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相逢
待在家昏天黑地地睡了好几天,短短的假期就这么被我耗过去了。我没练歌没练舞也没上网看任何和我们相关的内容,我妈说我这是消极怠工,小小年纪就已经看出了不出两年肯定糊如锅底的前兆,我觉得她说得挺对,可又不愿意改。 可能是我反抗打工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在放假的最后一天,我又来例假了。这一下子把我们全家都打得措手不及,我妈火速翻箱倒柜给我找卫生棉,我爸一边念叨着“怎么回事不是两个月前才来过吗”一边联系一直以来都了解我情况的老中医。我想了半天也没找到现在能诉苦的人,这事儿就我父母知道,连从三岁起就和我睡一张床的二表哥也不知道,硬要说的话,还有一个人,就是周鸣海。 想到他的名字,我心底猛地“咯噔”了一下。 好不容易三天没想他,结果临到头又转到他身上来了,我自认没辙,只好被我妈送进机场就关了一切电子设备听天由命。 再怎么当缩头乌龟,到头来该面对的,还是一个也跑不了。 我们经纪团队也是清奇,仿佛他们是被国家硬性要求来大东北找石油的开荒工人,咱们九个就是那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大油田,刚上岗就要被好几架机器一同凿进地下几十米开始榨油,经纪人和助理就在上边儿喊“加油!加油!” 成团第一次通告,竟然是接了个国产彩妆的广告,成团之夜那首歌不准备打歌舞台也就算了,连团综也不打算弄。于是我们九个还各自在老家窝着,还没见过新的集体宿舍长啥样,就已经要被拎小鸡似的提溜去打工了。 拍摄地在上海,我人身在安徽,自以为能到得比较早,结果又正巧遇上了强对流天气,飞机晚点了四个小时,我在候机厅坐得百无聊赖,没忍住把手机又摁开了。 首先看到的就是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我们经纪人陈姐。陈姐大名陈炬人,听说起这名字是因为她那个奥运迷的爸那时候在支持中国申奥,给自己闺女起名也寄托着对神圣的奥运火炬手的向往,可惜当时申办没成功,陈父又唉声叹气地等了二十来年,终于等到了2008北京奥运会,老人一把年纪在观众席上哭得老泪纵横,我们刚大学毕业的陈姐在一旁淡定地给他递纸巾。陈姐从业十余年,一直雷打不动地供职于别个菠萝,带出了目前国内所有偶像团体的老前辈以及现已告老还乡的老天王,因此其地位在华语乐坛那是出奇得高,就是临艺的来了也得敬她三分。能请动陈姐当我们的经纪人,足以证明我们节目组是真的壕。 我给陈姐回拨过去,她不出三秒就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手机为什么关机?” 我秒答:“没电了。” “都让你随时要保持联络畅通了,怎么又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哎呀陈姐对不起嘛,下次一定不会了。” “真是……”陈姐那边口气立马就有了缓和的征兆,“你那边还有多久上飞机?” “估摸着还有仨小时吧,会不会耽误拍摄啊?” “那倒不会,他们那边特地为了你们把时间调后了。” 我一听这不对啊:“你们?” “是啊,”陈姐叹了口气,“周鸣海前天飞去澳洲参加了个开幕式,今天才回来,不出所料的话,你俩应该是一块儿到。” 我彻底愣了:“啊?” 下了飞机之后有车来接,我刚坐上去外面就开始飘雨,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迹象。我和司机被堵在立交桥上龟速前行,又开了两个小时才开到目的地,下车的时候我整个腿都是软的,走路还打摆子。 这家摄影棚前廊修得老长了,感觉跑完这一程都用了我全身的力气,结果我一拐弯,就瞅着一男的,全身黑,戴个黑口罩,倚在墙边上在那玩手机。 我心下一横,我说他应该没看见我吧,想着把脚尖一拐,朝着另一边墙发力准备冲刺。哪知道他突然把手机一放:“你来了。” 我脚步一顿。 周鸣海特自然地走过来,把头朝里面一歪:“走吧。” 我不敢说话,抬脚就往里走。周鸣海没跟我并排,一直慢吞吞地跟在我身后两步远的距离,轻声轻气地一同走着。 他今天没刮胡子就来了。我在心里想,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消极怠工。 我们前后脚到了拍摄地点,果然人已经到齐了,曜哥和徐霄对坐着在联机打游戏,其余人都在一边聊天打屁,一见我们来了——主要是我来了,立马热络地招呼道:“哇塞,你们可算来啦!” 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周鸣海来迟了完全是因为不可抗力,我则完全是因为掐着点儿赶飞机,没提早预想过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才导致大家等了我们这么久。新出道的偶像团体啊,每一秒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是因为我耽误了他们多赚钱,指不定要被各家粉丝痛骂呢。 周鸣海倒是没怎么说话,自顾自地就进一旁化妆间准备妆造了,而我还要被迫接受大家充满爱意的目光浴,着实非常尴尬。明明才几天不见吧,大家却都像刚从墓里爬起来见到活人似的,尤其是王祥熙,我告诉他我感冒早好了,他非不信,硬是要把一板氨酚黄那敏往我手里塞。我扶额叹气,这段可是要当成花絮放出去的,你这样整,搞不好大家会以为我们是在恰饭。 王祥熙这才了然地“哦”了一声,终于放我去化妆。 我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CODY姐姐在跟周鸣海聊染发的事,说他染个红色肯定好看,听到这儿我没忍住往他那边瞅了一眼:不会吧,他明明就适合黑发,什么都不染才最好看。不过是人肯定就想尝试百变造型,我捻了一撮发尾来看,我保持这个棕色小卷毛也挺长一段时间了,是该换了。换成……银色,或者蓝色,也应该比现在好看。 “陆归乔咩?”这时候负责我造型的CODY来了,我应了一声,随即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哇靠。这人绝对是个gay吧。 CODY老师自报家门:“我是Andy,你叫我的英文名就好了哟~”说着他拨弄了两下我的头发,惊叹道:“哇塞,你的发质好好哦!” 我觉得无比尴尬,心说为什么偏偏让我遇上一个娘兮兮的同性恋CODY,可又不可能找人换,只好安慰自己,同性恋嘛,手艺肯定很好。 我们俩弄造型弄得很赶,不到一个小时就完工了,Andy老师一边抹汗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不愧是门面呐,天生丽质就是好弄。” 我心道屁嘞,团里定位都还没出呢,门面就开始叫上了。嘴这么圆滑,难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我这么想着,然后对刚才猜测Andy老师是卖屁股上位的无良行为表示了鄙夷。 给我们拍照的老师也是圈内大能,给不少一线杂志都供过稿,他们这些老艺术家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性子犟,什么潜规则他都不放在眼里。我们俩耽误了他这么多时间,他就真的没给我俩好脸色看,全程都在用鼻子出气,眼珠子还不停往上翻。 好在人确实有摆架子的资本,技术是真的够硬,连王祥熙这种综艺咖(就是长得就很搞笑的类型),在他的镜头下都像从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我目瞪口呆。 最后出状况的反而是周鸣海,他从在节目里起就一直被称作硬照小王子,我们定妆照的摄像师那么烂,他都能硬生生照成个出水芙蓉,无论是什么死亡镜头他都能给hold住,今天反而不知道为何,表情神态一直达不到摄像师的要求,重拍了好几遍。 他确实挺心不在焉的。我想。 周鸣海还在拍,我们也就只能等着,因为陈姐说拍完了我们得一起坐车去看我们的新宿舍,但现在看来,等回到宿舍估计都得后半夜了。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五个小时了,于是赶紧缩到卫生间里去换卫生棉。换好之后我把已经泡成扇形的棉条用纸巾包了好几层再丢,整个过程花了我差不多五分钟,等我洗完手出去之后,他们告诉我,周鸣海已经拍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愣了愣,只当是个巧合,于是说“哦,我们走吧。” 我们九个人分坐两辆保姆车,前四和助理一辆,后五位一辆。我第一个上车,选了最后一排,旁边坐的是张孚。周鸣海上车最晚,在第二排守车门。 哪知道车刚发动没多久,我的肚子又开始痛,痛得仿佛整个腹部都绞了起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张孚最先发现了我的异样,他问我怎么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急性胃炎,老病了。” 王祥熙也担心了,他转过头来:“你有药没有?” 我囫囵地点头,有的,就在包里。包里确实是有,只不过肯定不是治急性胃炎的药。 我疼得气若游丝,又说了几句话试图让他们安心,然后又忍不住去偷瞄周鸣海,他毕竟是整辆车上唯一能帮我的人。但是一想到我们俩现在的情况,又怎么也开不了口。 还好他还是个有良心的。 他找助理拿了保温杯,弓着身子过来和张孚换了座位,挨着我坐下。王祥熙被他这番举动惊到了,问他有必要吗,张孚不也是一样照顾。 周鸣海波澜不惊地吹了吹杯口的热水,回道:“我是他室友,之前他犯病都是我给照顾的,他疼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你们听不懂。” 真对,个便宜室友。我心里骂道,我严重怀疑他这么说,就是想搬家之后,还能跟我分在一间房。 周鸣海吹了一阵,把水递给我:“吹凉了,喝吧。” 我把水接过来,咕噜咕噜一口干完,然后闭着眼睛躺下装死。头竭力朝他的相反方向靠。 也许是这高档商务车的座椅真的质量太好,我才靠上去没多久就真的睡意朦胧,车上没人讲话,窗外又只有几点稀松淡漠的灯火,真是个绝佳的睡眠环境。 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好像听到周鸣海的声音离我很近,他好像就靠在我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