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儿小说 - 耽美小说 - 不小心成为男性魅魔在线阅读 - 21 狼狈

21 狼狈

    为赶上七点整的经文讲辩,李欲何在手机上定了十个处于五点十五到五点半间的闹钟。前八个都被睡梦中的他无情按掉,直到第九个,大脑才被唤出起身意图,终于,第十个闹钟响起,他掀开被子,无神地睁眼坐在床旁。

    “滴滴滴——”短讯声传来。

    李欲何踢踢床柜,打个哈欠,不情愿地往屏幕看:“我也陪你提前起床咯!是不是很困?‘大笑表情’”署名成则。

    自从上次受到教训,小少爷倒没敢再用青圭随意呼他,只是会偶尔自作体贴,给他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简讯,比如早上“今天可能要降温,你注意保暖”,到晚上“世俗界的天气预报太不准确啦,今天居然没降温,你有没有热着?是我的错。”,隔一天再“你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我猜猜,草莓?水蜜桃?梨?我知道xxx有个果园,下次请你去玩。”

    当然,这些信息李欲何统统没回,有时见积累得太多了,才打个“好的”敷衍了事。

    “给你带早饭?想吃什么?”成则又发。

    “你吃的给我拿一两样就行。”因为时间太早且没得到提前通知,李家厨师未备餐食,有这家伙带早餐,他等会儿半道上就不必下车买包子了。

    李欲何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把头发随意挽起,贴一张混淆符,又简单收拾几样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便提着电脑和行李袋走到车库。

    路上没堵车,交通灯也少,他大约半小时就到达了醴乐寺山脚处的小公园。

    此时天光未明,园里亮着路灯,成则正坐在一张石桌前等候,见李欲何停好车,他忙从保温盒中拎出一个小纸袋,取出一个小碗,热切道:“给你带的蛋饼还有莲子羹,快趁热吃!”

    “谢谢,”李欲何念个净手咒,坐到他对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成则摆手,“这些吃食,成家厨房多得是,蛋饼是我认为最美味的,今早本想装一份桂花羹,可他们居然没做,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他说着又用勺子搅搅莲子羹,略引小风把热汽吹开。

    饼和羹的温度刚刚好,李欲何吃完早餐只花了十分钟,他起立把纸袋扔进垃圾桶,等他转身时,成则已经把小碗收好,提着保温盒,交给不远处跟来的下人了。

    “走,咱们上山。”打发走下人,成则道。

    “等等。”李欲何拉开车门,把行李袋和电脑提上。

    “这么多?我帮你,”成则伸手帮忙,“怎么不放储物空间?”

    “我又没有。”若不是家境富裕的世家子弟,或像沈嘉客一样接受家传,鲜少有人能拥有,原因是它需要注入大量灵气,在这个时代,算修术之士的‘奢侈品’。

    “喏,”成则扯下衣摆上挂的小玉佩,“我不常用,给,直接从外开启就成。”

    “那借我用几天。”李欲何接过它,将手上提的物品扔进去。

    “送你了,我还有个大的,”成则指指自己胸口佩戴的另一块紫玉,“你要这个吗?需要的话我把里面堆的杂物清出来跟你换。”

    李欲何摇头:“别别别,你留着,我用完还你。”小少爷可真是人傻钱多——以前他也不这样啊?怎么越来越大方?

    “欲何总跟我客气,”成则往前走两步,又有些忸怩地回来牵起他的手袖,“和尚要开始讲经了,咱们得快些去庙里。”

    一离开主路,空气就仿佛由黏浊凝滞之质,转为庄重清举之态。

    醴乐寺远离尘世,不需世俗香火,战乱平息后,佛修们为尽心修炼,在山口和世俗界小公园之间设了结界,若非收到邀请或是诚心向佛,任何人都不能见着入山密门,只会晕乎乎地在公园里转来转去。此外,有佛缘的游人或是礼佛者,必须沿弯曲陡峭的山路,一步一步爬到山顶,方能获准入寺。这崎岖路对李欲何和成则而言,根本不成问题,他们平日里在夜里追逐妖魔惯了,摸黑一路小跑,不一会儿就看到深浓山岚中透出的赭色院墙。

    “就是那儿,”成则指着前方,“我上一次来都是四五年前了,从外观看,只是树茂密了些,其余没太大变化。”

    话音刚落,佛寺中钟声响起,几道清脆的木鱼声打破清晨林间的宁谧。

    “还有五分钟。”成则看看手表,拉着李欲何加快步伐。

    此时,朝日初上,雾霭漫散,红墙罩金,如笼佛光。

    李欲何紧跟住他,远远望见一座塔尖上耀眼的金色,被晃得目痛,不由得抬手遮眼。

    “那是金轮,”成则道,“传言惩戒恶徒的严修堂就在金轮佛塔之下。”

    “成家有人进去过吗?”

    “成家?我们都挺守规矩,怎么可能被送进那种地方?”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跑过最后几级石阶,顺利地通过笺文进庙,又在说法堂闭门的前一秒踏入殿内。

    “呼……幸好加了速。”成则就近坐在蒲团上喘气,问李欲何,“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我怕等会儿得一直坐这里。”

    “不用,先听吧。”李欲何环视四周,见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正前方,只能低声推拒。

    “但跑了这么久,嗓子干了,你……”

    他们的说话声在安静大殿一角略显嘈杂,前方男子轻咳几下,扭头制止道:“两位师兄,慧能法师要开始诵经说法了,你们不听?”

    李欲何对成则比个噤声手势,又跟他道歉:“我们要听,实在不好意思。”

    成则立即照他的要求止住话头,打坐闭眼,背挺得笔直。

    “如是神咒,有种种名:一名大圆满,一名无碍大悲,一名救苦陀罗尼……”一名眉毛胡子花白的高僧在台上念道。李欲何对佛学无研究,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盘起双腿,但并没闭眼,反而借着这个机会四处观望。

    大殿内摆满蒲团,约摸百来人,部分为和尚,部分衣着和他们二人相似,不知是世家子弟还是世俗界修佛者。不晓得守藏经楼的隰桑高僧在不在这人堆里,李欲何好奇地想,要是碰巧遇见他,能不能凑凑关系,让他通融半分?他刚进说法堂前瞥了一眼寺庙布局,大致认出藏经楼在哪个方位,看起来和金轮佛塔相隔不远——难道他们真把硬闯的人送去惩戒?

    如今他即便身在目的地,也依旧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事情无可预知。

    半小时后,李欲何被慧能法师苍老慢悠的念经声催得昏昏欲睡。昨晚他本身没睡饱,刚差一点就从垫子上跌到地面,幸而被时刻关注他状况的成则拽住。

    成则见他实在不愿听,便拿出一张符纸传音道:“欲何,咱们坐在角落无人关注,要不你布个小阵溜出去?我替你守着。”只需用点障眼法,隐去身形,他离开这殿到别处晃晃还是很容易。

    “行,”干坐着压根不是上策,李欲何偷偷在衣袖下摆弄符咒,“讲经结束时你用青圭提醒我。”青圭虽受他厌烦,但关键时刻还算有用,一是它不需要信号,在再偏僻遥远的地方都能让他们保持联系;二是若使用双方提前沟通好,它可以直接传音到颅内,不会在某些时刻让人陷入险境。他先布了个幻身阵,随意找颗石子代替自己坐在蒲团上,又画个隐身符,蹑手蹑脚地从最南端的半开小门走出说法堂。

    醴乐寺中到处是青森的松柏,除宽敞平整的主干道外,一条条小径交错绕行,上布着稀稀落落的青苔,偶缀几朵雪白香冷的四瓣小花,消失在各方向幽深的步廊。

    环绕的佛气若水雾般润进躯壳,李欲何尽情地吸收着这浓郁熟悉的气息,越走越轻巧,到一潭池水前,他甚至想找片莲叶飞过去打坐。怎么回事?他就来过一次,为何会感觉自己已在此处度过了几十年?

    越靠近藏经楼,这种熟稔感就愈发浓烈,细细体会,它又不完全是来自阁楼,好像更偏东方——那儿有个看上去被蒙着一层云雾的庭院。

    思绪过于纷扰,李欲何甩甩头做正事,研究起藏经楼外的禁制,不再乱想。

    这是一个“类五行阵”,之所以私加个“类”,是因为或许它俩只表面看起来像,本质却全然不同。

    破阵如解题,需要逻辑,需要运气,需要直觉,还得随时警惕它可能会出现的陷阱。李欲何从小成绩很好,尤擅解各种大题,因此在这方面他都不用特意学,玫瑰张教个原理,他便能举一反三,即刻运用。

    “不愧是我徒弟,”她以前教完阵法常满意地夸赞,“去各地转转,多实践几次,用不了几年就能出师了。”

    然而,他没能在她受牢狱之苦前“出师”。想到这里,李欲何右脚一跨,不知不觉进入法阵。

    阵中有大火燃烧,烈焰直冲天际,他被烤得浑身大汗,嘴皮干裂,抓住锥子四处搜寻破阵之眼。可境内一片荒凉,到处是灰沉沉的山,地面连草都不长。他艰难地探了一阵,没有收获,唯任火焰张牙舞爪地掠去他体内剩余不多的水分。

    “佛修以为,一切皆为因果,缘分,可于人而言,我们更重规律、法则,”李欲何在干渴中努力回忆起玫瑰张曾讲过的话,“你不能只按它表面的来破,得多想一层。”

    多想一层……火需要用水灭,现在没有水,那就得生水……从地底引?李欲何抓着镇魔锥往地面一钉,让灰黑的土壤整片断开,掀起粗砺发亮的尘土。他一遍又一遍地钉下去,但土地并未如他所愿,涌起清泉。

    哪儿错了呢?李欲何被烟尘熏到呛咳,他捂着嘴,边咳边往地下看——真一点水都没有?井都不能凿?

    多想一层……他捏起一撮尘土,在指尖扬开,火焰印在沙上,反射出昏红的光。

    这土有问题,李欲何冷静下来意识到,它太重,太多颗粒,而且……太有光泽。

    五行中,水克火,金生水——要让水克火,可以先以金生水。他又用镇魔锥在地面敲击,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这声音提醒道:它们压根不是土,是金!

    是了,李欲何欣喜地扬起一捧金属砾,现在方法一目了然:只要有足够的金,就能灭掉阵中的大火。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把全部地面搅开,又召来大风让所有金属砾汇合,铺满天际。融成一片的金砾果真转为瓢泼大雨,从天空倾泻而下,霎那间电闪雷鸣,雨水痛快地浇在他身上。

    没给师父丢脸,李欲何浮在空中,望着对面被暴雨扑熄的大半边烈火,有了点儿信心。可这情绪也只持续了一会儿,因为他还得在雨火的交融中找到阵眼,否则仍破不了。

    而这时,情况又出现转变,“火阵”不再为“火阵”,雨越下越大,当它扑灭最后一处火苗时,恍若吸收了彼时烈焰的暴虐,释出弹珠大小的雨滴,打得人生疼。

    李欲何又陷入疑惑:火灭了,阵眼并未现身,要哪儿去找土掩水呢?这个阵的起始状态只有三种元素。

    最后,雨势已经完全不可操控,他眼看着脚下不断上升的水平面,知晓自己的思维层次依然落在设计者之下。仅半柱香的功夫,冷水漫到他的胸口,下一步便能灌入口鼻,将他这名闯入者逼出禁制阵。五行的规律、法则不管用,李欲何为自己贸然入阵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破阵失败。

    他无处可躲,被迫吞咽这入肺入胃的幻象之水,开散着四肢到处飘荡,意识逐渐模糊。

    我会死吗?会受惩戒吗?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吗?我真鲁莽,真愚蠢……

    沉睡之前,李欲何感到有人把自己从水阵中打捞上来,那人身上的气息侵袭了他的五脏六腑,熟悉得令他战栗。

    对方不顾水湿,横抱住他,用宽大带檀香味儿的手袖把他脸颊、颈部、耳后的水擦过一遍,良久长叹一声:“哎……怎么再次见面,欲何施主依旧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