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舒芙蕾
“你想要怎样的月光?你想要怎样的星辰?” “你想要怎样的一个人陪你看雨?你想要怎样的一个人和你一起发疯?” “嘿宝贝儿,告诉我,你想要怎样的爱情?”* 猫咪巷内的一家花店附近,拿着萨克斯的男人坐在一张小木凳子上,为唱歌的少女伴奏。她穿着黑色连衣裙,酒红的帽子压在打着卷的棕色头发上,穿着白色凉鞋的脚一点也不安分,整首歌的时间里都一直在蹦蹦跳跳。令人惊叹的是她没有弄错哪怕一次节奏,鞋跟敲击石砖地面的脆响始终紧跟着男人的萨克斯。 少女的歌声在最后一句热烈高亢的“你想要怎样的爱情”后结束,她的脸颊像苹果那样泛红,呼吸也有点急,但只是喝了几口水她就又恢复到了还没唱歌前的状态,浑身上下都是挥霍不完的年轻活力。 阿莱西亚站在不远处等到围观的其他人都向少女表达了赞美才走过去,问她:“你知道小甜心面包房在哪条街吗?”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听起来是外地人,你是游客吗?但是没几个游客知道小甜心,天啊别告诉我说我们连小甜心也失去了,我绝不接受这个……” 她说起话来咬字清晰语速飞快,简直就是一把乌兹冲锋枪,阿莱西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帕梵是我母亲的家乡。” “那么你好!”少女跳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欢迎来到帕梵!你会爱死她的!” 阿莱西亚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些人给少女的赞美,“你唱得很好听……” 他的敷衍并没有让少女不快,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提点阿莱西亚,“下次你夸一个女孩的时候,你会想要笑一笑的,我说真的,别浪费了你的这张脸……” 她看起来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了,阿莱西亚差点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他有点不耐地打断少女,说:“如果你带我去小甜心,我就送你一个蛋糕。” “再加一个吻就成交。” 阿莱西亚点头,于是少女在拿着萨克斯的那个男人脸上亲了一下,轻快地说了句再见就带着阿莱西亚往一个方向走去。 在路上阿莱西亚知道了少女的名字是夏安,家里养了两只猫,她是艺术学校的在读生,以及她最喜欢的甜食是小甜心的巧克力舒芙蕾。 “它尝起来比你有过的最好的吻还要棒。”夏安无比肯定地说。 阿莱西亚尽可能地让自己听起来很感兴趣,“我迫不及待了。” 他们踩过印有各式叶子形状的红砖路,拒绝了几个给人以给人画肖像为生的青年,夏安清唱了一支讲述年轻恋情的民谣,唱完之后一个小姑娘跑过来把自己的糖果送给了她。 “Cremias……克里米亚街。”阿莱西亚念了一遍路口的指示牌,记住了那个词。在他要走进去之前夏安拦住他,一本正经地要求道:“深呼吸。” “什么?” “深呼吸,亲爱的,深——呼——吸——” 到目前为止阿莱西亚不讨厌这个姑娘——她很啰嗦,但是她也一直在无视阿莱西亚破损的嘴角——而且他暂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他照做了。 早些时候帕梵下过一场雨,现在天空也没有放晴,空气凉得像是薄荷水。但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阿莱西亚却在冰凉之中嗅到了温暖的黄油香气,混合着糖渍水果的甜蜜,把被冻得有些僵硬的鼻腔安抚了个彻底。 夏安满意地背起双手,领他往克里米亚街内走去。 小甜心在一家起司铺对面,有着明净的橱窗和木头做的招牌,窗户后面放着摆满了马卡龙蛋糕的洁白骨瓷架,比普通马卡龙要大上一倍多的两片小圆饼中间夹着新鲜树莓和奶油,阿莱西亚忍不住好奇这样的甜点要怎么吃才能不把嘴或盘子弄得一团糟。 夏安走进店里去熟稔地跟面包师打招呼,阿莱西亚则在他们聊完之后付钱买了两个巧克力舒芙蕾。 他和夏安在店外的旧椅子上坐下,一起吃完了热乎乎的舒芙蕾并交换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吻。然后夏安把那两只空了的瓷杯拿回店里,阿莱西亚站起来,往反方向离开。 从头到尾夏安都没有问他的名字,看来不是每一个帕梵的女人都像他母亲一样愚蠢。 —————————————— 从罗伯特那里拿来的文件袋中有机票、护照、酒店地址、现金、银行卡和猴子的地址。他住在塞恩河的西边,金枫小道78号,五个街区外就是帕梵的地铁总站,可以一路坐到飞机场。 阿莱西亚站在横跨塞恩河的彼得三世桥上,遥遥看着那座巨大的红墙建筑——蒙恬大道站,也是帕梵数条地铁线路交汇的总站。 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阿莱西亚就想逃跑,立刻,随便去哪儿,再糟糕的生活都好过被亲生父亲鸡奸——如果那句“我会安排人帮你善后”没有无比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的话。 罗伯特给他的银行卡每天的取款都有上限,而杰拉尔德只给了他三天。就算加上那些现金,这笔钱作为逃亡资金也还是太少了。他身上的身份证明只有一本护照,而阿莱西亚怀疑它很可能有点问题,如果他真的试图逃跑,说不定下一次被检查身份的时候对方就会发现护照是伪造的。 最大的问题是,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红砂,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 投奔教父的敌人也是一个选项,但阿莱西亚知道背叛者的下场,他看见过也参与过处理那些脑子不太清醒的人,由此而确定自己一点也不想成为他们之一。 逃跑和不逃跑的结局是一样的,他得出了这个结论,但后者会少吃很多苦,比如不用被家族成员揍一顿再拖回红砂,最后像条狗一样被丢到教父脚边。 阿莱西亚深吸了口气,抬脚往地铁总站的方向走去。 他总得试试,如果连尝试的机会都放弃,那还不如直接跪到杰拉尔德面前去算了。 —————————————— 购买地铁票和乘坐的过程都很顺利,帕梵的地铁没有安检,阿莱西亚连手枪都不必费心处理。他没有选择去机场,而是乘坐地铁去了帕梵的皇家鸢尾火车站。和机场不同,虽然乘坐火车同样需要出示身份证明,但火车站的人不会调出护照的网络数据,而和机器相比,人眼在证件真假这方面总是要更好欺骗一点。 在皇家鸢尾火车站他可以乘上从帕梵出发,跨过整个国家去到海岸线附近的长途快车。然后,或许买一张船票去传闻中的自由国度吧,阿莱西亚还没有决定,他连自己能不能成功乘上火车都还不确定呢。 帕梵作为国际都市,她的机场人潮攒动,火车站也没什么不一样。阿莱西亚在进安检之前擦掉手枪上的指纹,把它丢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他跟在一对带了三胞胎的父母后面,慢吞吞地走着,为了避免引起武警的注意他只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的人。 背着画板的年轻人,拖着玫粉色小旅行箱的女人,互相搀扶着小心前进的老人…… 一片纯黑的布料在阿莱西亚视野里晃过,他的大脑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敲响警钟,但还是太迟了。 脖颈上传来短促的刺痛感,阿莱西亚试图向火车站的武警求救,却在那之前被捂住嘴,接着就脚一软倒了下去。 一双手臂托住他的身体,有人在他旁边惊慌地说:“我弟弟中暑了,麻烦让一让……” 阿莱西亚觉得自己叫了一句救命,可是没人有反应。他不知道自己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嘴唇,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阿莱西亚的眼皮越来越沉,压倒性的倦怠席卷四肢和喉舌,身体在懒洋洋的感觉中越陷越深…… 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