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妖（原来我也不是人）

    白朴一晚上都没有睡安稳，睡梦中像有人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托入水中，他怎么挣扎也上不去。伸手想去抓一根救命稻草，他好像看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救……救我】窒息感淹没了他。

    …这里是哪里？他想挣扎，身体却被缠住，这种真实的恐惧，让他无所适从。知道自己在梦里，但他醒不过来…

    【杀了他…】

    【他是个怪物…】

    【可以留下来，他……】

    白朴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他努力去抓取，却在混沌中迷失了方向。

    ［醒醒！］

    猛地睁开了双眼，胸膛颤动，不住地喘息。被阳光狠狠刺了下眼睛，怪物靠过来，接近了他的床边，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他竟然第一反应是对方在担心自己。梦中的荒诞感让他没有安全感，整个人在空中不能落地。

    白朴脸色苍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点血，眼神充满恐惧茫然，眼底有散不去的阴霾，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

    在梦中就折磨他的头痛并没有随着梦醒马上消失，他的精神仿佛被撕裂出了两份，一份伴随着疼痛感浸泡在噩梦的余韵中，另一份被眼前丑陋的怪物镇住，怪物有着粗俐的可怕外形，眼睛很大，有疙疙瘩瘩分布在身体各处，外形有两米多，触手比成人手臂还粗，上面有着大小不一的凸起和吸盘。站那里就是一副非良民的长相。

    但人的感情总是冲动的，他被怪物藏在丑陋外表下温柔的灵魂击中，甚至觉得有点威武，愿意它信任它。

    他伸手圈住怪物的脑袋，上半身靠在怪物身上，安静地平复心绪。

    傅思沉刚刚想叫白朴起床，他刚刚似乎陷在了噩梦里，傅用触手轻拍他的脸，白朴只是蹙眉，怎么叫都不醒。

    傅思沉经过几天的恢复，现在已经勉强能精神连接，和白朴简单的对话。

    【你的表情很可怕。】

    “做了噩梦。”他愣了一下，“你会说话了？”

    【跟你建立了精神连接，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了，】这道声音清亮温和，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抱着你就不怕噩梦了】他伸出触手小心翼翼地环着白朴的背部。

    他很感动，白朴完全不嫌弃自己的本体。像他这样原形丑陋不堪的妖怪，就算在同类眼中都是被歧视的，但对方确是真心珍视他，感激他。

    “你究竟是什么呢？”

    【我的人类姓名叫傅思沉，种名是软骨乌】

    /软骨乌一族曾经是生活在按不见天日的南方大陆一处落日森林，外形畸异，常年隐蔽在阴暗处，以偷袭和用毒侵蚀作为攻击模式。/

    “……你好，”白朴忍不住红了脸，原来人家有名字，他还把他当宠物看，还给人起了一个那么憨的名字，“傅先生你好，我叫白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的命。”

    【你可以叫我思沉，不用谢，这是我职责之内的事。那我叫你白，可以吗？】

    怪物睁着灰色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是纯挚的。他圆润专注的眼睛是身体上最好看的部分了。

    “好…好的，思沉。”白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还在梦里神游，十分钟不到，口吃了几次。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情绪，稍微冷静了下：“公职人员是指？”

    【白，我在国异局工作，之前救你的晚上，那天我受了点伤，所以现在没法维持人型，如果有吓到你的话，很抱歉】

    “不不，你不吓人，长得虽然不太板正，但还挺那什么，挺威武的。”白朴乐呵呵一笑。

    眼前的软骨乌笨拙地用它那半米长的大嘴比出一个弧度，伸出一只触手环住白朴的手腕。【噗哈，你的安慰我收到了，谢谢你，白。】

    【对了，你有其他家人吗？】

    “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有点疑惑。】

    “那个，我父母十多年前意外去世了。”

    傅思沉没想到他家人已经离世，悔恨自己说错了话。难怪白朴虽然有看似温和的性格，但和身上孤僻的感觉很违和，他稍稍使力，抱紧了怀里的人类。

    【对不起，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是个意外，我已经放下了。”

    傅思沉默了一会，斟酌了一下：【那个，虽然会吓到你，但我得先告诉你一声。你…能接受自己不是人吗？】

    “哈？”话题跳得太猝不及防，白朴一下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的，你父母应该有一方是妖，你不是完全的人类。你身上的妖类气息，之前被刻意掩去了，但上次受袭以后，你的灵气一直在增长，你的种族天赋很可能会觉醒。】

    白朴被吓得不清，一下不太能接受自己突然被变成妖的事实。僵笑了下：“不可能吧，我父母是妖？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类啊。我们全家都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很多年。”

    【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这并不代表你不是妖，很多城市里长大的妖怪也会因为父母的刻意隐瞒，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

    爸爸妈妈？他们隐瞒了我妖的身份？为什么？

    【为了保护你吧】傅思沉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你可以选择和我去一趟H市异物分局登记身份，你的能力罕见，上面的人不会不管。到时候想办法掩盖自身气息，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你现在不具备自保能力，这样呆在人群里很危险】

    登记变成妖怪？他不想知道自己的“特殊”能力，简直是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他有点接受不能。虽然对方给自己描述得很轻松，但是真实世界很复杂，一旦走到了另一条路上，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

    妖怪，他只知道身边是有存在的，并且和大多数人一样习以为常。这片土地的人与妖便早在适应和平相处的方式。

    他记得小学时，班上有个兔子精，喜欢哭鼻子，长得很乖，他和对方也是朋友，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小兔子。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立刻接受自己非人的身份，拥抱新的人生。

    他死死地攥住傅思沉柔软的触手，问：“能不能暂时不去，灵力可以收起来吗？”

    【你要是暂时不想去，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吸收灵力，正好可以恢复我的力量】

    傅思沉看出了他的想法，体贴地没有再接下去，并不是每个妖怪都能被接受，在这个社会上，有很多弱小不具攻击性的妖怪，会被歧视。

    此外，不管强大与否，妖和人是不同的。毕竟，不是所有人类都能接受，身边人是个怪物。要都会有色眼镜看妖，更别说人了。

    有人会对妖怪怀有很强的敌意，只要是灵力很强的怪物，轻易就能击倒普通人，就像那晚的血狼。而这样的事情，只要出了一起，就会使本来和平的人妖关系变得紧张。

    “谢谢你。”他感谢怪物的体贴，也并不是想要逃避，只是希望多点时间去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天马行空的事，以及和软骨乌之间奇妙的缘分。只是，他又欠了怪物一次。

    傅思沉缩小体型，变得和手掌一样大小，颜色变成透明蓝，爬上了白朴的手臂，一路到达白朴的肩膀【这是我的精神体，我暂时呆在你身边，帮你吸收灵力】

    白朴被他可爱的外形深深吸引了，忍不住捋起他，放在手上蹂躏。透明蓝的软骨乌非常柔软，皮肤是温暖的，像颗橡皮糖。他轻轻一拉，小触手就伸出老长。

    蓝色的身体逐渐变红，粉粉的一团冲白朴生气地叫道【不准这样对我！】声音都变得尖锐可爱。

    白朴开心地笑了。他把小可爱装进口袋，起床准备上班。虽然一早发生了很多他措手不及的事，但是现在，他心情很不错。

    这只他无意捡回家的小怪物，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乎自相遇起，他的生活就变成了一潭富有生命力的活水。

    仔细想来，他也没有什么不可舍弃之物，需要他去反复斟酌其中利弊。在此之前，他也只是独自茕茕…他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