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恶魔的天使老攻（四）

    赫莱尔搓干净身上的泥，不再避讳小狐狸的目光，大方为它介绍每一道伤疤的来历，有一些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他就嘿嘿笑过。洗完澡后，赫莱尔又洗了洗布袍，黑色的亚麻布早就洗的褪色，他只有这一套衣服，每次洗完都只能光着身子等，这次也不例外。

    小狐狸的目光纯净透亮，赫莱尔大大咧咧地坐在溪边，找了片大树叶遮住下身，将长袍和裤子晾在树上，捡起木剑来回翻看，一边咬熏肉，不停撕下小块喂给小狐狸。淬毒之珠染上的绿色已经渐渐退去，木剑恢复了原本的红棕色，迟钝的剑刃让这把木剑看起来与普通练习用的木剑无甚区别，甚至比之更加粗糙。

    赫莱尔将剑放下，心想又省了一笔买铁剑的钱。他翻开无名之书，“吞噬”之下的字迹还在，不过纹章已经彻底消失。他摊开右手，法阵似的纹路依旧发着微光，只是非常淡，小小的晶核已经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先前的拥堵感也减轻不少，但后面三页还是一片漆黑。赫莱尔又翻开湮灭术，兴致勃勃地起来。

    书册的扉页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而后简单介绍了湮灭术的起源，这种只在三途川上的喇嘛寺里被研究的古老法术，能量来源于寺庙外的冥界之河。每当上师到达弥留之际，将自己湮灭时，摄政官们便会举行占卜仪式，来寻找上师的转世投胎。

    湮灭术的能量非常恐怖，赫莱尔只勉强读懂了三个法术：幽冥爆轰，他曾亲眼目睹师父对亚龙释放这个爆炸性脉冲，就连建筑物都能炸毁；幽冥守卫，应该就是那只立在角落的灯柱，可以降低敌人的魔力恢复，还能在敌人释放法术时反弹魔力闪光；最后则是逆天的生命汲取。

    赫莱尔凭着记忆与法术效果半蒙半猜地看懂了这三个法术，他试着吟诵咒语，但身上没有幽冥之力，无法使用湮灭术。

    “算了，就当看了个故事吧。”赫莱尔安慰自己道，“老头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教给我，哼，才不稀罕呢，我的无名术更厉害！”

    于是赫莱尔又添油加醋地把大战豺狼群的光荣事迹说了一遍，听到最后，小狐狸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朝赫莱尔怀里钻，他这才窘迫地去穿衣服，然后在树枝上搭了个窝，给仙灵草浇了些水，心想还好带着土一起挖的，挺一夜问题不大。

    一人一兽再次相拥而眠，小狐狸很暖和，让赫莱尔有一种抱着暖炉睡觉的错觉。第二天天刚亮，赫莱尔去溪边洗漱，发现掌心的晶核与纹章都消失了，但他却隐隐感觉到掌心连接着脉络的魔法暗涌，他几乎可以确定吞噬已在掌握之中，那是一种类似于记忆的魔法铭刻，只差再找一只魔物确认一下。

    一夜过去，清晨的风有点微凉，赫莱尔紧了紧袍子，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小狐狸，将它抱了起来，温暖的触感传来，赫莱尔加快了脚步，不到两个小时便走到了山下，怀里的小狐狸顺着赫莱尔瘦削的胸膛往上爬，环在他的肩上，像一条漂亮的狐毛围巾。

    这还是赫莱尔第一次这么早进入黎明小镇，勤劳的居民们已经开始劳作，市集里喧嚣热闹，各式早餐看得他狂流口水，他买了两份培根，一个小麦面包，以及两杯热牛奶，自己一份，小狐狸一份。店主大叔乐呵地看着小狐狸，又给它添了一点奶，好奇地说：“赫莱尔，这是你的宠物吗？”

    赫莱尔艰难咽下满嘴培根，兴奋地说：“不是啦，吉尔大叔，这是我的守护兽，很帅气吧？”

    吉尔大叔刚煎完培根，给赫莱尔加了两片，小镇上的居民总是把人情放在第一位，很照顾这个偶尔造访的少年。吉尔嘿嘿地说：“真漂亮啊，和你这小子一样。不过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又有什么上好的药材吗？”

    赫莱尔掀开背包，亮出里面四株发着微光的仙灵草，自豪地说：“带根的仙灵草，以后黎明小镇就不用发愁补血药了。”

    赫莱尔放下一枚金币，扛起小狐狸，与吉尔道别。吉尔正要找钱，就听见赫莱尔走远的声音：“吉尔大叔，找零就当是我以前多吃的欠款！我先走了！”

    吉尔笑着摇头，大喊一声：“你的靴子真漂亮！别弄脏了！”而后便将赫莱尔带来仙灵草的消息说给了邻居们，大伙都很高兴，农夫、搬运工、建筑工等职业极容易受伤，仙灵草制成的仙灵之火可以让他们迅速痊愈，只是价格稍贵一些，这次赫莱尔带来活的仙灵草，移植成功后将大大降低成本。

    沿着市集往下走，赫莱尔来到了经常光顾的药店，霍普夫人正在柜台上替人抓止血药。赫莱尔将背包放在台面上，说：“霍普夫人，药农赫莱尔来了！”

    “早上好，赫莱尔。”霍普夫人配好止血药，笑吟吟地说，“今天来的格外早呢，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呀？”

    “这个，”赫莱尔小心翼翼地拿出仙灵草，周围一阵惊呼，他松了一口气，说，“太好了，都活着。”

    霍普夫人：“老天……弗里兹！快出来！”

    弗里兹是药店老板，此时正在后头捣药，听到夫人的召唤急急忙忙跑出来，看见赫莱尔，乐呵地说：“这不是赫莱尔吗？你的靴子真漂亮，今天带来……老天！仙灵草！”

    弗里兹赶紧抱着仙灵草进了药园，挖坑种下，萎靡不振的叶片逐渐舒展开来，焕发生机。他拍了拍赫莱尔的肩，围巾似的小狐狸突然睁开眼，吓了他一跳。弗里兹高兴地说：“好小子，这狐狸可真漂亮。走，去结账，然后过来试衣服。”

    赫莱尔正想发问，霍普夫人已将装着三百枚金币的钱袋放到他手中。赫莱尔敏锐察觉到金币比市价多得多，连忙掏出一把，边数边说：“我只要两百枚金币，霍普夫人，你们一直都很照顾我。再说了，这药做出来也是给镇上的人用，大伙对我都很好。”

    弗里兹摸了摸赫莱尔的头，不再推脱，拉着他往里屋走，说：“你大娘去买布的时候买多了一些，给你做了一身袍子，看看合不合身。”

    赫莱尔“哇”的一声扑到弗里兹怀里，热泪盈眶地说：“弗里兹大叔，你们对我太好了！”

    弗里兹笑呵呵地给赫莱尔换上新衣服，朴素的蓝金色法师长袍，却那么温暖舒适，而且和脚上的靴子很相配。赫莱尔左看右看，又合身又帅气，也不妨碍挥剑。弗里兹又拿出一个腰间工具包，绑在赫莱尔的腰带上，说：“你的工具包已经不能再补了，我做腰包的时候顺便给你也做了一个，应该够大吧？”

    腰包上是整整一圈的大小口袋，可以放下不同规格的工具，赫莱尔一边抽泣一边誊工具包，叽里哇啦地道谢。各类工具按照使用频率放置，很方便。破旧的工具包里还剩下两本书和一些杂物，轻巧很多，总算不用担心背带不够结实了。

    小狐狸爬回赫莱尔肩上，闭上眼睛休息，回归了围巾状。赫莱尔把剩下的药材全部送给弗里兹，收获了一包各种口味的巧克力。弗里兹很感谢赫莱尔的慷慨，最近运输不太平，去往卓尔人部落的必经之地出现了许多魔兽与土匪，导致药材成本大大上涨，再加上有人失踪，没有人再敢走这条路，弗里兹正在发愁要上哪儿购买药材，赫莱尔就送上门来了。

    听完弗里兹的叙述，赫莱尔想也不想就拍着胸脯接下了消灭拦路山妖的任务，弗里兹说什么也不同意，赫莱尔便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他大战一群豺狼的故事，略去吞噬不提，顺便展示了他亲手制作的木剑。

    “这可不行！木剑怎么能砍伤野兽呢？”弗里兹用手在剑刃上一划，完全没事，“我知道你想帮忙，但是这太危险了！”

    “相信我，弗里兹大叔，我会平安回来的！”赫莱尔挥了挥手，毅然决然踏上了新的征程。

    赫莱尔在市集上买了一些面包和肉干，头也不回地朝幽暗密林走去。这是通往卓尔人部落的必经之路，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木足有上百米高，树冠搭在一起，将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哪怕是白天也很难看清脚下的路。缺少阳光的照射，厚厚的树叶堆积在地上，经过菌类和微生物的发酵，变得半腐朽半粘稠，走在上面需要格外小心，否则会顺着滑倒的方向溜进树林深处。

    然而就是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却生长着好几种可以治病的菌类，神秘、沉默又敏锐的卓尔人很熟悉这些菌类的生长习性与地点，他们矮小却又粗壮的身体与猎鹰般的视力很适合在密林里穿梭。于是，卓尔人采摘菌类，晒干，与黎明小镇的药材铺交换金币与制成的药材，弗里兹偶尔也会接受他们的委托，带一些镇上的熟食与布料作为交换物。

    这是赫莱尔第一次出远门，谁都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怪异老头的实验对象兼跑腿小弟，这的确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就连弗里兹和霍普夫人也只认为他与行动不便的爷爷住在深山里。

    赫莱尔提着十二分精神赶路，幽暗密林的风景完全不如爱梅拉山，他走了没多久就审美疲劳了，到处都是软趴趴的落叶，时不时还能看见发着幽光的蘑菇。他翻开弗里兹给的，希望能采到一些有用的药材。

    看不见太阳，赫莱尔只能根据饥饿程度来辨别时间，他走了大半天，靠着一棵大树吃午饭，小狐狸没什么精神，吃了两口熏肉便缩在赫莱尔怀里休息。赫莱尔翻开无名之书，没有出现别的纹章，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听力强了不少，女人低语的声音遥遥传来，说着些令人脸红的话。

    可她们明显选错了对象，虽然赫莱尔并不知道自己多大，但少不经事的他根本不懂女妖的情话，他抓起木剑，打发小狐狸躲好，警惕地指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默默回想吞噬时的感觉。

    忽然之间，一声鹰啸从上方传来，赫莱尔猛然调转剑锋指向，一只长着女人头的巨鹰俯冲而下，尖利的爪子即将触及他的脖子！赫莱尔向侧面跳跃躲过一击，鹰身女妖的翅膀带起大风，赫莱尔竟是能从风声里分辨出女妖的移动方向，他本能地偏过身子，回手一挥木剑，女妖的腹部瞬间多了一条血线。

    一波未平，又有两只女妖加入了战场，其中有一只女妖体型更大，通体紫色，看起来诡异无比。赫莱尔举着木剑在空中乱耍，竟是吓得女妖们不敢靠近。

    “哈——”紫色的女妖喷出一口紫色的气息，余烟飘到赫莱尔手上，令他瞬间打了个寒颤，行动也变得迟钝。

    “糟糕！是寒霜攻击！”赫莱尔僵硬着身子后退，冰冻感随着时间淡去，他喃喃自语，“再靠近一点点……我要试着吞噬这只紫色的大家伙。”

    女妖们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三面夹击飞向赫莱尔，赫莱尔瞅准紫色女妖贴近地面的时机，助跑着向后倒下，身体顺势朝前滑动，在从女妖爪下滑过时，他伸出右手，纹章瞬间亮起，紫色女妖凭空消失，翻手一看，法阵中间多了一块椭圆形的白光，并传来女妖不甘心的鸣叫。

    “成功了！”赫莱尔高兴地大喊，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赶紧从地上爬起，举起木剑，他惊讶地发现，红棕色的木剑上突然附着了一层浅蓝色的雾气，正向外散发出森森寒气！

    他来不及多想，背对女妖的方向开始助跑，就在女妖即将抓住他的时候，他“噔噔噔”踩上树干，双腿用力一蹬，从笔直的树干上翻身跳下，木剑左右一挥，正中两只女妖的翅膀。

    受伤的女妖一头撞上树枝，落了下来，翅膀的伤口开始滴血，继而冻结成冰，将毒液的扩散止住，赫莱尔敏锐察觉到这与剑身上的蓝光有关。女妖挣扎着起身，扑棱的翅膀上落下紫黑色的冰血粒，腐尸味顺风袭来，赫莱尔拧紧眉头，正面扛下女妖的利爪，被冲力带得弯下腰去，跪在地上，他干脆倒地，趁机抽出木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转身劈砍，剑锋正中折返的女妖，将她彻底杀死。

    另外一只早已中毒的女妖躺在地上，快速飞行加剧了毒素扩散，她的伤口裂开，紫黑色的血肉粘液渗进叶泥，胃穿肠烂，来不及消化的食物缓缓流了出来，里面竟然有人类的眼珠和戒指！

    赫莱尔忍着恶心捡起金币，又用一根树枝将戒指扒过来，准备带回镇上去供家属辨认。剑上的蓝光还在，赫莱尔心想这应该是女妖的法术，在吞噬时被法阵记录下来，归为己用。他试着在地上砍了砍，沾上的树叶瞬间被冰冻，过一会儿便会解冻。

    赫莱尔从未觉得自己可以这么敏捷，长时间待在黑暗的环境里，其他感官都得到了增强，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战斗，每一次劈砍、挥舞、跑动，都是身体最直接的反应，不需要大脑分析、判断。他收拾好东西，决定继续前往卓尔人部落，向他们转达弗里兹暂时来不了的消息。他一直沿着路标走，走到想要进食的时候便停下，坐在树下休息吃饭。

    突然，冰冷的杀意贴在赫莱尔的后脑上，他竟完全没有发现这个悄无声息潜入他身后的人，直到那人小声开口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