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轻薄
中秋大典,沈千拾喝了不少酒。 近日番赤派了使者过来,名曰求和实则示威,朝廷式微,奸宦当道自然是重中之重,被明嘲暗讽、当面挑衅了几日的沈千拾脸色未变一分,那有勇无谋的九皇子倒是忍不住了跳出去,那些蠢货们不劝阻还暗自撺掇以为这打的是他沈千拾的脸,早已被皇位迷废了的赵晟也不知道偷乐着纵容事态发展,赵鄞果然像头蠢驴般被戏弄了几番,最后还是沈千拾出手镇了场,但没了的脸是回不来了,只能让他这该死的阉狗多喝几壶酒多赔些笑暖场了。 到酒气上涌,沈千拾坐马车得有点难受,到了门口也不让人跟着,自己慢慢踱回卧房。 虽然朝堂之下人人骂沈千拾嚣张跋扈,但实则沈千拾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从不让人拿住把柄,该有的礼仪一样不会少,连对着谁都不待见的异族所生的十七皇子都不会失了分寸,即使这小皇子现正坐在他宅里的那棵蓝花楹上,他也只是想明天好好整顿一下他宅子的防备。 “沈大人,今天的月儿可真好看”赵敛坐在高大的蓝花楹上,晃荡着条腿,笑嘻嘻地跳到了沈千拾面前。 沈千拾三十有五,年纪不算很大,却是服侍过两任皇帝的大太监,现在的皇帝赵晟,当年是不怎么受宠的庶出七皇子,全靠那时是前皇秉笔太监的沈千拾才上了位,赵晟登基后,沈千拾明面上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却可谓权倾朝野。 前几年赵晟还打过削权的主意,反而被沈千拾逼得立了皇城司,沈千拾当了首领,监察百官。虽朝堂之中偶有些大臣叫沈千拾“沈公公”来暗讽沈千拾一个阉人也敢干涉朝政,但大都还是恭敬地称“沈大人”,自然也包括那些来巴结沈千拾的皇子们,只是这赵敛是个不该存在的杂种皇子,沈千拾没把他放到过眼里,连中秋大典都没资格去的赵敛照理说也跟他挨不上什么边。 “十七殿下若想看月可去监天司”。 沈千拾喝了酒的脸不会泛红反会变白,现在本就白面无须的脸似是透着莹莹月光,更显得容颜俊美,举世无双,沈千拾入宫时已近十八,声音也不似从小被阉的宦官那般尖利,甚至略有低沉,又一贯轻声慢语,体型更是修长挺拔,仪态万方,有着雌雄莫辨的魅色。 赵敛虽未满十七,但因着一半异族血统长得也较为高大,同沈千拾相差无几,还更为健硕,墨绿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沈千拾莹白的脸,“你这是被灌了多少酒?”又笑嘻嘻地说“沈大人这儿月亮可比监天司那个鬼地方的好看多了” 沈千拾不明白这杂种什么意思,他本就有头疼的毛病,站在这儿被风一吹,酒没醒多少,头倒是开始隐隐作痛,也不想理会这个疯疯癫癫的小杂种,只待查查人是怎么潜进来的,说了一句“那十七殿下继续赏我这儿的好月吧”。 “沈大人,你喝得这路都要走不稳了,怎么不让人来服侍啊”赵敛跟上沈千拾,嬉皮笑脸地说“要不我来背你吧?” 说着还真蹲到了沈千拾面前。 沈千拾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蹲在他面前的赵敛,面上不显,心里却因头疼有些不耐,不知道这小杂种在打什么鬼主意,以为他不敢动他? 沈千拾淡淡地说“夜深了,十七殿下还是早些回自己寝殿,若是被当成闯入宅内的刺客伤了便不好了”。 若是稍稍了解沈千拾一点的人便会知道,沈千拾这已经是动了杀意,但这小杂种也给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仍打算放人一马。 只是赵敛一点不了解沈千拾,好似没听懂沈千拾的威胁,站起来拍干净袍子,委委屈屈地看着沈千拾,“这我也想正大光明进来的啊,但你那些门卫,我好话也说了,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他们就是不肯放我进来,我就只能自己翻墙了”。 赵敛五官带着异域特征,五官硬朗,鼻梁高挺,抿着嘴一副被欺负的小儿模样看着沈千拾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沈千拾脾气从来算不得好,一个杂种皇子便是今晚真在这里杀了也无伤大雅,他微微眯眼,勾唇冷笑了一声,“没请十七殿下进来是沈某的错,那沈某亲自送您出去如何”? 赵敛被沈千拾的笑勾得移不开眼,但沈千拾的杀意吓得缩了缩脖子,稍稍往后跳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啊,你生气了啊,我真的一直就坐这儿等你,绝对没有碰坏你的东西!” 沈千拾看着赵敛瞬刻暗暗防备的姿势,意识到,这个他没放在眼里过的杂种皇子似乎,武功很不低啊,甚至比以武艺高强着称的九皇子还要强不少,这可有点意思了,他收敛了杀意,带着丝笑说“哦?那十七殿下在这儿等着沈某有何贵干”? 赵敛见沈千拾不生气了立刻又凑了过去,从胸前摸了个捆好的油纸包出来,献宝似地递给沈千拾,说“这是我在天源阁买到的糖栗,我好不容易抢到就赶紧回来了,包了好多层,应该还是热的”。 天源阁是近几年京城最受欢迎的果脯铺子,现做现买的每日供量有限,往往供不应求,这中秋的糖栗更是他家招牌,一锅出炉还没端上柜台,就被抢购一空,沈千拾去年中秋后有事曾出宫了一趟,就见过天源阁里抢购糖栗的盛况。 沈千拾没有去接,来历不明的东西他没大意到会随意去碰,不过,这杂种皇子差不多是一直被软禁在宫内,倒还能避开守卫和宫内防守去民间游玩,看样子这小杂种可比赵鄞那废物有用多了。 赵敛见沈千拾不接撇了撇嘴,自己拆开了,糖栗的香气顺着冲出的热气弥散开来,又怂恿说“看,刚刚好,现在吃滋味最好还不烫嘴”。 沈千拾不知道赵敛在玩什么把戏,淡淡地说“多谢十七殿下好意,不过好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赵敛巴巴地举着热腾腾的糖栗看着沈千拾,有点急切又有点委屈地说“我这就是专门买给你啊,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抢到带回来的,你试试嘛”。 沈千拾被这热气和冷风吹得头更疼了,这小杂种他之后自会好好查查,不欲跟赵敛在这儿装疯卖傻,说“十七殿下想在我这院里赏月就继续赏吧,我就不奉陪了”。 赵敛赶紧拢好糖栗,跟上沈千拾,有点疑惑地说“你不是喜欢吃栗子吗?是只喜欢吃生的吗?但他们说这糖栗比极品的生栗子还要美味”… 沈千拾被赵敛呱呱地头更疼了,冷冷地说“我何时喜欢吃栗子了”? 沈千拾行事谨慎,高位者最忌让人知晓喜恶,入宫这么多年,他吃喝用度无一不注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喜欢的了。 “上次六皇兄不是去了那个啥地方干啥又带回了一大堆东西吗?然后什么庆功宴上父皇分了些让大家尝尝,你平时什么都只吃三口,但那个栗子你吃了四个”。 大典的时候赵敛往往因为异族血统不让出席,但平日里一般的宫宴庆典还是照例会让在京城的皇子们都到座,虽然这种赵敛也是被安排在角落,沈千拾当然就坐在一人之下,但刚好方便他看沈千拾。 沈千拾扫了旁边步步紧跟的赵敛一眼,这小杂种什么意思?在暗示他?想来讨好他?靠一包糖栗? “那是那日新来的奴才不懂规矩,御赐之物既已启封,臣下自然得受”。 不管是因为什么,沈千拾也不会理会这个目的不明的小杂种。 赵敛撇了撇嘴,低声咕囔,“你不吃还有谁敢说你不成,你不逼皇帝吃就不错了,皇帝还能逼得了……” “十七殿下,慎言”,沈千拾打断了赵敛的碎碎念。 赵敛沉默了片刻,又继续嘟囔“明明就喜欢吃,还不承认,拿父皇当挡箭牌……” 走到自己卧房门口,转身看着亦步亦趋的赵敛,道“你这是也在骂沈某一个奸宦,作乱犯上”? 赵敛脸上闪过一丝厉色,肃声道“谁骂你了?最近来的那几头蛮牛?” 沈千拾眯眼,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不显,冷笑着说“骂我的人多了去,今日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我哪有骂你!”赵敛被污蔑得跳脚,嚷了起来。 赵敛懒得理这个装疯卖傻的小杂种,又见赵敛眼神四处瞟,小声顶嘴道“明明只是说实话”… 赵敛头疼得面上都撑不住平日的仪态了,冷冷地说,“那十七殿下实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回吧”。 赵敛盯着沈千拾看了一会儿,沈千拾毫无放他进去的意愿,突然灵光一闪,“啊!你是不是喝多了酒不舒服!” 沈千拾头疼得紧了面上越发平静,冷冷地看着赵敛,怎么?以为他醉了就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他了? 赵敛被沈千拾盯得缩了缩脖子,嘟嘟囔囔地说“你这宅子下人怎么如此不上心,主子成这样都不知道备点醒酒汤什么的,就知道把人堵在门外,也不多关心关心自己主人……” “劳十七殿下操心了,这连客人进了院子都不招待的下人,也是该处置了”,沈千拾暂时摸不透这小杂种的底细,不想贸然动手,倒是想看看这个装疯弄傻的小杂种要干什么。 “这现在熬醒酒汤也太慢了,”赵敛眼神飘了飘,咳了两声,语调上扬,道“我学过一点按捏手法,若是沈大人实在难受得很,我倒是乐意为沈大人按一按”。 沈千拾勾唇,推开了门,“那就请十七殿下给我按摩按摩了”。 ? 沈千拾坐在椅子上,赵敛站在他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他头上轻轻按压,他闭着眼,看似全身放松,实在全身心都绷紧提防着赵敛。 就真能有人能暗杀得了他,那人也不可能活着离开,但想换他命的人可不比惜命的少。 沈千拾冠帽放在一旁,头发仍工工整整挽在头上,赵敛在沈千拾头上几个穴位处轻轻按压,动作了一会儿突然说“沈千拾,你要不要把头发解了,这样我不便动作”。 沈千拾在赵敛开口时顿了一下,真气凝于掌心又散去,说“不用,我已经好多了,劳烦十七殿下了”。 说完才意识到刚才赵敛直呼了他的名字,心里冷哼,从他成了皇城司首领,除了赵晟和死人还没人敢直呼他的大名,连皇后都叫声“沈大人”,这小杂种年纪不大,胆子倒是大的很。 赵敛发亮的绿眸暗淡下去,还以为又能见到披发的沈千拾,但很快又亮了起来,他手从沈千拾的后脑按捏过细白颈脖,不舍地流连了几下,在感觉到沈千拾即将开口时,按到了肩上,说“那我给你按按肩吧”。 沈千拾在赵敛的手挪到他颈后时差点一掌劈了过去,随后没察觉到赵敛想下杀手又硬生生收了回来,心里百转千回间赵敛已经撤了手。 沈千拾仍穿着官服,赵敛捏了两下,又说“唉,你这衣服太厚了,这按不到啊,要不脱了吧”? 赵敛说着已经动手去扯沈千拾的衣服,沈千拾钳住了他的爪子。 沈千拾手指修长,冷白如霜,交错在赵敛蜜色的肤上,赵敛的手已经抓上了襟口,沈千拾撩开眼皮,对上了赵敛冒着绿光的异眸。 莫说入宫前,成了阉人,落到沈千拾身上的淫邪目光只多不少,从后宫佳丽到纨绔子弟,沈千拾挖过多少人的眼睛,只是没想到到了今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杂种都色胆包天敢来打他的主意了。 沈千拾冷笑一声,左手发力就要捏碎这杂种的手,赵敛右手刚抬起就被沈千拾捏住了死脉,腿还未动已经被沈千拾深厚的内力压得脏器翻涌,动弹不得。 果然,反应不错,比赵鄞那废物强得多,沈千拾嘴角轻挑,左手继续用力,吃痛的赵敛眼中绿光一闪,忽地低头朝沈千拾的脸压去,沈千拾神情未变,往赵敛筋脉中传了小股真气。 赵敛闷哼一声,沈千拾并未下杀手,不过是让人剧痛之下脱力而已,他留着赵敛有用,就在他准备将失去了抵抗能力的赵敛甩出去时,额上传来了微妙的奇特触感… 某年中秋之夜,皇帝都不敢同他撕破脸、皇后都不敢直呼其名的祸国奸宦沈千拾,让个毛都没长齐的杂种皇子给轻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