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事不过三

    “轰”地一声巨响，陆则琛回过头，看着身后冲天的火光。这还是在公海上，在这个地方，又是半夜，出这种事，短时间不会有人来管的。陆则琛靠在一截断掉的船体上，他原本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这时候，要说不生气，那也是假的。

    前面的海面上，有船行的声音。陆则琛皱着眉看了一眼，他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虽说这时笑，相当的不合时宜。

    难怪唐灵飞毫不迟疑地就跳进海里去了，原来早有船在旁边准备着接应他，而且是潜艇，难怪没人察觉。

    这天夜里的月光极美，莹白的一轮圆月，高挂半空，映得海水一片莹亮的深蓝。这不像是东方的某公海，更像是遥远的希腊神话里，美人鱼沐浴着月光出现的海湾。——这是黑夜和月光，带来的某种悠扬如歌的幻觉。

    唐灵飞坐在那潜水艇的甲板上。他仍然是那身艳丽的薄纱，一身湿淋淋的，假发都还没取，只是脸上的妆，全被海水洗干净了。月光下看来，他美得如同驾着贝壳而来的伽拉忒亚。陆则琛甚至觉得，他一开口，发出的便是塞壬的歌声，听他唱歌的人都会变成石头。他从来没有见过唐灵飞这个美法，美到神采飞扬的地步，像是颗海中的珍珠，蚌壳张开了，光洁晶莹的珍珠露了出来，光芒四射。

    在他家的时候，唐灵飞更像是只慵懒的绿眼睛猫儿，穿着那些柔软而服贴的丝质长袍的时候，媚态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阿琛，很少看你这么狼狈的时候啊。”

    陆则琛笑了笑，说：“上一次落水，也是被你害的。”

    唐灵飞侧过了脸。月光下，他的鼻梁美得像雕塑家刻刀下普西克的鼻子。“是啊，我其实也挺奇怪的，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老被我骗，真是的。”

    “灵飞，我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的。”

    唐灵飞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像翡翠一样，碧光幽幽。“那也不一定。以前我不忍心看着你死，现在还是不忍心啊。”他又叹了口气，说，“看在你还是不忍心看我死的份上，我送你个救生圈吧。这里离岸上还远得很，就算你体力比一般人好，要游回去，也很难哦。”

    陆则琛看着那个荡荡悠悠向自己这边飘过来的救生圈，真是一口鲜血都要吐了出来。唐灵飞哈哈大笑，从甲板上面消失了，他的笑声，还在海面上回荡。

    “你就慢慢游回去吧，回去可不要把我裱的画给扔了啊，那可是我送你的礼物，留作纪念吧！你该感谢我的，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回家的时候，你家就会变生化危机的大本营啦！到时候就不是植物大战僵尸了，得你们亲力亲为了！”

    陆则琛硬生生地把那口到了喉咙的血，又咽了回去。

    他倒相信唐灵飞这话不是吹牛。在某些领域，唐灵飞是天才中的天才。

    拿唐灵飞自己的话说：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东西。

    陆则舟穿着件短短的睡袍，正坐在窗边，抱着他那只黑猫逗着玩。他凝脂一样的大腿露在外面，睡袍的颜色很鲜艳，更衬得皮肤白嫩无比。他刚洗过澡，脸颊还是红红的，娇艳得像朵刚开的花。

    看陆则琛一身透湿地走了进来，陆则舟并没有诧异的表示，只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你出去的时候坐船，回来的时候坐直升机了？带着个大美人出去，回来就把美人弄丢了？”

    陆则琛一个耳光把他抽在了地上，跟进来的手下们都吓了一跳，忙去扶陆则舟。那只黑猫也吓了一跳，“哧溜”一声就窜走了。

    陆则舟把来扶他的保镖一推，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陆则琛略略侧了侧头，一个跟着他回来的保镖，把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听完了，陆则舟的脸色更阴沉，喝了一声：“你们都出去！”

    门关上了，陆则舟望着陆则琛，问：“有内奸？有人替灵飞传消息出去？”

    陆则琛把一卷卷轴，“啪”地一声扔到了他脚下。

    陆则舟捡了起来，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替灵飞裱的画吗……”他话还没说完，就“啊”了一声。“原来如此！……好个灵飞，这可真是双重计啊。用作密码传的话，只是个幌子。真正替他传话进来的，是他要的纸！那种纸，只有一家非常非常老字号的店才有卖，唐灵飞长年都是在那里买纸的。而他传消息出去的方式，就是他裱的字画。虽说裱的时候是我是全程看着的，但是，密码已经藏在那幅字里面了！只需要看一遍，就可以知道他要传递的信息了！所以……他上赌船的时候，已经有潜艇藏在旁边，准备随时接他走了。”

    陆则舟说到这里，又沉默了片刻。“当时，我确实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那就是——用作密码本，是不是有点太笨了？……可是，我放过了这个念头。……唐灵飞，你厉害，又让你赢了一回。高科技没法用，就用最古老的法子……”

    说着他又瞅了陆则琛一眼，“我的好哥哥，当然，始作俑者才是你。要是你把他一直关得紧紧，要是你不带他出去，就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太自信了，以为他逃不出你手掌心？想想以前，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别那么顺着他。裱什么画啊，不裱不就什么事就没了？”

    “那可是你全程盯着的。”陆则琛冷冷地说，“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陆则舟笑了一下。“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算漏的时候？我们都是人，总不能做到完美。”他又停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说，“但是这一次，唐灵飞逃走，算得很是精确了。他算好了，你有能力在他跳下海之前赶到，也算好了，你绝对不会眼看着手下开枪。你有这个能力救他——你，阿琛，你始终在他的算计之中，你从认识他开始，就在被他欺骗。你有这个心情来打我，还不如马上去找他！”

    “……太迟了。”陆则琛在床上倒了下来，疲倦地说，“他的计划很周密，这一回，我是抓不到他的了。”

    “那很糟糕。”陆则舟在床边跪了下来，替陆则琛脱湿透了的衣服。他的手，在陆则琛的身上轻柔地按摩着，但他的表情，却是神游物外的。“这一次不行，还可以有下一次。但是，前提就是——你不能再对他心软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像是在耳语。“事不过三，你不能再放过他了。这是第三次……不能再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