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钢琴与舞
冉辰醒来时,他的胸口又闷又沉。低头一看,林钰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胸膛上,死死锁住他的两条胳膊,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粉若桃花的嘴唇轻轻张合,呢喃着蹭了蹭。 “早,宝贝。”冉辰低头在林钰额头亲了一口,轻轻让他的小男友靠在床上。爬起来时,他的腰一酸,疼得他差点没叫出声来。一瞬间,昨晚在沙滩上荒淫无度的肆纵浮现在眼前,冉辰老脸一红,他趴在床上揉着腰,恨恨地在林钰手臂上咬了一口:“疼死我了,也不知道轻点儿。” 他趔趄着晃荡到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他长叹了口气。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冉辰检查了一下邮件,看着老金发来和家人的合照,他没由来地想起了那个一头短发的少女。 少女的阴郁不似作伪,她说奶奶没了时,冉辰有一瞬间想要相信。他打算告诉林钰这事儿,却阴差阳错地一推再推,最终不了了之。现在突然想起来,祝歌说的葬礼却早就过去了。 “在想什么?”肩膀上一沉。他回头就看到林钰近在咫尺的脸,精雕玉琢的五官因为困倦而显得懵懂天真。林钰按着冉辰的手背,就着他的手喝了口咖啡,接而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好苦。” 冉辰帮他倒了杯水:“不爱喝咖啡还喝。” “嗯,没喝过。”林钰吐了吐舌头,难受地将嘴唇崩成一条线,额头抵在冉辰耳根子上摇着头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整个人挂在冉辰身上,冉辰很快发现了自己身后抵着的火热欲望。他不做声色地向下探去,在林钰跨间揉着吹了个口哨:“真年轻。” 林钰脸颊微红,低下头急切地顶了顶他,全然没有昨天那种凶狠模样。他羞涩地咬着冉辰的耳朵:“那你试试嘛。” 冉辰老脸一红,膝盖一软刚想去和小小钰打个招呼,临到关头,他才扶着膝盖站直了:“今天先不试了。”他拉着林钰,“想不想去潜水?” “潜水?”林钰问。 “对,这附近有一大片珊瑚礁。”冉辰拿出自己的潜水证炫耀似的晃了晃,“我教你啊。” - 碧蓝的海面一望无尽,被大片大片的珊瑚染成粉色,就像是一朵朵艳丽的花开在水下。鱼在水面下翻腾着,被海鸟一口捕获,挣扎着被带回巢穴。 冉辰身上套着一件紧身泳装,将他浑身的肌肉紧紧包裹,在腰部收紧,显得臀部的弧度格外挺翘。他弯着腿坐在船头调整氧气瓶,他习惯性地敲了敲罐子,听到清脆的回音,他又敲了两下。 “在干什么?”林钰也换上潜水服,坐在扶手旁踩着水。海水被白皙的脚趾分割成一条条银线,又汇聚成涓涓流水。 冉辰将一只氧气瓶贴在林钰耳旁敲击:“你听听。” 两声咚咚闷响过后,林钰眨了眨眼:“嗯……” 见他没什么反应,冉辰失望地把氧气瓶按好,又捞了桶海水浇在自己身上,本就贴身的潜水服进了水更加服帖,将肌肉线条完完整整地勾勒出来。他降进海里,往林钰身上也泼了点水:“跟我刚才教你那样,带好面罩下来吧。” 林钰点头照做,海水是冰凉的,即使适应了一会儿,他仍然哆嗦了一下。 “太冷就先上去,没事儿。”冉辰托着他的腰,让林钰站在梯子上。过了片刻,林钰说:“没关系,不冷了。”他松开扶手,缓缓向后倾泻,两人一同没入海下。 只消一瞬,便像是在眼睛上蒙了一层碧玉,一切都变得朦胧缥缈,盖上纱布,被海水冲散了型。林钰任由自己的身子徐徐下沉,快碰倒地面时无师自通地收齐了双足,虚贴着海底向前漂去。他动作生疏,却不像潜水初学者那般紧张。他的身上落着大片光斑,乌黑的长发随着海流飘散,他像一条人鱼那样轻松自在地敞开手臂,又合拢在胸前,翻了个身对冉辰挥了挥手。 冉辰心漏跳了一拍,也跟着潜了下去——如果没有氧气面罩,他是绝不可能这么收敛的。 林钰找到一丛海葵,他想去戳一戳,被冉辰揽住。冉辰比了个“不行”的手指,拉着躲远一些,不一会儿几条小丑鱼便围了过去,惬意地藏匿在海葵中。林钰捏了捏冉辰的手心,欢喜得吐出一团泡泡。 瑰丽宏伟的珊瑚礁约有两人高,小鱼从破碎的空洞中冒出脑袋,仿佛这里是一栋集居住宅。冉辰眼尖地看见沙子里埋了一条狮子鱼,焦黄色的身体上横着红白色的条纹,华丽招摇的“刺儿”从白沙中冒出,一张一合地收缩着鳃,几乎把“我有毒”三个字写在脸上。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林钰,指了指那条毒鱼。 在船上,冉辰给林钰上过一堂小课,大概科普了这片海里的有毒鱼类,狮子鱼便是其中最吓人的那种。冉辰刚开始潜水的时候被这玩意儿扎过屁股,后来还是老金一边狂笑不止,一边将他扛在肩上送去的医院。医生大概是从来没见过哪个活宝能被蛰屁股的,给他涂药的时候笑得手都在抖。 他没给林钰说这么详细,那是冉辰一辈子的耻辱,即使是老金,那也是提一嘴就要被他撵着打一路的。不过林钰应该也知道了这玩意儿蛰起人来有多毒。 林钰盯着那条狮子鱼看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靠过去了一点,可把冉辰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把拉着林钰浮上水面,两人爬上船。冉辰一把摘了面罩,严肃地问:“你想啥呢?跟你说了有毒,不能碰,咋还去碰?” “我……”林钰撇了撇嘴,低下头委屈道,“我也不知道。” 见他这副样子,冉辰自然不能再发难。他揉了揉林钰湿漉漉的头发,吻着他的额头:“对不起,我太担心了。我知道你第一次潜水可能很兴奋,但是别让我太担心好吗?” 林钰老实地点点头:“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他看着平静的海面,神色有些落寞。 冉辰叹了口气:“回去吧。” - 之后两人去吃了烤鱼,这些鱼一早被渔夫们从海里捞出来,又在巧妇手里去鳞,剖开了放在炭火架上。青皮成了焦黄色,跟花瓣似的翻开,白花花的鱼肉被火炙烤得噗咕噗咕直冒泡,撒上一层盐,划开了被刷子均匀抹开。 冉辰吃得赞不绝口,筷子就没停过。另一边,林钰却一直都兴致不高。冉辰以为他是被凶了闹小脾气,凑过去撩他,他也都照盘全收,甚至还会在冉辰下巴上咬两口,借此警告他适可而止,把冉辰撩得头晕转向。 黄昏将至,两人回去路上经过一条酒吧街,冉辰看到一家面向大海的酒吧。酒吧里头没几个人,一眼望去都是些带了伴儿的,冉辰便放心地拉着林钰拐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熟稔地点了份薯条,一杯给自己的酒精饮料和一杯给林钰的橙汁。 冉辰问:“你不高兴?” 林钰抿了口橙汁,偏过头去:“没有,为什么?” “基佬的直觉。你不喜欢……”冉辰想了想,用了个比较委婉的问法,“不喜欢潜水?” “喜欢,也喜欢你。”林钰说,“就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冉辰顿了顿,他虚握着林钰冰凉的手问:“想说给我听听吗?” “嗯……那时候我妈还没死,我家在山里,她是我们那里少有的见过海的女人。我那时候只到她腰边,她就让我坐在她膝盖上摸我脑袋,跟我讲海有多漂亮。”林钰沉默片刻,继续说,“……她说如果要死的话,她希望自己的尸体被海浪卷走。” “她用她有限的词汇告诉我海有多漂亮,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我以前也想看海,现在你带我来了,我发现海似乎和我想得很不一样。”林钰的神情是向往的、恍惚的,“我以为海是愤怒凶恶的,不然是无法带走她的。可是如她所说,大海真的很美,像是宝石堆成的一样。于是我就想,被大海杀死也不是一件坏事。” 冉辰被他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抓着林钰的手骤然收紧。林钰抬头看向他,开口时带了丝歉意:“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说着,他安抚似的在冉辰手背上抚摸着。 冉辰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刚想开口,酒吧内的灯却熄灭了。两人探首望去,以酒吧内的舞台为中心,灯光渐暗,到冉辰这个位置几乎只能模糊地望见林钰的轮廓。舞台中央以钢琴为圆心,放置着不少乐器,旁边挂了个牌子,隐约能看见上面写的“自便”两个大字。 “我记得你说你学过弹琴?”冉辰下意识开口。 “嗯?对,小时候学过一点。”林钰点头。 冉辰起身,向林钰伸出手:“想试试吗?” 林钰怔住片刻,就见冉辰已经翻上台,捡了一只三角铁,随性地敲打了起来。没什么节奏,更没人注意到台上独乐的男人。他朝着林钰招了招手,看口型似乎在说:别害羞。 回过神来,林钰已经跟着冉辰跨上台阶,坐在钢琴前。漆黑的琴盖掀起,铺开一排黑白分明的琴键,林钰犹豫地抬起手,覆盖冰冷的琴键上。 暖黄的灯光落在林钰头顶,落下深黑的阴影。他听着冉辰敲打出来乱糟糟的节奏,找准时机轻轻敲下琴键,发出深厚清脆的乐声。 音符从参差不齐到逐渐柔和,尽管轻重把握并不得当,但林钰弹琴时没有丝毫犹豫,奏响了一首冉辰从未听过的曲子。轻快的曲调配合沉稳的低音,就像初次邀请彼此进入舞会的一对情侣,即使踩到对方的脚也乐此不疲,牵着对方的手像小孩一样转圈圈,将飘逸的裙摆舞得飘扬迭起。 冉辰惊愕地看着林钰,本应是极其潇洒肆意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却能从中看出一丝淡淡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