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 Ch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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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桐青搭乘的航班半夜出发,到伦敦时,天还是暗的,可机场里亮若白昼,人人行色匆匆,无暇旁顾。 出发前十分匆忙,连请假邮件都是在机场仓促写就,也根本顾不上这假能不能批下来。宁桐青没有托运行李,过了安检便直奔出租车等候处,系上安全带的同时,Bnc先生家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地址已经脱口而出。 伦敦的出租车司机还是老样子,善于谈论天气和BBC的肥皂剧,宁桐青一夜没怎么睡,按说正应该疲惫不堪,这时被凌晨略带凉意的风一吹,反而清醒了。 目的地在萨里郡。大概还有五分钟车程的时候,宁桐青拨通了程柏的电话,五分钟后,程柏已经拿着手电在院子外等着他了。 宁桐青尚来不及问一问Bnc先生的最新情况——抑或是不敢问——程柏先抱住了他。他的力气很大,宁桐青有一瞬的无助,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并非无助的一方。 “还没有……他还活着。”程柏在他耳边轻声说。 可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宁桐青有丝毫解脱,他的胃缩成了一团:“Bertie……” 程柏放开了他,要替他拿箱子,宁桐青谢绝了:“不必了。箱子是空的。其实我也没想好过来有什么用处,但……” 程柏领着他往屋子里走,没有说话,进了门之后,宁桐青才看清他的脸——他瘦了很多,至少三天没刮胡子,本来就高的颧骨此刻更是惊人,苍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血丝,眼睛亦是如此。 宁桐青不忍细看,放下箱子后问他:“我能做点什么?” 程柏也正看着他,半晌后说:“你想去看看他吗?” 迟疑了几秒,宁桐青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程柏抓着宁桐青的胳膊,继续领他往里走。大屋子里的每个房间都亮着灯,似乎每个房间也都有人,空气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好一会儿,宁桐青才想起来,教堂里总有这样的味道。 他以为程柏要带他去Bnc先生的卧室,没想到他们把老人安置在了一楼,原来是小会客室的一间房间里。 从上飞机到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宁桐青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可是一踏进这个新改造而成的病房,他还是哭了。有一个瞬间他告诉自己,幸好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但这一点用也没有,他赶去Bnc先生的床边,伏在床头,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宁桐青告诫自己不要哭出声,后来还是程柏告诉他,没关系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可惜这话在此时一点也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宁桐青无意之间碰到了Bnc先生的手,还是暖的。 他不大记得怎么离开的病房,只记得房间的一角摆着巨大的银烛台,火光徐徐跳动,圣像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等程柏将他带离房间、强迫他喝了一杯烈酒后,宁桐青才终于感觉到愤怒。他抹掉脸上的残泪,看着说不清是陌生还是熟悉的程柏:“Bertie,他们……你们不能这样!” 程柏只是看着他,脸上有浓重的阴影。他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酒杯:“我做不了主。你知道的。我是他的儿子吗? Why bastard? Wherefore base?” 宁桐青被噎住了——他陪程柏去处理过他母亲的后事,因而得以知道他的家事。 他的沉默引来了程柏一个惨淡的笑:“他保护了我一辈子,我却无法回报他。Bnc夫人和她的孩子们还是赢了,她是死了,可是她的孩子们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爸爸一点点地断气。” 程柏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他的手一直在抖,最后倒是洒了大半杯到地毯上,他沉沉地看向宁桐青,又一次开口:“既然你之前问你能帮上什么忙。现在我想到了。你能帮我吗?” 他的眼神里有太多不祥的预兆,宁桐青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问:“你上一次合眼睡觉是什么时候?” “我没疯。”程柏恶狠狠地说,“他们才疯了。能这么看着他死的人才疯了。” “嘘……”宁桐青拍了拍他的手,试图安抚他,“我没别的意思。你去睡觉吧。我替你守着。” 程柏问:“要是我睡着了的时候他死了怎么办?我不能睡。” “……不会的。” “你不能骗我。” “如果有什么坏兆头,我第一时间叫你。” 说完这句话,宁桐青从地上爬起来,拉着程柏的双手,将他拖离沙发,架着他往卧室的方向走。他头一次觉得程柏这么轻,一边走,他一边问:“还是同一间卧室吗?” 程柏木着脸,一言不发。 他几乎是将程柏拽上的二楼,拖到一半时,家里的管家听到动静,过来帮了一把手。 管家还记得宁桐青,合力将程柏送进卧室后,他问宁桐青:“那宁先生您怎么休息?” 宁桐青毫无睡意,何况他答应程柏在前,就说:“我不困。给我在Bnc先生的病房外放张椅子吧,万一有什么事,我能帮一点忙。” 管家没动:“现在不缺人手。您既然刚下飞机,也该休息。” 宁桐青一怔:“当然,当然。不缺人手。那我在一楼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我领您去小书房吧,那里暂时没人。稍后给您送茶过来,还是您想喝咖啡?” “咖啡吧,浓一点。” 他只在小书房里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喝完咖啡不久,宁桐青发现屋子里其他房间的人声渐渐消失了,他一看表,已经快清晨六点了。 也许是其他人终于想到该睡觉了,整个屋子的灯也熄灭了不少。宁桐青想不到能做点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书房,在Bnc先生的临时病房外坐了下来。 陪伴他的只有过道里挂钟的滴答声,管家出现了一次,又没了身影,医护人员有过几次进出,后来也不出现了,宁桐青没有再走进病房的勇气,就靠墙坐在地板上,一时间有许许多多的念头在心头闪过,可每一个都是还不等想清楚,就急急忙忙地跑远了。 ………… 一声极低的落锁声惊醒了宁桐青。 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睡着了,清醒过来后,宁桐青的第一个反应是按了一下门把手。 反锁了。 他又按了一下,确保不是自己慌张之下有了疏漏,但是门确实锁死了,而且锁门的还拿走了原来挂在门上的钥匙。 他的心跳瞬间过速,大脑一阵空白,连连敲了几下门,门里安静得像是坟场。 忽然之间,他不仅知道了谁在里面,也知道了里面的人想干什么。 “Bertie,你开门。” 一开始,宁桐青克制着声音,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他不再说话了——巨大的悲哀笼罩住了他,让他无法开口。 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喊“你不能”,然而他的手脚是僵硬的,舌头化成了泥土,喉咙灌满了铁水,他屏气凝神地听着任何一点可能的动静。 唯有宁静。 直到嚎哭打破清晨的寂静。 此时反锁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个人静如磐石,另一个则如垂死的野兽,相互陪伴,彼此对峙,他们血脉相连,但是否能心意相通,却再也无人知晓。 宁桐青站在门外,垂手听程柏闷声哭泣,他想,我可以砸开这扇门。但我不能这么做。 宁桐青知道,这一刻无论程柏做了什么,自己也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是他的同谋。 程柏的哭声终于还是引来了这个家里还醒着的其他人,也可能是把睡着的人也吵醒了。他们赶来拍门、找备用钥匙、用各种语言惊呼和咒骂,在混乱中宁桐青被推远了,有一个不知道和程柏有什么关系的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宁桐青抱起她来,孩子的口水和眼泪涂得他一脸都是。 程柏打开了门。 一个比程柏年长得多的男人拧住他的衣领,咒他这个私生子下地狱,程柏看起来很温顺,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他扭过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亲,又找到人群外的宁桐青,才对他的异母兄长说:“我是该下地狱。” 这时有人高喊:“他还活着!” 所有的人都涌去了病床前,程柏也被暂时放过了。他步履沉重地走向宁桐青,他的十指乃至虎口都是血和咬痕——宁桐青找到了那古怪哭声的源头——直至全无预兆地轰然倒在他脚边:“桐青,我太累了。” 那个清晨之后,程柏再也没有进过他父亲的病房。他对家里来来往往的人视而不见,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躲在Bnc先生的书房里看书看瓷器,然后定点带家里的几只狗去散步,到了晚上,他一定让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这样才能去睡。 除了不跟着喝醉,宁桐青都陪在程柏身边。神父已经来了好几次了,又一再白跑:Bnc先生一直有呼吸,当然,也仅此而已。据说危及的情况出现过一两次,但他们的上帝不知道是慈悲还是太残忍,并没有带走他。尽管程柏和宁桐青并不提起这件事, 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 有那么一两次,程柏的律师前来拜访,这时宁桐青都会识趣地避开,独自带着狗去遛弯——这一次他也见到了离开英国时留给程柏的那只猫,Bnc家给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Bere,她看起来完全忘记了宁桐青,平时不知道躲在哪里,只有宁桐青和程柏一起呆在书房里的时候,她偶尔会到窗下的那个沙发上来午睡。 有一个晚上,程柏指着猫说,她已经很老了。 宁桐青看着曾经属于他的猫,回答,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就不年轻了。 那天律师又来拜访,宁桐青又一次带着狗出了门。在门口时他能感觉到房子里的烟气和乳香没药的香气一天比一天浓烈,简直让人难以呼吸。这无处不在的味道一直到走出两三公里后似乎才暂时从鼻端消失,天下起了细雨,刮着很大的风,宁桐青按理是应该带狗回去了,可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他越走越远,沿着河旁的散步道向上游走。手机的邮件提示音响了几次,他都暂时没管,直到某一个三岔路口时,他才在一棵古老的橡树下停下脚步,看地图,顺便看邮件。 所有的邮件都是工作邮件,其中一封来自文化厅的直属上司,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是他第三次收到类似主题的邮件,宁桐青之前都顾不上回,这次才抽空告诉对方——我的叔父临终,我在外地奔丧,请准我最长的探亲假。 “临终”两个字他打了又删掉,最终还是拟好了这封简短的邮件,飞快地按了发送,仿佛这样就能把坏消息带走似的。 刚刚显示“发送成功”,手机屏幕有了变化。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个奇形怪状的号码。 但宁桐青知道这个电话来自谁,他近于迫不及待地按下了通话键,虽然有一个极短的瞬间,他有一点难以言状的、微妙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