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啊
“你说什么?”冉辰掏了掏耳朵,吃惊地张大了嘴。 祝歌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重复道:“我问你,是不是林钰那狗东西的相好。”粗俗的话语从少女稚嫩的嘴里吐出来,撕裂般的违和感不但没让她看上去成熟,反而像是个学着大人骂脏话的小屁孩。 冉辰不禁觉得好笑:“小朋友这么晚别出来乱转,危险。”他没打算理她,打开车门挥挥手,“行了昂,让开吧。” “等等,你难道不好奇我是谁吗!”祝歌一把拍在引擎盖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吓得她赶紧自欺欺人地把手背到身后,逞强道,“他、他腰上是不是有一颗痣!” 冉辰脚步一顿,警惕地抬头。祝歌见他提起了兴趣,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哼,想知道,就借一步说话。我可是掌握了他的秘密……” “咕噜噜”的一声盖过了祝歌接下来的话,场面一时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夜里蚊虫的嗡鸣。祝歌一下子弯下腰,捂住肚子大喊了一声:“不许听!” 冉辰失笑,关上车门:“吃夜宵么?” - 蚊帐门帘外摆了几张塑料桌子,矮凳围了一圈,啤酒瓶滚得满地都是。冉辰不紧不慢地啃着串儿,祝歌跟八百年没见过饭似的狼吞虎咽,面前堆了二十多根签才缓过劲儿来。她打了个饱嗝,粗犷地抹了把嘴:“味道不错。”任然意犹未尽,左看看右看看,又十分不客气地从隔壁摊上叫了碗汤,指着冉辰喊:“我叔叔付钱!” “叔叔……”冉辰差点呛住,摸了摸脸上确认没有细纹。他问:“所以你是他前女友?” 祝歌呛得咳嗽了几声:“什么?!” 冉辰说:“你这么小,不应该啊。几岁的时候和林钰好上的?怎么找上我的?” 见祝歌一脸不可置信,冉辰叹了口气:“那我问直接点儿,你想要什么?” 祝歌缓了会儿,才骂了句脏话:“谁是他前女友,姑奶奶我是他妹妹!”冉辰一脸不信,祝歌继续说,“这我有什么好骗你的,我和林钰就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妹。” “你俩不是一个姓。”冉辰说。 “啧,谁都有一两个人渣爹和婊子妈。”祝歌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嘴里喷着油芯子“反正他是我哥板上钉钉的,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事实。” “……那行,你说你这个妹妹大晚上的跑去找他哥的朋友做什么吧。”冉辰随口答应着,叫来了服务员,“给份餐巾纸。” “再来杯凉茶。朋友?我看是男朋友吧。我就是来趁你还没被他迷得团团转时,告诉你他的真面目,助你早日脱离苦海。”祝歌嘴里嚼着牛肉粒,“你以为林钰是什么好强上进、不爱钱财的清纯挂吗?告诉你,都是他装出来的!” 冉辰不悦地皱眉。祝歌啧啧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世界上有那种视金钱为粪土的穷鬼吧?谁有钱不要,傻不愣登地每天朝五晚九地打工赚钱啊!我看你也不傻啊,难道会不知道那种都是‘人设’吗?用来装给你们这些有钱人看的,你们不就喜欢那种自强、自不……怎么说?就是那种‘不要用你的钱羞辱我,即使我没钱没势,我还有努力和爱情!’的小可怜。”说到这儿,她哈哈大笑起来,拍得桌子哐哐作响。 “说起来你到底是他男朋友还是金主爸爸?他用了什么手段才爬上你的床的?不然这么有钱的男人不玩女人,找他个臭男人做什么。”她拿起凉茶,却被冉辰夺了过去,不满地瞪着冉辰:“你做什么!” 冉辰咕咚咕咚两口下去,擦了擦嘴:“给你说你还来劲儿了。你要是想在我这儿抹黑他让我对他产生反感,我劝你省省力气,不可能。如果你是舍不得林钰,想让我跟他分了手回去找你,送你四个字——想都甭想。” “哎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说话呢!”祝歌也急了,一拍桌子,“我要跟你说几遍我是他妹妹啊?!这么着急让我俩近亲相奸,你是有啥特殊的癖好吗!”她声音有点儿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不过祝歌和冉辰一个都没在在意这些。 冉辰鄙夷地扫了祝歌一眼:“呵呵,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个‘妹妹’,看到哥哥谈恋爱不祝福就算了,还想方设法来阻挠,你是有啥特殊癖好啊?”见祝歌无言以对,冉辰冷笑一声,“还‘助哥’呢,倒腾起‘哥哥’来一点都不手软。” “你他妈再说一遍!”祝歌一脚踢翻凳子,指着冉辰破口大骂,“你给我收回那句话!” 冉辰不以为然,这种爱撒泼的小鬼他见多了。他掏了掏耳朵:“说完了没?” 暴怒的祝歌逐渐偃旗息鼓,她握紧拳头在桌上狠狠锤了一击,怨毒地瞪着冉辰。 “冉辰说他没有亲人,下次编谎编得像点儿。”冉辰说,“这顿饭算我请你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别想从林钰身上捞半分好处。” 祝歌恨恨地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行吧,那你就告诉他……奶奶走了,下周葬礼,有空来送送她。”她插着兜,在服务员问谁结账时,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冉辰,离开了。 冉辰没错过她说最后那句话时声音里微弱的颤抖,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 冉辰站在金家的订婚宴上,一手端着只红酒杯,结束了一场虚伪的商业社交后便隐秘于大厅一角。看着富丽堂皇的厅室,冉辰不仅感叹老金居然真的靠自己做到了这一步。和他不同,老金家就是普通家庭,全靠他自己打拼、一步一个脚印地建立了自己的事业。 “老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冉辰笑着回头,就看到老金一脸疲惫地撵着领子透气。他乐得偷笑:“你咋一副死狗模样,都要结婚了,脸上没半点喜色呢。” “呸呸呸,我警告你别瞎说话昂。”老金怼了他一胳膊肘子,两指并在一起晃了晃,冉辰便心神领会地给了他根烟。老金抽了口:“你说这结婚咋就不能我和我老婆悄悄办呢,非得张罗旗鼓的让全世界都知道。” “这不是你自己做的么,大学还没毕业呢就拿个大喇叭告诉全世界自己要结婚了。”冉辰开口嘲讽,“搞那么高调,能不办个大的吗。再说了,多点儿人祝福你俩,不挺好的么。” “话是这么说……”老金无奈地笑了笑,“唉,我老婆那么漂亮,你说这些人看到我老婆会不会都爱上他?我相信我老婆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但是耐不住那么多追求者啊!” 冉辰笑着给了他一巴掌:“得了吧,你跟我说过啥来着,自己还记得不?‘能被抢走的那都不是你的’。别太担心了昂,你又不是我这种瞎子,你老婆什么人你自己能不知道吗。” “这倒也是。”老金振作起来快得令冉辰火大,他说,“我看人一向准。” 不知怎么的,冉辰突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小丫头骗他的话。他犹豫着问:“那啥,我看人真的那么不准么?” “怎么?又被甩了?”老金笑了两声,见冉辰不赞同的目光才收敛半分,“也不是吧,你工作上就眼光挺灵的。” “唉!”冉辰挠了挠头发,“换个问法,你和你老婆之间有没有啥瞒着对方的事儿?” 老金仔细想了想:“现在应该没了。” “以前有过?”冉辰问。 “那当然,处对象又不是上法庭,还要求你事无巨细地告诉对方一切隐私呢?”老金说,“热恋期放屁都还得跑出去放呢,肯定得有事儿瞒着对方吗?唉,说‘瞒着’太不好听了,那都是为了让对方更喜欢自己的小加工,跟你自拍加滤镜一样。” “我不加滤镜。”冉辰打断道。 “你个死直男,谁跟你说这个了!别捣乱。反正大大小小多多少少肯定得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呗,之后慢慢磨合了,这些小秘密就会自己冒出来了。”老金勾起嘴角,笑得傻呵呵的,一看就是想起了他老婆,“到时候吧,他刻意藏了再多东西,都影响不到你对他的爱了。” 冉辰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老金反问:“今天咋的了,突然来问我这个。是终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打算去做个视力检查了?” “拉倒。”冉辰推了他一把。 “那就是和你家小朋友闹矛盾了。”老金笃定道。 冉辰模棱两可地“嗯”了声,握拳抵在眉心:“谈恋爱咋这么费劲呢。” “这不挺好的,小打小闹才好呢。你之前那些都太一帆风顺了,恋爱没点小争执的时候你就得做好准备,你俩的关系水面下绝对等着更大的争执了。我也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要是说得不对你就当我放了个屁。”老金吐了口烟,“你要是真的爱一个人,那就连他的秘密、他的谎言一起爱。” 老金匆匆跑回后台,不一会儿冉辰就见他搀着他老婆,一脸喜气洋洋地站在讲台上。那个成天嘻嘻哈哈、几百年不掉一颗眼泪的二愣子居然在他老婆说“我愿意”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等神父继续说什么,就抱着那个比他矮半掌的青年转了个圈。 后来老金一改先前懒懒散散的态度,找到个人便开始敬酒,顶着一张通红的脸逼迫每一个人说一句祝词——不喝也行,那就说两句。他老婆则跟在他身边,微笑着搀扶着醉醺醺的丈夫。 冉辰被灌了不少,又听老金哭了大半个小时,第不知道多少遍听到老金说他和老婆坎坷的情史后,他忍无可忍地把老金扔到他老婆怀里。走之前他羡慕地看了眼窝在老婆怀里呢喃着梦话的老金,拍拍他的肩膀:“祝你俩百年好合。”便迈着秋名山车神的步伐离开了。 - 回到家时冉辰扶着墙差点吐出来,林钰扶着他去浴室吐得惊天动地。 冉辰用林钰递给他的水漱口,又擦了把脸,痛苦地呻吟着靠在墙上。他又干呕了一阵,被林钰扛着躺会床上。林钰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怎么喝这么多?” “嗯……我朋友、结婚……渴……”冉辰半边脸埋在被子里。林钰又给他喂了一杯水,他便靠在林钰腿上,翻了个身抱住他纤细的腰:“开心……就、喝多了……” 林钰解开他领口的扣子,用湿毛巾帮他擦汗。冉辰又蹭了蹭林钰的肚子,深吸了口气。也许是醉意麻痹了大脑,冉辰开口:“你妹妹来找我了……” 林钰的手顿住,冉辰继续说:“她说、奶奶走了……让你去参加葬礼,在下周……” 过了很久,冉辰合上眼睛,在一切归原黑暗时,他听到林钰轻快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呀,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