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快要入冬。 沧澜山庄的奴仆们时常聚在一起闲聊,家长里短,东街的闫老妈子家的鸡被偷了,西街王大娘家的猫走丢了,城门洞口的张家包子铺新出的包子是什么陷儿,都能让他们聊上半日。 不过聊得最多的,是他们家主大人,这阎王爷平日里不苟言笑,走过之处都是阴风阵阵吓人的很,虽然从未克扣过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但跟他稍有眼神对视,就不住的发抖。可见齐铭之可怕。 但是最近,下人们常常见到家主从忘忧居出来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整个人温和了起来,总算是有了些鲜活样。 忘忧居是什么地方?家主的居所,平日里都不许旁人靠近,只几个心腹出入。据说,月前有人见家主抱着个美人进去,第二日一行人又出门了一趟,日暮时方回,然后那美人便病了,几宿忘忧居都是灯火通明,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大夫被拎着前后跑过好几趟,好在美人几日后好起来了,不然,家主怕是要杀人了。 当然,都是据说啊据说。 负责洒扫院子的阿兰消息最灵通,前日去忘忧居门口洒扫时碰到了丫鬟明儿,小姐妹关系不错,阿兰从明儿口中得知,这忘忧居里的美人就是家主心心念念多年的人,虽还未过门,但是忘忧居上下俨然当成主母伺候了。 这消息一听,阿兰差点没抓紧扫帚,赶忙收拾好将第一手消息告诉嗷嗷待哺的碎嘴子们,这不,沧澜山庄的众多奴仆们,都知道了一位神秘女主人的存在了。在家主放话要操办婚事的时候,大家便心照不宣,淡定又淡定。 沧澜山庄上下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婚事,阮霜凝这边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她应付齐铭的欲望疲惫不堪,一心只想不上工。这狗东西,除了月事时不碰她,其他时候逮着机会就会要,不嫌累的慌。 在这住了月余,转眼快入冬了,阮霜凝一直没有踏出过忘忧居,齐铭不让,用他的话说就是做一个暖床的,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随时上工。 债主有理。即使床事间闪过一丝温情,阮霜凝也不断告诫自己,还清债务,早日自由,不应该陷进去。自己也就身体还能用用…… 独处久了有些烦闷,阮霜凝到忘忧居的小院子里走走,看着棵巨大的桃树出神,齐铭最近好似很忙碌,并没有之前要她要的那么频繁,更多的就只搂着她睡,这几天,更是见不到人影。见不到才好,天天做,也不怕精尽人亡! 阮霜凝想,以前父母亲到了这个时间也十分忙碌,家里的庄子要结钱,佣人的过年钱,等等,一直要忙到年末。齐铭说他是个商人,那想必也是很忙碌的了。 可惜自己身体一直不大好,父母亲并没有让她接触生意,不然也许这时候还能帮得上齐铭的忙,或许他就不会让她做那事了。阮霜凝摇了摇头,没有这种可能,那人一看就是说一不二的,说不定,床上床下都会压榨。 想着,居然还有些脸热,阮霜凝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欠债还钱,而自己没有钱,有的只一具躯壳,他要,给了,三年后一笔勾销,按照他之前的频率,说不定用不了三年…… 胡思乱想之际,墙外传来一阵喧闹,听不大清,倒是让她暂时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走了几步,到外院,遇到个送册子的小厮,问了下外面什么事情。小厮毕恭毕敬地回:“阮姑娘,您有所不知,咱沧澜山庄快有喜事了。”话语中藏不住的兴奋。 “喜事?” 小厮觉得许是家主要给夫人惊喜,故意瞒着,那他也不好直说,只能提点一丁点。 “对!那个,风七大人叫小的送册子过去,小的先不打扰姑娘了,小的先告辞。”火速离开,家主也真是玩情趣,都快布置好了,还不跟夫人讲,姑娘家没有心理准备,日后闹脾气可不得了。 私底下已经被人叫“夫人”的阮霜凝一头雾水,怎的有喜事了呢?想出去看看,就见平时照顾她的明儿带着众人进来,一行人拿着大大小小的红绸喜字,满脸的笑意。 “姑娘怎么出来了?现下天冷了,也不批件袍子。”明儿跟阮霜凝身边最久,不似其他人隔着距离,上前挽着阮霜凝就将她带回房内。 “这是……?”阮霜凝疑惑地问道。 “哦,家主婚事近了,忙着布置呢!”明儿一脸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阮霜凝,咱们阮姑娘真好看,说话也温温柔柔,怪不得家主这么喜欢,着急忙慌地就要布置婚事。 婚事……窗外的吵闹声阮霜凝已经听不到了,当下只觉兜头一桶凉水浇下,他,有正经妻子,马上就要过门了。那她,算什么啊……一个买下的筹码、陪床、妓子。陪着主人睡了几晚就以为自己不一样,或许人家顺手一救再顺手拿来一用,什么欠条,什么还钱,泄欲罢了,现下正经妻子就要过门了,可不就用不到了吗。怪不得,怪不得近来不碰她了,人也不踏进这里了,当然是玩腻了,不想要了,不要了,这不,这些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然是要为新婚妻子准备了。 她阮霜凝,什么都不是,用完就丢罢了。 明儿拿来一件略厚实披风给她披在肩上,好好理了理,抬眼一看,阮霜凝面色苍白,不过她平时就是这样,因为体弱,一直都没什么气色,明儿便没有放在心上。 “姑娘要出去走走,一定要记得多披件衣裳,您身子不好,容易受凉。”带着阮霜凝回到院中,给石凳上垫了块软垫,扶着人坐好,又端来茶点,让人一伸手就能够到,随后便去帮忙布置了,走路间还伴有嬉笑声,与那群欢天喜地的丫鬟小厮归到一处。 阮霜凝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给窗户上贴上喜字,廊上挂上红帐,只觉得眼睛被刺得有些发痛。忙低下头,拿了块茶点吃,结果又险些呛着,赶紧倒了杯茶饮下。良久,才顺好气。 石桌上煨茶的小炉子,里面的炭火熹微,隔着炉边,火舌舔着茶壶底座,能使热茶保持许久的暖热。真暖啊,她想,但是心里还是冰凉……要入冬了啊。 …… 收到风七的信件时,齐铭正在大黎皇宫内,几日前,他同胞兄长——大黎国主顾昭齐给他飞鸽传信,说是人既已救下何不带回去见见。为表慎重,顾明齐,也就是齐铭,安排好沧澜山庄的事便只带了几个人先回来,风七调笑说是要回家报备吗,他一忱,耳尖有点烫,叫他先把庄上布置起来,等他回来成婚,说完脸上也开始发烫。 顾昭齐是想让他带人回去瞧瞧,他和大嫂给他们办喜事,但他不要,他说宫内举办要各种卜卦算日子,各类事项下来最快也是年后三月了,他说他等不及,想先办了,找了民间的卜卦先生算了最近的吉日,就在次月,庄子上已着人操办布置了。 顾昭齐笑他猴急,也知道他是怕把人吓到,只好同意,不过堂堂靖王王妃,不能委屈了,这次办了,他嫂嫂那还是操持准备,来年三月,做正式的仪式。面对当初夺嫡跟他出生入死的同胞弟弟,顾昭齐总是心疼的,弟弟怎样都好,当初他夺嫡成功,弟弟却遭奸人暗算,在民间流落许久,找回来记忆都出了差错,好在上天待他不薄,养了回来,但弟弟不想干涉朝堂,非要去民间行商,还扬言道要做最厉害的,做个皇商,帮他把国库充盈,邦交治国都避免囊中羞涩。 顾明齐做的很好,几年下来的确如他所说,顾昭齐怕他辛苦想让他回来,可他却说当朝堂上的王爷太累,他只当个经商的闲散王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次能及时救到人,也是因为安插了人员在阮家所在的临城,几年中,阮家的消息就没有断过,这点,顾明齐还是感激兄长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兄长的一封家书就赶回来。 兄弟两聊得很是开心,如果没有风七加急的信件,说不定顾明齐真能在打算的时间内娶媳妇。 “人不见了?!”顾明齐立马坐不住了,赶紧跟顾昭齐告别立刻动身回沧州,阮家所在的临城就在沧州,顾昭齐便投其所好,将沧州划给顾明齐做封地。 “我派一支人马跟你回去找人。”在弟弟面前,顾昭齐从来只以兄长自称,不谈帝尊。顾明齐看了他兄长一眼,“多谢大哥。”无需多言。 当夜快马加鞭回了沧州。 沧州离京都并不远,只与京都隔着一个洛都而已,平常车马脚程七日便可到。顾明齐带着兄长派的人马,全程不停,两日便到达了沧州。 一到沧州地界,领队的林泉便直接吩咐下去四下寻人,他跟着顾明齐先回沧澜山庄问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