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入南启
当天晚些时候，车队在官道附近林地间稍做休整时，我十分激动地去找岳昭。 正准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简二牛，哦不是，简少阳似有恢复之兆，他已经能开声说话了。 结果他一看到我，眉头紧蹙，将我拉到一旁，“殿下嘴上怎么有伤？” 我不自觉地撅起上唇，自己都能看到微肿的地方，不过只是一处小伤且已经结痂。 遂很不在意地对他笑笑，“没事，不小心弄的，过两天就好了。” 当我把好消息跟他说了之后，他脸上并没有很高兴的表情，反而沉默片刻，才问道，“殿下跟他睡了？” 我恍然，上前两步，搂住他的腰，“岳大将军，这是在吃醋？” “我有何资格……”他别过脸去不看我。 明明就是在吃醋。 我轻声笑着，“那等到了王城，我跟南启太子成亲的时候，你会不会不高兴？” 他猛地转过脸来盯着我，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甚至我能在他眼中看到快要涌出来的悲伤。 原来他已经这么喜欢我了吗？ 我赶紧转换话题，“哎呀不说这个了，反正那个太子也不喜欢我，到时候会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呢。还是说说简少阳的事吧，你到底还想不想让他恢复到以前那样？” 岳昭轻叹了一声，才问道，“殿下是用了什么办法在治疗他吗？” “是啊，不过治疗的前提，必须得让他继续待在我身边，保持亲密的关系。你介不介意？”我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左右扭动，无意识地撒娇，连声调都柔和了许多。 “简兄弟跟了我三年，这次虽死里逃生，却变成这副模样，若殿下有法子治好他，便尽力一试，我无意见。” “我就知道昭昭最通情达理了。”我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因是在南启境内，先前启帝派出的人马主要做了前瞻引路之用，走在送嫁队伍的最前列。我马车前后跟的都是岳昭安排的人。 走在路上，日常起居都简化了许多，新来的侍女嬷嬷我也不怎么待见，所以简少阳安然用内侍身份一直跟着我，进了南启王城。 我们被安排到了四风驿馆落脚。 宫里的旨意随后送到，启帝在宫中设了接风宴，让我先稍作休息，第二日便会有人来接我入宫。估计届时，还会说些婚礼安排的事宜，顺便让我跟太子见个面之类的。 大周的礼官与我细细嘱咐了许多之后才退了下去。 我只想换身轻便的衣裳好好休息。 将近三四个月的时间都在路上，脚踏实地的感觉真让我感动。 只不过南启王城的冬天要比大周冷得多。虽然我住的这间大殿里炭火烧得旺，但身上依然觉得冷。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先洗个澡。 四风馆像是早有准备，几个宫女将我领到专门的沐室，里面俨然是个室内温泉。 一池冒着白烟的洗澡水在等着呢。 我三五两下脱掉了衣服，把准备近身的宫女们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泡进了热乎乎的池水里。虽然水面上没有花瓣，但有很香的气味，似乎是加了特别的香料。 我靠坐在池边，只露出肩膀以上，开始闭目享受这份旅途结束后的舒适。 忽然一道冰凉的金属触感贴上我的下颌，我睁开眼，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正拿着一柄剑指着我。 我又缓缓闭上眼，“是太子派你来的吗？” 别说是个刺客，现在就是天塌下来，也别想让我挪一步。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对方低沉的声音问道，似乎不着急要我性命。 “他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让我安静洗个澡不行吗？”我猛地往起来一坐，上半身全露出了水面。 而对方不仅没有对我出手，反而将剑刃收回了一截，连我的皮都没刮伤，似乎还有点吃惊。 我反手抓住剑刃，不顾疼痛，往旁边一扯，拉近了与刺客的距离，另一只手就立马控制住他另外那只手，顺势将他拉进水池里。 扑通一声落水声，这里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居然没人进来看看或者问一声。 这刺客倒是熟门熟路啊。 我扑上去就把他按进了水里，任他在水下挣扎，过了一会儿才松手把人提出水面，顺便掀开了他的面具。 “解安？” 瞪着眼前的人，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脑瘫了？为何要去给太子卖命？” “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在我面前装作一副跟太子无瓜葛的模样。”他冷笑了一声。 我也被他气笑了，“你不是有病，你就是个傻子。那天明明是你的人里出了叛徒，我们俩都被人下了药，要不是我先醒来，把你从火场里拖出来扔到外面的竹林里，你现在还有命在我面前喘气？” 他神情一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这时我才感觉到掌心里被剑刃划伤的地方有些疼了，抬起手掌检查伤口，还不忘再狠狠瞪他一眼。 什么傻逼玩意儿。 我在心里痛骂他，全然已经忘记事件发生之初，自己第一时间怀疑的是无辜之人。 解安从水里起来，捡起一旁的剑，转头对我说，“今晚我来找你，把你身边伺候的人支开。” 我刚想回他一句凭什么，他又补充道，“不支开我也有办法。” 他的身影绕过屏风，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外面似乎有些响动，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堂堂王爷，居然也干这种鸡鸣狗盗的活儿，还很熟练的样子。 对解安的好感度再扣了一些。 “公主殿下，需要奴婢进来服侍吗？”宫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不用，我自己可以。”我高声回道。 “是，那奴婢就在外面候着，公主殿下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我又听到那宫女低声嘀咕，“那两个死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一会儿被我逮到了非要狠狠罚她们一顿，伺候公主都敢怠慢……” 原先守着外面的宫女，应该是被解安用什么法子给支走了，所以他刚才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洗完澡出去之后，我掌心的剑伤已经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痕了。 这是青魇默默在替我疗伤。 虽然是我主动抓的剑，但这个仇我记在解安身上。 用过膳后，我带着简少阳看了给他安排的临时睡榻，他乖乖坐下来，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坐了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用跟小朋友讲话的语气嘱咐道，“少阳自己睡哦，我还有事，今晚不陪你了。” 他的表情像是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模样像极了温驯的大狗子，我一时爱心爆棚，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亲。 “快，早点休息，这被褥垫得很舒服的。来躺下。” 替他掖了掖被子，确认他闭上眼准备入睡了，我俯身在他眉心又亲了一下，然后才起身吹熄了附近两座灯盏。在昏暗的光线里，我快速穿过正殿来到给我准备的卧室，一应布置齐全但没必要。 我坐到了床边，虽有些困意，但想着夜里万一解安真的来了，这会儿也睡不踏实了。 就这么一个念头而已，一会儿工夫，我就全然不顾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里，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立刻惊醒，抬脚就要踢过去，那人身影一闪，伴随一声轻笑才落坐到我身边来。 “在等我吗？也不盖张毯子，就这么睡着，很容易冻着。” 我看清了他的脸，没好气道，“一时睡迷糊了，不关你的事！” 解安仿佛不在意我的厌恶情绪，反而坐得近了些，“先前的事，确是我误会了。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你别气了，成吗？”说着，他捉住我的手，拉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我抽出手掌，更不耐烦，“大晚上就是来跟我说这些废话的？” 解安望着我，“我是误会了你不假，可若你遇到同样的事情，事后我对你的安危不闻不问，甚至是死讯都毫无反应。公主又会作何感想？” “你管我作何感想，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吗？你这诈死又诈活的，只要跟你家王妃交代清楚就好了。”我拧起眉头来，尽量控制着情绪，以免越说越激动让外面的人听到。 他眉梢一挑，眼底划过一道光泽，半天才哦了一声，“原来你是介意我已娶亲？” 我翻了个白眼，“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他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漠态度，反而一把将我搂住，“如今整个王城里，知道解安还活着的，除了往日我的几个心腹之外，便只有你。当年我的婚事是父皇硬塞给我的，就算没有这次意外，我们恐怕也是要和离收场。我心里装着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虽说当初是我主动睡了他，不该对他太过绝情，可说到底，那场火事起因还在于他用人失察，让内鬼混进来，给别人开了方便之门。 要不是有青魇在，我也不可能逃得掉。 本来还顺带救了他一命，他逃脱之后，自己搞事也就算了，却心胸狭窄地以为我跟太子合谋害他。这谁能忍？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没什么兴致听，他强硬地拨过我的下巴，非要我看着他。 “在你面前，不是什么宁王，只是解安。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我没有作答。 “你莫不是真的要嫁给我那弟弟？虽说他是太子，但将来的事并不一定，而且他对这桩婚事也颇不满意。还记得在周皇宫里，你不是亲口跟我说过，你更愿意嫁给我的，难道你忘了吗？” 他越说越靠近，都快要贴在我身上了似的。 在他嘴巴快亲上来的时候，我一把按住他的嘴把他推开。 “几个时辰前拿剑指着我的人，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你可真记仇。” “对，我就是记仇，而且睚眦必报！”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冲动，也许是听说你到了王城，即将要入宫，一想到你真要嫁给太子，我才昏了头。你不能原谅我一次吗？”他耐着性子说道。 见他态度也算诚恳，我心里有些松动，便道，“你这次诈死返回王城，应该是要对付太子吧。我们可以合作。” 这也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他却有些意外似的望着我，“我确实是要对付太子的，但这种事太危险了，你一个弱女子……”说话间他似乎想起我的怪力，两次把他按得不能动弹，于是改口，“你一个女子不便参与，只要你点头愿意做我的女人，我定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不用再面对一场无谓联姻。” “可我对你的能耐没什么信心。”他看不起人的样子让我不禁笑出了声。 这笑容落在他眼里，十分伤他的自尊，顿时表情都僵了，刚才的柔情蜜意也都收敛起来。 他默然片刻后，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转身离开，没有半分迟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在脑海里呼唤青魇。 “有没有办法让我也学些功夫，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的那种？”我十分介意有人可以躲过侍卫轻松进入我的寝殿。 “你现在的体质，能量充沛时，相当于绝顶高手。” “可我除了力气大一些，根本没办法像他们那些人一样，自由出入，视守卫如无物。”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融会贯通，或者你可以去找岳昭，他的身手不错，也肯定愿意教你一些功夫。” “我也知道，但是我问你的意思就是有没有速成的法子？比如说，你来操纵我的身体之类的。” 青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认真在思考着我的提议，然后回道，“这好像会违规。”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还骂出了声。 “小琳儿，似乎在这个世界里，你的脾气渐长啊。” “这才是本来的我！” “公主……”一声呼唤，打断了我跟青魇的脑内交流。 我循声望去，在月门边上看到简少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