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支离破碎

    锁魂石，对他人是强大的灵力，对你而言却是危险而又患得患失的东西。

    你只是锁魂石的容器。

    对吗？

    你的身边围绕许多人，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日夜兼程地陪伴在你的身边。

    我呢？

    我只能栖息在无人发觉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地拼命活下去。

    但是这样苟且偷生的我，却依旧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的事情。

    ——

    你已经死了。

    在幻沙城沙漠深处的黄金宫殿里，你就已经被鬼害死了。

    可惜的是，连你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的事情。

    锁魂石藏匿着的无穷力量让你复活了，也让你继续踏上寻找锁魂石的道路。

    可这到底是救你，还是让你一次一次地重新面对恐惧和死亡的过程？

    ——

    死亡？

    是个很遥远的字眼。

    我活了太久了，也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别人的一生，对于我来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的时间罢了。

    生死已经无所谓了，人世间的东西也没有了留恋。

    堕落，空虚，寂寞的情绪渐渐地纳入了身体里，直到将自己彻底地拉下神坛，变成了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

    这时，你出现了。

    我第一次有了畏惧死亡的感觉，在濒死的瞬间逃进你的身体里。

    或许，我在希望自己能获得新生，然后再次回归黑暗。

    可是，透过你的眼睛，我看到了很多东西，那是与颓废、堕落、丑恶完全不相及的东西。

    大抵是耳濡目染了，我竟渐渐地对那些罪恶的想法失去了兴趣。

    从一开始想霸占你的身体与灵魂的想法，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了。

    作为一抹残破的元魂，一直苟且在你的身体里，借着锁魂石的力量，让自己的肉身和灵体逐渐地恢复。

    可肉身恢复了以后，我又该干什么？

    重新变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继续窝在小小的破庙里吗？

    可是世间已经没有人愿意来供奉自己了，也没有人需要我的护佑。

    或是，变成一个普通人，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

    还是继续待在这具躯体里，借着你的眼睛，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

    一个人。

    真的好孤独……

    ——

    仙鬼沉默了，内心的声音也逐渐地消失了。

    等他再次抬眼，才在视线中看见了萎靡不振地跪在地面的苏小云。

    从云淮之死的那一刻，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她脸上的那一刹那，苏小云的世界好似瞬时间崩塌了。

    所有画面都破裂成了碎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去，最终四周只剩下一片。

    天空没有乌云密布的景象，所有光线都在一瞬间被收走。好似太阳射出了数道光源，却被人突然拉上了厚重的帷幕。

    脑中好像坏死了一样，变得无法思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眼睛还在机械地流着泪水。

    面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

    苏小云万念俱灰，无论身前来了何人，她似乎都没有感觉了。

    只是那个人影一直静悄悄地立在自己的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眼睛有些酸痛，像是哭太久了。

    苏小云眨了眨眼睛，艰难地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浑身黑乎乎的，像是蒙着一层黑雾一样。

    在她看去的瞬间，来人身上的黑雾就散去了，露出了他底下本来的模样。

    头顶处尖锐的羊角，好似许久没见过日光的苍白肤色，一双冒着纯黑雾气的眼睛。

    看着这个人，她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她试图回忆起他的名字，思绪刚刚转动，脑子深处却立即传来猛烈敲击的感觉，好似有什么在阻挠着她回忆过去。

    复杂的画面和嘈杂的对话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苏小云抱着疼痛的脑袋，忍受着里面不断闪过的记忆片段，最终只能吃力地吐出一个名字，“……仙鬼？”

    “是我。”仙鬼凑近了过来，微低着头俯视着她，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声调低低的，好似没有感情。

    “外面很是吵闹呢。”

    外面？

    苏小云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画面，如同乌云一般翻涌的黑蛇群滚滚而来，蛇头高高地抬起，獠牙尖端渗出了可怕的毒液。

    黑蛇的毒牙瞬时间咬住一个人的手臂，那人情急之下只能揪出一张黄色符咒沾在被蛇咬的地方，企图止住毒素的扩散。

    她猛然一惊，那渗人的画面立即从脑海中褪去。

    那是什么？

    她怎么想到了这些画面？

    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苏小云急切地回想着那些场景，奈何脑中又激烈地疼了起来。

    直到额头处传来一点温暖的热源。

    她惊讶地抬头，却见是仙鬼的指腹抵在了她的眉心处。脑子里的疼痛瞬时间停止了，连同那些色彩斑斓的画面一同消失了。

    仙鬼似乎扯了扯嘴角，收回手后又朝着她露出了一个不太真实的笑容，“这里很安静……你要不要待在这里？”

    他又补了一句，“和我一起。”

    她看着仙鬼的眼睛，却窥探不到一丝情绪。

    “我可以变出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似乎是怕苏小云不答应，仙鬼说出了一个诱惑人的条件。

    苏小云不自觉地想了想，她想要一壶热茶。

    她好像一直待在冰天雪地里一样，身子几乎都要被冻僵了，如果此时有一壶热茶就再好不过了。

    这般想着，面前就出现了一壶茶水，茶壶身上刻着许多柔美细致的花纹，甚是漂亮。

    她尝试着伸手往上面摸了摸，壶壁热热的，里面的茶水肯定也是温热的。

    可是，没有茶杯，她也喝不到茶。

    这般想着，茶壶的旁边就出现了一个茶杯。就像是迎合着她的喜好一样，跟着茶杯一起出现的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

    他为什么知道，她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仙鬼嘴角的笑容似乎又绽开了些，“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我们可以一直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的打扰。”

    仙鬼看向了她迷茫的双眼，问道:“你愿意吗？”

    苏小云征征地看着他，又恍惚地垂下目光来。

    心里空空的，好似重要的部分被一铲子挖走了似的，感觉十分空荡。

    这时，脑中又急促地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靠着背后的黑翼在天空中迅速地飞翔着，而不知何处窜出来的数十根藤条，猛然拉扯住他的黑翼。

    藤条竭力地拉扯着黑翼，用力到那双翅膀都被勒出了血痕，好似发出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无数的黑色羽毛在半空中飘荡着。

    “嘶！”苏小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更是控制不住地痛了起来。

    刚才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看得那么清楚，就好像她也在这个画面里一样。

    她想知道后续的事情，奈何脑子里的记忆断断续续，根本就连不成完整的画面。

    她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做。

    苏小云这般想着，眼前就接连浮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条雄姿英发的银白色巨龙，白龙在天空之中自由自在地吞云吐雾。

    但是画面一转，白龙竟然浑身是血地从空中摔落了下来，身体碎作了数百块，模糊的碎肉乱飞，鲜血浸红了白龙的每一个鳞片。

    这白龙是谁？

    苏小云的心情立马紧迫了起来，面对着脑中破碎的回忆，那些在痛苦中被凄惨折磨的人，她无法做出任何举措。

    仙鬼看着仍旧在尝试着回想一切的苏小云，眉头忍不住地蹙起。

    他并不希望苏小云记起那些东西，记得又怎么样呢？

    集结了七颗锁魂石的锁魂珠，其力量根本不是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抵挡的。

    她已经失去锁魂石了，没有东西能够让她死而复生了。

    他不想让她死。

    而苏小云，即使在仙鬼已经施法封住了她的记忆之后，她仍旧在不断尝试着记起战斗场面。仿佛亲眼所见似的，每一次血肉横飞的画面都异常的真实。

    如若她继续放任不管的话，就会再次看到那种身体破碎的画面。不过对象会换成别人，或许是陆瑾易，或许是闻人渝。

    等等！

    苏小云对这两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名字，充满了惊讶。

    他们又是谁？

    脑中破碎的记忆再一次闪过，一个浑身缠着火焰而来的男人。

    画面一转，眼前就出现一个手上只拿着一把断裂残剑的人。他身后的翅膀似乎严重损坏了，无数的鲜血从黑色的羽翼里渗了出来。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而在这些人的面前，则是一个由着树枝不断包裹、上身缠绕着数十条恶蟒的男人。而他的胸口处好像有东西在发光，圆圆的形状，不断地发光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砰砰砰——”

    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了起来，仿佛在为了发光物体的存在，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苏小云隐约觉得，那样东西原本是属于她的。

    那是什么？

    仙鬼看着苏小云变换着的表情，又垂下目光，转而用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发丝在手指上绕了好几圈，脱了力，发丝又变回了原样。

    他在等，等着她放弃。

    或者，在等着她的苏醒。

    然而结果始终不能让他如愿，苏小云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地喊着：“锁魂石！”

    她全部想起来了，那些身体支离破碎的画面都是真的，云淮之也已经死了。

    “云淮之……”她即使想起来了，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画面，只能满脸骇然地看着面前的仙鬼，瞳孔隐隐绰绰地震动着，“这是哪里？陆瑾易呢？阮影呢？他们一定还在跟竹衡战斗！”

    “我……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仙鬼见着全部记起来的苏小云，似乎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淡淡地开了口，声音近在耳旁又好似隔了很远。

    “重复地看着身边的人痛苦死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自己熟悉的人。”

    “你要……回去吗？”

    回去？

    定是回到战斗之中。

    苏小云听到这个问题，又猛的楞了一下。

    如果回去了，也许就会看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亡。

    苏小云不想看见他们死去，她更不要他们死去！

    但是……

    选择了逃避，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即使她躲在黑暗里一辈子，那些事情该发生的也还会发生。而她却会在无尽的后悔中度过，后悔着自己在关键时刻当着可耻的缩头乌龟！

    苏小云只觉得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坚定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即使腿弯还在隐隐地发颤，她却仍旧坚持站得笔直。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回去……我要回去！”

    “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他们一块死！”

    面对着她的勇气与热情，仙鬼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是自嘲，又像是无可奈何。

    还不等苏小云反应，仙鬼的手掌就抵在她的额头，额头处迅速地传来一阵温热而有力的感觉，好像瞬间击中了她所有的神经。

    脑中意识渐渐地消散，在意识消失之前，她听到了仙鬼好似被束缚已久、却在此刻完全解脱了的心声。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