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梦

    Chapter1

    他在一片白光中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那纷纷扬扬的雪，它从天空缓慢飘落，轻巧的停留在他的肩头，也有一部分融化在茫然伸出的掌心中。

    少年愣愣的站在那里，渺小的身影埋没在这片被铺满皑皑白雪的山林中，他听着自己浅浅的呼吸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又下雪了。

    他望着这片熟悉的常年落雪的山林，知道自己终于是进到这个从幼年开始就曾梦到的世界里来了。少年将呼啸的冬风深深地吸入肺腑，欢喜的想要挽留指尖融化的雪花，自幼年就已经来过一次的梦境让他有种故地重游的喜悦。

    可是这环境未免太过安静。

    他想。

    除了自己的呼吸和这常年不变的狂风声外，竟是不似有活物的存在。没有枝头乌鸦突兀的凄厉的哀鸣，没有雪中白鹿偶尔略过的蹄声，没有枯枝坠落的低吟，山川冻结，万物一片死寂。

    少年无法得知回忆中这里究竟是何种模样，只是觉得怪异。

    世间一切不合理的事物似乎都在这里都被【允许】了存在。

    可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中，偏偏有一声悲伤的，银铃般的，女人的声音突兀在他耳边炸响。

    看啊。

    那道声音说。

    少年抬起了头。

    然后……看到了什么呢？

    是白雪褪尽，是山林崩塌，是火光连天。

    破碎的战旗随风荡起，血色枯骨堆成高耸的山丘，不，或许它本应该是座雪山才是。

    只是那怪异的神正静卧其上，几乎占领了半个天空，玄色的长尾从山顶一路垂到山脚。它大张着嘴无声的凝视天空，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早已凝固的朱色染红了本该雪白的山头。

    火光将一切映照上绯色，静止的世界如同重新按下按钮。无数模糊的人影在山下起舞，他们踩着神的身体，沐浴着血雨，在欢呼声中砍下它的头颅。骨肉分离的瞬间，滚烫的液体喷射而出，顺着山头向下流淌，汇聚成血色的湖泊。

    有人在山顶载歌载舞，有人在山脚泣不成声。

    狂笑，哀泣，舞蹈，火光，红山，死去的巨兽，这些构成了一副荒诞离奇的景象。

    光陆怪离，可怖异常。

    他置身其中，却无法理解他们的喜悦，只是感受到了悲伤。此刻有泪模糊了视野，从眼角蜿蜒而下落入血色的土地。

    这时，少年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有人在他的耳旁轻轻叹息。

    她说，看啊。

    这就是你追寻的真相。

    Chapter2

    少年在一片燥热里蓦然睁开双眼。

    身旁的炉火啪啪的烧着，简陋的窗将风雪牢牢的遮挡在外只留下满室充盈的温暖。他缓缓起身将身体探出被子外面，指尖拂过额头带下细密的汗，也不知是因为这令人燥热的温度还是那个古怪的梦。

    大概是炉火烧的太旺了一些吧。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神色恍惚。梦中的场景过于印象深刻，他一时间竟是有些无法分辨究竟哪一边才是真实的世界。

    “又做那个梦了？”

    听到动静，白发苍苍的老头睁开了眼，用半夹杂着方言的口音询问了一句，随后从火炉边撑起身子去找屋外的水盆。过了一会儿，苍老的影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回到屋内，带了一条浸了水的毛巾。

    “师父…”

    林一淼喏喏两声。

    “你自小八字极轻，也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老人用干枯到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拿着毛巾替少年擦掉了头上的汗渍，“若不是因招致祸事的通灵体质所起，就可能是哪位大人在给你托梦，第二种自然是好事，若是第一种……”

    “也不知道现在，老朽还能不能护住你了……”

    年迈的役鬼师闭上日渐混浊无法视物的眼，叹了一口气，生长在脸上的纵横沟壑的纹路随着神情微微抽动，像是无数鲜活的条虫吸食着他余数不多的寿命。老人拄着拐杖打开了屋子的窗户，寒冷的冬风顺着缝隙钻进屋子冲散了暖意，也冲散了终日围绕着这个村庄的死气。昏黄的灯照亮了屋内密密麻麻贴了几层的黄纸，那是他曾经为了保护心爱的孩子，早年绘制的符咒。

    只可惜现在，这些法物也将随着使用者寿命的终结而失去作用。

    林一淼看着他深陷的眼眶和佝偻的身躯，眼睛一酸，终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