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两人闹到半夜才消停,外面已是月色如银,洒了满江碎屑。 战舰平稳地行驶着。 过了脊齿滩,就抵达了定州境内。 这里是瑞王的封地,等船靠岸,再走两三天,就到沛京了。 睡到后半夜,封华做了个梦。 梦中,她坐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身后是摇摇欲坠,没了屋顶的庆和殿。 封华埋头批阅奏折,眉毛丝都没动一根。 她的王夫,现在该叫帝君了,正骑着一匹白马,依旧是红衣玄甲,气宇轩昂的模样。 他怀里抱着一个粉团子,背上背了一个,两边胳肢窝下各夹了一个,仿佛拉丁美洲穿越而来的负鼠——这哪是三年抱俩啊,分明是凭一己之力,拔高了整个北昭皇室的生育率。 程惜风挂了满身崽子进来,手里提着一杆铁枪。 封华一看,嚯,枪尖上还勾着一个呢。 一二三四五……他俩成亲这才几年呐,她爹养的兔子都没这么能生。 年轻的将军勒住缰绳,停在她面前,枪头往下一点。 团子顺着他爹的枪‘呲溜’一声滑下来,刚好落入封华怀里。 “知错了吗?” 王夫面带寒霜,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她,眼神倨傲,带了点睥睨天下的味道。 封华怒了,一手抱着儿子,抄起本奏疏就要和他干架:“错你个头,说好咱们家境贫寒,只揍皇帝不拆皇宫的呢?!” 程惜风冷笑:“你盯着新科状元流口水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家境贫寒啊?” “我那是流口水吗?” 封华掀桌而起:“你看到有谁的口水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那明明是我对北昭未来一片黑暗的悲怆之泪,这货的水平还不如你呢!” 她家王夫武将出身,杀人灭国之余,偶尔也能念两句酸诗,写几封情书。 以一位将军的文学素养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结果状元郎的水平还在程惜风之下,寒窗十年,怕不是读的八卦周刊吧? 这她能忍? 封华当场眼含热泪,把这位青年才俊七天无理由退货了。 结果就因为这事,程惜风和她吵了起来。 吵完怒从心起,一枪把主殿砸了个稀巴烂,连带着地面都裂开了一条巨缝。 文武百官瑟缩如风中的小白花。 心说继太祖皇帝之后,这种恐怖的画面多久没出现过了? 北昭的皇帝与配偶由于遵循一夫一妻制,通常是互补型。 比如以武力开疆的皇帝,皇后or王夫就是擅长政治的;而擅长治理的皇帝,皇后or王夫则通常出身武勋世家。 像封华这样,因为国内将才匮乏,直接从邻国拐一个回来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你自己干仗不行,娶个能打的,咱们能理解。 可狠成这样的,咱实在不能理解,究竟是领兵打仗呢,还是先把皇帝打死了呢? 程惜风将长枪往地上一掼,砸出一个坑。 “狡辩。” 他心里窝火,哪肯听封华解释:“我看你就是见异思迁,想爬墙。” 眼看着庆和殿在程惜风的滔天怒火中,即将化为一堆渣渣。 封华吓得飞扑过去,急道:“别啊,我的私房钱都赔光了,再也修不起啦!” 封华垂死病中惊坐起,冷汗浸湿了里衣。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下意识往旁边一看。 昏暗的烛光中,程惜风浑身赤裸,乌黑的长发枕在脑后,像一片缀金的墨海。 他睡得很沉,俊秀的脸上透出点孩子般的稚气。 以往枕戈而眠的杀神,如今却毫无防备地睡在她身畔,眉头微微蹙紧,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原来是梦啊。 封华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说吓死老娘了。 还以为程惜风真要把她送下去和列祖列宗们叙旧呢。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程惜风偎过来,男人的肌肉紧实,骨骼匀称,被子遮盖下,是一段曲线优美的腰身,无论骑马还是情动的时候,都能弯折出不可思议的弧度。 这也是他身上,封华最喜欢的部位。 “睡吧。” 难得见他睡得这么熟,封华替他掖好被子,披衣起身。 刚下床,手腕上一紧,原本睡着的男人忽然睁开眼问:“你去哪?” …….看来警惕性挺高的嘛。 封华抽了抽嘴角说:“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就回来。” “我陪你去。” 程惜风撑起身子,被封华摁了回去:“再睡会儿吧,天快亮了,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好不容易把程惜风哄回被窝,封华蹑手蹑脚的关上门,这才拾阶而上,来到了船头。 上去一看,薄纱般的月雾中,青年白衣胜雪,广袖翩飞,端的是高雅华贵,君子如玉。 封华抄着手说:“你半夜和鬼幽会呢?” 封桓叹气:“这船隔音效果不好,皇叔我听了一宿的活春宫,实在郁闷得很。” 麻蛋,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封华心塞得不行:“…….这种事麻烦提前说一声,谢谢。” 一起吹了半天冷风,瑞王终于开口道:“有人送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封华偏头问:“宫里来的?” 封桓摇摇头,指了一个方向说:“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