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跟老板娘他们说要开始拍摄也并不是随口一说。租的那个工作室后续事情已经交接完，因为模特暂时只有周燃一个，在打电话询问过老师之后，他开始先招助理。

    原本的人选是陆子鑫，但考虑到郑栊，西迢放弃了他。

    他的目标选择范围瞄准的是在摄影圈混了几年，有才华但没作品的“新人”。他大概的跟相熟的几个国内摄影机构透了一下口风，本想低调一点，可大概真的是Alston的名头太响亮。两三天后位于英国的Light studio被打爆电话以至于影响了正常运行。他们最终在官网公告单独贴出了Alston的工作电话和邮箱。

    Light studio向来以独裁闻名，跟他们签了合约的摄影师别说公开电话了，哪怕是私人的摄影邀约都是要向工作室报备。这种情况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了异样，可无论如何旁敲侧击，工作室都没有做出回应。

    西迢是不管这些的，他只是有些苦恼许多人发的汹涌而来的应聘讯息，思索良久还是用自己在国外的社交账号发了一些要求限制，比如因为他人在中国，所以助理“要在中国，最好是国人”。顺便规范了简历模式，放出了在国内的社交账号。

    不过大概真的是因为Light studi一直在国外发展的缘故，他接到的百分之八十都是英文简历，还有百分之十是用蹩脚中文填写，试图模拟自己是个中国人或华侨的假象。甚至还有从业许多年小有名气的人毛遂自荐要做他助理，他连回了好几封婉拒的邮件后只能对着邮箱里堆积如山甚至还在以每分钟数量不停飙升的简历苦笑。

    周燃路过他书房，透过没关的门看到了西迢的表情，不由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门框：“怎么了？”

    自从跟西迢说过不用做面而第二天仍吃到了手擀面，甚至还参观了一片狼藉的厨房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隐约触碰到了什么。

    在漫长的养伤期间跟西迢朝夕相对，一直压抑着的性格中的恶劣因子就开始活跃起来，像回到了两人初见的时候，他越是放肆，西迢就越退让。

    可哪怕这样也仍让两个人越来越近，他觉得这真的是太有趣了。

    周燃的背原本在西老师的照料下肿消得差不多了。可因为之前跟别的酒吧签的有合约，他就去唱了次歌。回来之后又肿了一大片，这才彻底打消了周燃试图外出溜达的心思。西迢抬头看见他知道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就说：“你不要乱动。”

    周燃晃着被子里的水：“我喝个水不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

    西老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继续滑动鼠标看邮件。他正翻阅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边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径直走到他椅子边的周指着停弹出提醒的邮件消息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在招助理。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没想到这么麻烦。”

    周燃看着不停出现的新邮件的提醒弹框，有些怀疑这电脑会不会被搞死机，他问：“你工作那么长时间心里连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么？”

    西迢回答：“国内······我刚回来还不太了解。我想招个国人。”

    国人？

    周燃忽的想起陆子鑫大概就知道刚开始西迢挑的人是谁了，心想真是一团乱账。看了几秒不停蹦出来的提醒，他鬼使神差的弯腰隔着西迢手背握住鼠标。

    周燃的手也很好看，跟西老师颀长匀称堪称漂亮的手不太一样，他的骨节更宽大，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这个手有着比西迢略深的肤色和不同的温度与干燥，紧贴在西迢的手上，甚至还能感受到茧，蹭的西迢一时发愣。就这样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浏览完这一封邮件，才抽出来不动声色的问：“怎么了？”

    周燃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我看得懂，要帮忙吗？”

    ······

    十分需要。

    西老师非常果断的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他，起身又从书柜的角落里翻出一台快要落灰的笔记本，搬着一个椅子坐在了旁边。

    周燃余光瞄见那本子上大写的英文品牌，看了眼手下笔记本的牌子冷不丁觉得自己被金钱糊住了眼睛。扫了一眼开了电脑正在输入什么的西迢，目光移回到邮件。半天也没翻一页。

    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的问：“你喜欢这个牌子？”

    “一般吧。”西老师随口回答。他正在登陆了自己的另一个邮箱账号，“朋友送的。先拿来用。”

    他对牌子没什么要求，但对电脑处理色彩的能力要求很高，所以一般不拘牌子，电脑更新换代也比较快。

    周燃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反而动了动鼠标问：“邮件要怎么处理？”

    “也不麻烦，把工作邀约和中文简历的邮件转发给我就可以。”西老师给周燃发了邮箱地址。

    周燃嗯了一声随意点开了一封英文，结果开头就是炙热的示爱。他沉默了几秒默默地把光标放在了删除图标上问：“英文的要我帮你过一遍吗？”

    西迢松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十分感谢。”

    周燃扬了下嘴角作为回答。

    于是等西老师揉着因为回复邮件而酸痛的手腕的时候，才意识到周燃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他姿势似乎也没怎么变，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神盯着屏幕，时不时的滑动鼠标一副入神的模样。他不由的因为好奇站起来，走到周燃背后才发现他在看粉丝来信。

    “是不是有些无聊？”西老师问。

    周燃说：“还挺有趣的，”这么说完为了肯定这个答案他甚至还抬头看着西迢笑了笑，风轻云淡的感觉颇有几分西老师的真传。

    周燃平常并不经常绷着脸，只是他连笑的时候都带着复杂和锋利，像冰做的箭，轻飘飘一眼就能扎进人心窝，要么把别人看的低到尘埃里，要么让人冻碎在寒冬腊月。

    西迢看见他笑不由也笑了：“休息一会儿吧，喝果汁？”

    周燃恩了一声，看着西迢离开继续看邮件。

    这些邮件除了应聘的，还有很多是粉丝于恶意邮件的混杂。各种内容暴露自带床照的自荐邮件也不少，而且都是男性。周燃从大量的粉丝邮件里仿佛窥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西迢。

    他有卓绝的天赋，是万众瞩目的天才摄影师，所有同行羡慕和嫉妒的对象。朋友全部是各行业翘楚，出入各种交际场合高端宴会几乎是日常，与普通人的生活截然相反。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他过分英俊、温柔、光芒万丈，以及······有一个男朋友。

    粉丝们似乎并不知道他分手了，在大部分邮件中还祝愿他们永远幸福。

    可是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周燃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笑眯眯的西迢端着一杯果汁走近，他今天因为疏于打理翘起的头发，前几天做饭切到手还贴着创可贴，坐了两个小时有褶皱的衣服都让他很有生机。

    和男朋友分手，事业也进入了瓶颈期，没那么完美，有过束手无措，会生气，有无法预料，也有不愿回忆的过去。

    甚至有一段时间并不那么有钱。

    这是周燃认识的西迢。像是打破了空虚的理想而走出来的真实。

    周燃接过他递来的果汁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顿时弥漫在口腔。

    挺好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