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楼梯
下午五点，门铃响起，程渝打开门，门外是拎着两大包菜的李远山。 「这是...」程渝有些纳闷。 「程先生最近不是不能出门吗」李远山露出爽朗的笑容，「这不想着，给您带点菜」满嘴漂亮话。 程渝没说话，有些无语地瞪了李远山一眼。李远山毫不客气地大跨步进来，换了鞋走向厨房，他甚至记住了程渝家冰箱哪一层通常放些什么菜，把买好的肉放进急冻室，要用的拿出来。李远山今天好像心情不错，一边整理着灶台，还一边哼着歌。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是谁家...」程渝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嗯？程先生，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你要做饭吗？」程渝抬高声音问道，既然李远山不是为了“那个”来的，那么他现在就不“那么”有威胁度。平常李远山进门就会对程渝上下其手，很快两人就缠作一团，沉醉于情欲之中。性事结束以后，李远山才会张罗着要和累得直不起身的程渝一起用餐，偶尔也有做完便匆匆离开的时候。 从庞锦辉开始出差算起，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即便李远山会提前给程渝发消息说大概时间，实际上他每天都来，一天不落。 偶尔庞锦辉也会差人来拿换洗衣物，李远山不知怎的，也许是运气好，每次都能和来人错开。 「嗯，我已经想好菜单了」李远山笑眯眯地说，「先做一个尖椒小炒肉，再来一份素炒西蓝花，还有...对了，昨天做的蘑菇汤」 「唔...」程渝听李远山报菜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远山把肉放好，转身打开冰箱看其他的菜，「嗯？...蘑菇汤没有了，倒掉了吗？」 「啊，啊？」程渝这才回过神来，想也没想便直接回道，「我今天中午热了一下...」 「喝完了？」李远山挑了挑眉。 「嗯？...嗯...」程渝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李远山听了脸上的笑忽然更灿烂了，「...？」 「尖椒炒肉油也太重了，我不喜欢吃辣的」程渝在李远山后面探头看着他切肉切菜，同时试探性地小声提意见。 「不是不喜欢吃，是不愿意吃而已吧」李远山的眼睛没有从手上移开，手法利落熟练地切着菜，「上次那份麻辣蛤蜊我记得您可吃了不少」 「那...那是偶尔」程渝有些别扭地嘟囔道，同时没想到李远山还看得那么仔细，不觉自己有些失态，「...辣的吃多了对皮肤不好」 「程先生皮肤那么好，吃辣怎么会有影响，相信相信我这个‘程渝亲传第一弟子’的实力？」李远山把切好的菜放到碗里，用肩膀轻轻往这边拱了拱。这样的光景好像之前李远山跟程渝学做菜的时候一样，即便没有过去多久，也让程渝莫名怀念，他轻轻笑了一下，肩膀也放松下来。 「那我去做汤吧，油脂吃多了还是对身体不好...我记得我把茄子放在下面了」说着，程渝打开了冰箱，打算做清煮茄子汤，话音刚落，李远山切菜的声音也随之停了下来。 「……」 「怎么了？」程渝手里拿着两个茄子，看着李远山。 「……我记得冰箱里还有鸡蛋，今天不如就做经典的蛋花汤怎么样？」李远山笑着，但笑容勉强有些僵硬。 「你不喜欢吃茄子？」程渝有些讶异，「之前我做的那份肉沫茄子不是...」程渝这时回想起李远山收下那份肉末茄子时的表情，确实有些奇怪，而在程渝催促着他现场尝尝味道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更奇怪了。程渝那时还以为是自己做辣了，因为李远山曾经明确说过自己没什么不喜欢的食物。 不挑食是他的“人设”，完美的邻家大男孩“小李”怎么能挑食呢。李远山打小就讨厌茄子，只是看着茄子的外形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那时他早就做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觉悟，「...喜欢的人做的菜当然想吃了」李远山转过身去，小声说道。 「？」程渝愣了一下，他已经发觉李远山对他撒了许多谎，也早就把期待全都放空了，没想到他还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现在讨好程渝还能有什么好处吗「...是吗」程渝只应了一句，什么也没说，也许这又是这位乖僻青年的心血来潮吧。 李远山没想到程渝如此毫无反应，反而自个儿一个人生起闷气，拿碗和锅的动作都粗暴起来，又像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不敢回头去看程渝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李远山开始往煎锅里倒油，倒完油以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程渝已经在切茄子了。 「程先生？」 「嗯？」程渝抬头。 「那个」李远山手握着锅柄，用下巴指了指程渝手里的茄子，满面笑容。 「今天做茄子汤呀」程渝以同样的笑容回复。 「做茄子汤吗？」李远山又问了一遍。 「做茄子汤」程渝放慢了语速回复，潜台词仿佛是“不喜欢可以不吃”。 晚上，两人一起收拾餐桌，洗碗，坐到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李远山则是在一旁拿着pad看文献，拿起笔在文档上勾勾画画做笔记，这篇文献似乎有一些难度，李远山少见地对茄子以外的事物皱起了眉，「程先生」他把pad收进包里，「我先回去了」需要用作参考的关联的文档只有电脑里有，还没来得及云同步。 李远山起身，脑子里还都是这篇文献的事情。 「嗯，好」程渝小声答应，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李远山背起包，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站到程渝以为他有东西找不到了。 「...你不送送我？」李远山闹别扭似地说道。 「？」程渝万分疑惑，又想起李远山还是“客人”的时候倒不必说，从他们之间有这层关系开始，程渝确实没有送过他出门，毕竟大多数时间程渝都处于躺在床上不想动的状态，况且说到底，程渝没什么要把李远山送到门口的理由。程渝想了一下，没弄明白，不过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让我送吗？」 「我...」李远山话还没说完，程渝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连带着震动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程渝连忙拿起手机，是陌生来电，看号码构成还是座机打来的。 看着这串号码，程渝忽然有不详的预感，「喂？」 「你好，请问是程渝吗？」对面传来一位沉稳的中年女性的声音。 「我是」 「你丈夫庞锦辉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在东神医院急诊，你在本地吧？赶紧过来一下，把他医保卡和身份证也带过来，这边手续需要家属签个字」女性的语气快而平静，从话筒另一端似乎能听到她所处环境的嘈杂。 「急诊？」程渝一惊，脑袋里“嗡”的一声一下子一片空白。庞锦辉怎么会突然被送到急诊去，对了，刚才说“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那个，医生，他没事吧！」程渝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生命体征还算稳定的，救护车也刚到，医生们还在处理伤口，现在人还不太清醒，你快过来吧，东神医院急诊，从西门进来啊」 「好，好的...东神医院急诊，西门，我知道了」说完，程渝挂了电话，抬起头，看到李远山正沉着脸看着他。虽然没有听到程渝的通话内容，但看程渝的表情，他估计也猜测到事情的严重性。 「庞...他...他...」程渝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远山上前握住程渝的上臂，「程先生，冷静，我下去开车，你还有东西要准备对吧，拿好了就直接过去」说罢，他把包甩在沙发上，见程渝还有些发愣，「程先生，医生有叫你带什么吗？」 「啊？啊...老庞的身份证和医保...」程渝像是大梦初醒，把手机放下。 「身份证和医保卡」李远山重复了一遍。 「对，对...我现在就去拿」程渝说着，急忙往卧室奔去，中途磕磕绊绊地一路撞上茶几边，还踩到了插线板。 「我在地下一层停车场等你！」程渝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时，听到身后传来李远山的喊声，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随后一片沉寂。 程渝翻到了庞锦辉的身份证件，一通塞进包里，立马站起身来顾不得换衣服便朝门外冲去，忽然，床头柜上有个圆环形的东西一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程渝迟疑了一下，把那物也塞进包里，又抓了几支特效药摔门而出。 他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去呢，从哪里的楼梯？是不是太累了，没有程渝在旁边看着，他总会勉强自己，在家里也守着电脑办公。才出差回来，就要住在外面，能休息得好吗？…… 庞锦辉会不会就这样丢下自己...？ 想到这里，程渝陷入万分恐惧之中，浑身发凉，差点哭出来。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和庞锦辉说，还有“账”没算清呢。不管怎么说，抛开那些真真假假，这两年来他们之间的确有过不少美好的回忆，起码程渝是这么觉得的，他以前常常从那些甜蜜回忆中获取力量。 程渝这时才察觉到自己始终没法在这样不清不楚的状态下真正恨他，想到这个和自己的生活紧密联系了两年多的人突然要去到很远的地方，只觉得揪心一般疼。 他只能默默祈祷庞锦辉平安无事，希望到医院以后，还能看到他温和的丈夫像往常一样，挂着有些惭愧的笑满含温情地望着他，开玩笑说“我一时没看路，脚踩空了”，然后程渝就可以一边好气又好笑地把包甩在他身上，抱怨着自己是如何担惊受怕，如何捱过那些在夜里闪着荧光的红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