雇主想要将其当踏脚石,却不敢直撄锋芒,便在约战之后又寻了他前来绑人,以期换得辛子瑜分神顾及,自愿被踩在脚下。 这是雇主惯用的伎俩,也是他做惯了的事情。 他是个杀手,只认委托,既不在意这人姓甚名谁有多好看,也不在意娈童断袖是否让人不齿,只在意这单了结,自己能落得多少银子。 他花了许久观察,确认对方无害,又等了许久才等来这人落单,还等来了创造极佳刺杀条件的一场雨。 实在是苍天助他。 剑逆着雨幕刺出,直指咽喉。他不打算杀人,只想架在颈上吓他一吓,好教他板不住那张不动声色的脸,露出自己喜欢的恐慌神色。 就算有了偏差,受些伤也无所谓,看起来会更漂亮,他的雇主兴许也会更满意。 这极为自信的一剑却在命中之前就被阻住了去路。 被一柄毫不起眼的素白油纸伞。 那油纸伞一翻一转,一送一挑,一带一退,就把杀手的力道给卸了,剑也给缴了下来,反向主人刺去。 杀手一个踉跄,再抬头时,那人已从容立到檐下,雨伞已收,在手上轻轻一磕,便把水珠也尽数抖落了,像是从未踏入过雨幕一般。 也直到这时,那人才缓缓抬眸,将沾血的利刃掷在地上,掸了掸干燥如故的长袖,向狼狈如落汤鸡的杀手投来一抹浑不在意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