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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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虫攀上我腐臭肮脏的躯体,挂满脏物的四足触上泌出脏泥的表皮。人人以为我与虫一般脏臭,可我想要剥下的是齐整的、血淋淋的整张人皮。” 有秽物沾染上人的身体时,从水龙头或任何地方流出的干净的水会将它们冲刷掉。这仅仅为有形的污秽,而那些不可见的、如鬼如青苔黏附于上的臭物,只能被他人舔吃,或剥下自己的人皮。 「姐姐...姐姐......」他踩下的每一个脚步都会引出一只鬼,张大布满獠牙涎液的嘴狠狠咬下—— 他惊恐躲开那些足以扎穿脚骨的牙,后退的一步却正巧落入另一只肋骨突出的鬼的嘴里。剧痛随着四肢传上脑中,他挣扎着想要脱开丑陋且散发恶臭的嘴,有冷意顺着流出热血的小孔钻入,把握着铁锥一下下敲击在齿间与脊骨。 骇怕如同浪潮卷过鼻尖,堵住呼吸的孔道。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胸膛因无法喘息而猛烈地上下颤动。疼痛侵袭了他的感知,被衔咬住腿的男人无声而恐惧地嘶吼。数排刺入他肉体内的牙不断重复着一段话、一段景象,他的喉咙绷直颤抖,几乎要破裂开来,两只手掌遮盖住扭曲的五官,指甲似乎要陷进肉里。 他张着嘴哀鸣,嚎叫,痛哭。 但黑黝黝的街道只有男人干呕的声音撞上墙体又折返回来。 呕—— 「姐姐、姐姐——呕——!!」男人又用发颤的嘴唇与声带不知停歇地念:「姐姐......姐姐......」 不要。 男人拖着被咬下一半的、带着长长碎肉与断骨的腿踉踉跄跄地跑向前方的独栋房子。 他叫:「姐姐、姐姐、姐姐——」 别碰我。 「姐姐......姐姐......姐姐......」 好脏。 ...... 万宁醒来时后脑传来的疼痛令他微微皱起眉头,窄小的空间里能够让他完全地捕捉到自己呼吸地微小响动,他轻轻动了动被束在背后的双手,绑扎在腕处的绳子想来十分结实。万宁抬起眼想要找到能够确认时间的东西,但眼光扫视一圈后只有底部一条缝隙里透出暗淡的光。 四肢颇有些发麻,他踢了踢脚,鞋尖碰到物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大概是在一个铁柜里,万宁又挪动鞋尖碰了几下后如此确认。他的眼眸和这片黑融合到一块,面上丝毫不见焦急或恐惧,他稍微转动手脚调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后便乖顺地垂下眼睫,一动不动。 本该装在口袋里的重量消失了,万宁大概想到他的姐姐直到现在还没有来找他的原因,他靠在冰冷的铁皮上,借着温度试图抹去头颅里的痛感。显而易见,他的手机被拿走了,并且她还用它给姐姐发了讯息。 那只垂涎姐姐的,该下地狱、该被烧死被车碾成碎末的玩意。 他似乎没有对自己如今的境地有明显的认知,万宁想到她以自己的身份给万达发了信息——万分亲昵的,而他的姐姐会以为对面的虫子是人,同样会回复简短又充满关切的文字。——给一只虫。——给一头猪猡。 原本平静淡然的心情在万宁想到这样的可能后便一去不复返,嫉妒与怒火开始破开他的心脏,万宁眯起眼睛,浓黑的眼里不断闪动着什么。万宁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停下毫无根据的想象,但一张嘴角含着笑意的脸却又出现在他眼前。不过那笑不是为他的,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是为了他的笑。 下一刻万宁平静了下来,他又稳稳地靠在铁皮上,并且呼吸轻匀地闭上了眼睛。 似乎过了很久,有一阵脚步声透过铁皮进入他的耳朵。声音停在了铁皮箱子前,有人屈起指骨往上敲了敲。 咚咚。 「万宁同学?」有人叫他。 ...... 莫梳套上外出的鞋子时是凌晨两点半。将鞋带系好后她抬起脚尖蹬了蹬地面,又颇有闲心地理了理长发与长裙的肩带,直至一切打点满意才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拉开向外的门。 莫梳仰头看向头顶的一片黑色,她挎着一只白色的包,里头装了一把刀,一部手机,一条崭新的粉红色狗链,狗链悬挂着一只铃铛。她还往里面塞了几块饼干和一瓶未开封的水。莫梳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步履轻快。 她想到将自己看作一条虫、一条老鼠、一条肮脏下贱的癞皮狗的那道眼神,极尽轻蔑嘲鄙,莫梳为想象而感到一阵颤栗,丝丝缕缕的快感挠抓向她的肉里。松握在包上两条带子的手因着想象而收紧了些许,连同她的呼吸也产生了变化。 并非厌恶或害怕,而是由衷的兴奋与期待。 她渴望——有人能将她当作一只跪在地上,吐着舌头哈气,任由口水流出下巴的狗。把她当成一条狗去使唤、去辱骂,用有力的拳头砸向任何柔软的肉。把只有畜生才要戴上的链条拴上她的脖子吧——莫梳如此恳求,让她吃狗盆里的泔水,用舌头舔去脚底板上沾染的污泥;用掌心狠狠地扇打她的脸颊,不必把她看成是一个人,——她想当狗,想当畜生,不需要怜悯同情她,她能够从屈辱中获得快感。 让她做一条狗吧! 抓住她的长发,剥去衣物,让她赤身裸体,摒弃人遮羞用的物什。让她像一条真正的畜生、一条狗。一条低贱且以此为乐的狗! 莫梳站在一个铁皮长柜前,她往前一步,橄榄色的眼睛弯起细小的弧度,莫梳弓起指骨,小心翼翼地、似乎不想打扰到里面的人一般轻轻敲了几下。 咚咚。 「万宁同学?」她柔声说。 ...... 外面的人又喊了他一声,万宁垂着眼睛不作任何回应。反绑在后背的左手拇指与中指相互摩挲,两块带着凹凸不平的纹路的皮肤摩擦着,似乎在上的拇指是一块擦板,一下、一下地刮去他头里的理智。 他的姐姐对别人露出了只存在两人间的亲昵。 她回复一位陌生的人,用同他说话的口气一样。 但那不是他。 它们又来了。他想,又来了。来夺走他为数不多的东西了。他明明那么安分,不会去抢夺别的什么,他并不贪婪,他只想要一样东西。但那些人,他们有了一切,康健的脑子、健康的家,他们还要什么呢?他们还要他的姐姐。 有无数把巨大沉重的铁锤驻进他的思想里,充作乐器,吹拉弹唱。锤子作弦,锤子作琴,锤子在拉唱着锤子,锤子要当所有乐器。可锤子在他脑中,只有持续不断的「砰、砰」声。 永远都是这样,从来都未曾改变过。蜷缩在闷热的被子里的他不敢打开房间的灯,他拿着颜色鲜艳的油彩笔,在不平的床上画着,画着。他极容易满足,拙劣的画作上没有金子,没有珍宝,没有钱。 有一栋房子,也许是两层;有一颗树,一轮太阳,还有两个画得歪歪曲曲的人,脸上带着笑。他那时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平和的生活,只要有他和姐姐就足够了,然后呢?然后门外的恶鬼进来了,黑漆漆的房间里射入一道刺眼的光,但它引着那只鬼来到他面前。 忽然从身后伸出的鬼爪捏住那张纸,他惊恐万分,牙齿在上下打架。 纸被揉出许多道皱褶,他们脸上的笑变了,接着两只爪子捏住了它,一左一右,用力,一前一后,嘶啦——他平凡简单的愿望断成两截,他的头成了那张纸,嘶啦——左右飘荡。 他什么都没有,他不想要很多东西,他知足。 他知足,于是数不清的人伸手向他。女人想杀死姐姐,汉封想靠近姐姐,莫梳想夺走姐姐。 外面的人的手放在了铁皮柜上,五指并拢,紧紧抓着把手。 万宁垂着头,面色如常,眼眸里丝毫不见一点情绪。他无害、温顺地抬眼看向即将打开的门,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 莫梳打开了锁着柜门,望向被绑着手脚的人。他身量很高,可怜巴巴地瑟缩在小小的空间里,用那张漂亮的脸蛋看她,眼神里透出来的满是湿漉漉的平和。 莫梳居高临下地看着万宁,视线扫过因麻绳穿过而勒紧显出些许身形的腰腹,随后又瞟向他的手臂,有力、曲线流畅。它可以蓄起力气,用鞭子抽打她,拽住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脸,然后他会命令她跪在地上舔男人的下体,吞下热腾的尿液。 她想到第一次见到万宁的时候。 莫梳看着仰望她的男人的眼睛,她忽然跪倒在他面前,白色的挎包重重摔在地上,零碎的杂物发出沉重清脆的声音。她看着男人的手脚,想象重力击打到肉上的快感,言语辱骂的妙处,她跪着,急切向前挪动几步,双手抚着隆起丰满的前胸。她的脸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吐出鼻腔的气息也染上几分伏动,「万宁同学。」她又重复地叫。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 很快这份平静被两只覆上他膝盖地手给打破,暖意顺着交触的皮肤,透过遮盖在上的布料传给他。 那是一种如同蠕动的白蛆般的触感,指腹的肉压下他,似乎是蛆咬开衣料,破开表皮,稍显尖锐的嘴一头扎进他的肉里,层层叠叠肥满而短小的身体紧缩又舒展,缓慢地、悠闲地钻进血肉里。一只,两只,三只,许多只。 不知停歇的。 他的头皮一下发麻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正用尖利的指甲刮着。万宁一寸寸拖动自己的瞳孔转到下方,看着密密麻麻的白虫探出尖形的头,左右蠕动。他的躯体僵直,有种恶心感如水滴落,渐渐堆积出一滩水坑。 女人的面孔毫无预兆地贴近他,橄榄色的眼珠里闪烁诡异的神采。陌生且掺杂洗浴过后的淡香味道迎面向他扑来,将他四周笼罩在其中。但这味道开始让万宁喘不上气,腹间涌动的反胃感愈发明显。 有什么东西正逃出他的脑子。 莫梳贴向他,又忽地退开一段距离,她看清万宁发白的脸色,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自己的手掌。 啪的一声,在夜里如同炸雷轰鸣。 莫梳笑着拿过被丢在地面上的挎包,她伸手进去摸索着,随后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条人用的狗链,银色的链条撞击清脆,不见一点划痕。她久久凝视着那链子,着迷且寄予了自己生的希望,这东西能唤醒她。莫梳脸上的笑分外真切,她爱抚过冰凉的链条与柔软的项圈,随后捧着它转向蜷缩在柜里的人。 他看见莫梳摊开的手上躺着它,女人将那东西不断地、坚定地、又祈求地捧到他眼前。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向半垂下眼睑的男人。莫梳一眨不眨地看他。 忽然见他往后一仰,砰的声音过后,万宁盯着莫梳的眼睛。 她似乎知晓了这个暗示,歉疚地把链子放到一旁,爬前几步后半直起身,把男人笼罩在身下。丰满的胸脯几乎触到万宁脸上,接着是碰过他膝盖的五指绕到身后,有热感覆到他的皮肤,紧紧束着腕骨的麻绳即将被解开—— 莫梳停下了动作。 她本以为能从男人身上感到一丝挫败或者意图被识破的紧张,她低头看着将脸偏到一旁避开她身体的人。暗色晕开在他脸上起伏的弧度,不该生在一个男人脸上的眼睛、鼻子与嘴发散着一种莫名的气息。挺翘浓长的眼睫平静地打下一个弧度,他的呼吸没有任何莫梳想象中该有的变化。 那眼珠转过来,无声地瞥她。 莫梳怔愣一下,很快又弯唇笑了。她收回自己的手,轻声说:「万宁同学,我不会抢走你的姐姐。」莫梳又摸向那个包,从里面掏出一把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对着万宁转回来的脸继续说: 「我和你都不正常,我知道,也能感受到。」莫梳又靠近他,「要是你不想挣开,我就把你的手换到前面。」 万宁眨了眨眼。 她把刀子放在腿边,用手松开麻绳对手腕的桎梏,但莫梳并没有完全解开它,而是探出手抓起刀抵在男人的下颔,另一只手则将他的左手拿出,接着到右手。他安分地任由女人摆弄,直到双手再度被束上都不见一点挣扎。 莫梳满意地坐回,而指着万宁的刀尖也远离了他的下巴。 那条狗链又被捧回他面前。 ...... 有人打开了玄关的门,一声轻响后又归回平静。 套着帆布鞋的男人的脚立着,略显宽松的黑色长裤与包裹着的腿笔直地立在原地,男人垂下的手弧度极小地颤抖。他望向那条长长的似乎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没有光亮,如同兽嘴,上下尖牙林立,只等猎物行进。 男人的脸在黑中看不清楚,他的断腿仍在往下滴淌粘稠的血与鬼的涎液。 嘀嗒。 嘀嗒。 他脱下了鞋,骨头如同朽木,每每踏前一步便有喀嚓喀嚓的响声冒出,便有许多细碎的渣子掉落。空荡荡的朽木压下客厅大门的把手,拖着一路的木渣与血绕过沙发,来到通向二楼的梯前。 男人行动迟缓,思绪几乎要停止,他抬起完好的那条腿,在即将踩上第一层阶梯时停在半空。他生锈的思绪开始缓慢地转动,男人微微张着嘴,空洞的双目不知看往何处。 血往下滴着,男人迟钝缓慢而厌弃地想: 他——要不要先去洗澡? 要不要把脏臭恶心的身体洗干净? 姐姐会闻到吗? 姐姐会闻到臭虫爬到他身上的刺鼻味道吗? 男人的脚渐渐开始收回,他又想,且万分渴望急迫地想—— 他想让姐姐的气味围绕鼻间,把他整个人都牢牢地包裹,像茧一般也好,要就此为数年龌龊下流的想法杀了他也好,无论怎么样都好——男人的脚踩上第一层楼梯,随后不再压抑声音,飞快地带着半截腿爬上二楼,又飞快地来到他姐姐的房间前。 ——原谅他,不要斥责他,不要躲开他,不要嫌弃他,不要推开他,不要厌恶他。 男人推开了面前的门。 他长长的完好的影子投射到床起伏的弧度上,曲曲折折。他发抖着靠近床边,嘴唇和苍白的脸同化,男人伸出手紧紧抓住改在床上的人身上的被子,随后掀开。他不住地祈求身上散发的恶臭不要激起熟睡的人的嫌恶,他的身体没有一刻不在颤抖。 男人的唇部翕动,咬着下唇的牙齿几欲折断,似乎那块柔软的地方也要被破出两个流血的孔。 他的手探入温暖甚至是灼烫的被褥中,屈起左腿的膝盖爬上干爽且满溢香气的床。床体微微下陷,其中发出的吱呀声与摩擦声令他的心脏四撞,他期望姐姐不要醒来,让他不必面对可能出现在她脸上压低的眉头与眯起的眼。 他的两腿都离开了寒凉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想要躺下,把自己这具令人生厌的躯体卷进洁净之中。他不想,也不敢让被虫爬过的皮肉侵扰旁边的人,他侧过身体,探出食指与中指挪往隆起的方向。 往前,再往前一点。 又忽然电触般收回。 额发遮盖住男人的面孔,露出鼻子与紧抿的嘴唇。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蜷缩起高挑的身体,膝盖几乎要碰到腹部;只看见在寂静的黑里,他渴望触及什么又弯起缩回掌心内的五指。 不,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它如此肮脏,不要碰到姐姐,不要惊扰她。 手指死死揪起床单。 那么脏,那么恶心的他。 不要......别碰姐姐—— 起伏的人转了个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带着温度的松软的被子把他盖住,有灼人的手轻轻握住他的腕骨,又向下抚去。那人将他发冷的两只手全数包住,他耳边听见那般温和、如此令人沉溺甘愿死去的沙哑嗓音说: 「万宁,怎么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分泌而出,淌过皮肤时带来近乎烫人的刺痛,它们不知疲累地涌出,滑下他的脸颊与鼻子,最终汇聚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开水痕。 握住他两手的东西松开了,他猛地僵住,惊恐万分,但它们很快来到他的脸上,指腹划过眼角刮走咸水。他慢慢地抬起头,映入眼帘之中的是一双宠溺包容的黑色眼睛,他企图在里面找到一丝勉强与嫌弃,他看了许久,却什么都不曾发现。 如此平静。 他就在这目光下那样崩溃了。 坚实的双臂环住她的腰腹,男人将脸贴到她的胸口,鼻尖抵住皮肉,疯狂地嗅闻他的姐姐身上的味道。他紧紧抱着她,液体打湿贴在脸上的衣料,接着那双手又移到他的后背,轻抚它、拍打它。 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抚慰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好了。已经没事了,万宁。」 他抓着她衣服的手收紧,让头深深埋入她的身体里。涌出眼眶的液体那样多,宽大整洁且安静的房内却只有万达柔和的安抚,而他只不停不断地想让自己融进她,此时充斥他思绪每个角落的只有密集得可怖的两字。 姐姐。 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这两个字很快从他的脑里钻往全身,在他的五脏六腑,在他闭着的眼球,在他的四肢手脚,在他身体的每一处,每一寸,每一点,都密密麻麻地爬着,化作血液流淌,变为吸入肺内的氧气,长成新的人皮裹住他由污泥构成的身体。 「姐姐......」他喊。——不要赶走我。 「嗯。」她应。 「姐姐......」他再次喊。——不要厌弃我。 「嗯。」她又应。 「姐姐......」——不要丢下我。 手抚摸着他的头顶,他听见她说: 「万宁,我在这。」 他似乎被萦绕周身的气味给抚平了,僵直的身体松快下来,四肢与躯干都自然地沉入床里,只余下横过她腰上紧紧抓着衣料的手指仍紧绷着。摩挲男人后背的手掌没有停下,她微微睁着眼睛,抽出右手用食指与拇指拨开黏在他面上的发丝。 万达没有睡着,因为下午发来的讯息令她感到某种违和——大概是那语气不够撒娇,她低声笑笑。万宁总是喜爱给她发信息,大小的事情都会发给她,并且他想要回应,似乎这么做会令他的心情变好。 困意渐渐袭上,万达半阖着的眼皮也向下沉落,忽而往上跳动一下,随后有如重物挂悬着睫毛,拉着眼睑合起。 往常的这个时候万达本该睡了,拍打男人后背的手的动作变缓,随着她阖上的眼,最后轻轻滑下后便停住了。 可随后怀中的人的喃喃声忽而急快,圈住她腰间的力道也突然收紧,男人不安地从喉咙里发出几下吞了半截的呕吐声,如将断气般的哀鸣急喘。怀里的动作与不稳的气息将她惊醒,万达半支起身体,耳边是他一阵又一阵重复的发颤的喃喃,她轻轻晃动男人的肩膀,「万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