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起时
齐锐的公司坐落在高新区一座气派的写字楼里,离他们的住所并不远。跟在大步流星的齐锐身后,向北似乎能听到公司职员之间三三两两的嘀咕,细想旁人也仅是知道齐锐名草有主,但她还没能被他领到台前,这次出席,虽是做一个全权的记录者,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嫌疑。 齐锐找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同事,同他们一起,在自己办公室的角落替向北折腾了一个简易办公桌,方便她随时赶稿。待到收整齐全,他去公司的厨房给她冲了一杯热乎乎的拿铁,又拿了一份水果捞和主厨刚做好的乳酪蛋糕,才回到屋里。 齐锐在家里很少同向北谈自己工作上的事,向北又多年宅在家中,不甚清楚如今职场的模样,看齐锐手里替她准备的小甜点,还有些找不着北,以为是他点了外卖。 齐锐听她的说辞也在笑,这才洋洋洒洒给她介绍起自己的公司,主业自然是搞餐饮风投,但其他地方也有涉猎,他们还在网上经营着一家流量很大的美食公众号,除了盘点不同地方的饮食、集中城市的店铺,也兼职倒卖外国进口食品,偶尔会贴出一些食谱。但因为公司地点在苏州,在探店方面不比上海的地缘位置得天独厚。 “但从高新区去上海也很快啦,所以总体上还是不影响的。”看着星星眼的向北,齐锐脸色微红,“对了,我们公司的小厨房特别值得一看,每天的食物也是由主厨供应,种类很丰富,一方面确实是食材多,另一方面也是方便公众号做实验。我偶尔也会下厨。平常你和我在一起,我下班回家都是晚上,咱也不能吃得太丰盛,这下你在就好了,我可以天天给你下厨。” 向北脸一红,压不住脸上的笑意。 在一番简短的介绍后,整个公司都知悉了向北的存在,知道她是“大编剧”。 在向北来之前,齐锐三天两头向公司吹嘘,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人吊足了整个公司的胃口。而真人露相后,向北话虽不多,请教的态度却很诚恳,她本来性子也温和,很快和大家打成一团。虽然知道有些人多少有向他献媚的意图,但齐锐能分辨出旁人对向北的善意。 在她来之前他心中还有疑虑,倒不是和自己的事业相关,去年旅行时他清楚地记得向北到底有多怕生,多社恐。她提出想要观察职场,他却只怕她受不了职场的氛围,到头来发现还是自己想多了,向北远比他设想的要强大的多。但向北并非没有感慨:“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感觉自己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就好像以前丢掉的那些自信,渐渐都被我找回来了。也许哪天我就真回职场上班也说不定。” 齐锐很惊喜向北的转变,但对这件事他反倒慎重。把女人揽进怀中,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如果觉得不能适应职场的人际,就不要勉强。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身体健康,收入稳定,开开心心搞你的创作。这就足够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是你坚强的后盾。你大可不必非要‘适应社会’而折磨自己。” 向北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踢踢他的小腿,“放心。我最懂的事就是不要勉强自己。” 许是因为身边每天有人观察,在事业上一贯讲求稳扎稳打的齐锐也开始加快自己事业版图的扩张,以供让向北如实取材。恰好这段时日赶上齐锐盯了很久的餐饮企业招标,如果能够成功和对方合作,有利于他们实体店面的扩张,但这家公司在国内算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中小企业竞相和他合作,据齐锐所知,仅长三角一带,就有不下七十家中小企业想借这一波春风,齐锐的公司为此准备数月,终于在建军节当天,迎来了北京方面的考察团。 仅一个苏州地区,就有十多家公司想要这个名额,考察团预备在这里待两个多月,考察各公司的情况,敲定合同与细节。 向北听齐锐随口的介绍,已经对接下来的商业谈判充满了期待,但因她并非业内人士,虽然已经恶补了一番功课,也没办法在谈判中插手。她思前想后,给自己强行安排了一个ppt放映员的职务。 但天有不测风云,向北运气不好,赶在谈判当天来了例假。她平时也没有服用布洛芬的习惯,没曾想这次例假非比寻常,小腹的坠痛疼得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齐锐心疼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出席会议,扭头把她送回了办公室,热饮暖宝宝备好,又把从公司女同事那里要来的布洛芬强行喂下肚,自己才不慌不忙赶去会议室。 向北窝在办公桌前,看着手机里提前写好的纲要,越想越气。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自己的身体情况而错过,她心有不甘。好在服下的布洛芬发挥了作用,难受了一阵,虽然还是头重脚轻的体虚,好歹没有那么痛苦,她依然惦记着齐锐他们谈判的情况,贼心不死地走出办公室,前去会议室偷听。 向北刚走到会议室门前,门就开了。里面三三两两的人走出来,黑洞洞的屋子里传来一个人熟悉的声音,忽近忽远,“……这次内容很精彩,齐总,我想你们这次是胜券在握啊。”那声音一下飘到自己耳边,她骤然看见了发声者,项南春风满面地站在齐锐身边,一脸揶揄,齐锐嘴角抽搐,仍在试图挤出一点笑容。 项南头一偏,恰好看到面色惨白的她,“巧了,我就知道你也在这里。” 看到项南的那一刻,向北的小腹一下疼了起来。她惨白着脸,从笑脸盈盈的项南身边拉走了齐锐。齐锐看到向北如临大敌的样子,本就不畅快的心情愈发低落。 向北把齐锐领到了卫生间旁,眉头紧蹙。 “他难道是你们招标公司的高管?” “对……最近新任职的,之前对接的时候,负责人不是他,没想到突然就换了人,换来的这个人还是他……早晨去酒店接人的时候,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脸就僵了。” 向北心疼地揉了揉齐锐,“苦了我们小锐,要对这么一个臭狗逼卖笑。” “是啊是啊。”齐锐趁机揩油,多在向北手上蹭了几下,又怅惘地感慨:“屋漏偏逢连夜雨,晚上还得和他们一行人同桌吃饭,估计一顿不够,还得来顿小烧烤。这整的,哎。” “现在只能安慰自己,好好招待他们一行人,祈祷咱门顺利拿下这个标。跟啥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 向北没提太多关于项南的事,单是嘱咐齐锐平常心对待,让他们顺利拿下标书。心内一直有些忿忿的齐锐被向北哄得眉开眼笑,精神抖擞赴了晚宴。 如果不是因为向北使得齐锐与项南有了冲突,也许齐锐真的很容易在饭桌上被项南骗过,项南太滴水不漏了。 国内顶级大学的本硕博连读已经引得一众人的艳羡,席间谈吐又风趣幽默,讨了姑娘们的欢心又恰到好处安抚了男同志的情绪。齐锐也被他逗得跟着笑了一会儿,心里仍是警觉。 向北并没有和他详细讲过项南与她曾发生过什么,这一南一北的故事似乎被她准备永久封存在记忆深处。齐锐仅仅能感受到向北在与他交往时的迟疑,这些迟疑足以让他确信,让女孩变得敏感不自信自暴自弃的源头,是项南。 齐锐强打精神撑完了一顿,被哄得开心的双方成员主动要求去吃烤串,齐锐自然应允。项南仗着他们先前饭局上营造的美好氛围,上来和他勾肩搭背。齐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稍微佝偻了身体,好让略矮一点的项南够着自己。 项南就这么一直保持着勾肩搭背的姿势到了烧烤店,和齐锐坐在一起。不是公事招待的氛围自然要比适才饭桌上更为融洽,齐锐一行人被连番灌酒,酒量奇佳的他也实在耐不住要去厕所解手。 见他起身,项南也跟着起了身。 余光瞄到身后的项南,齐锐心里冷笑,知道这他终于坐不住了。 项南特意站在齐锐身边的小便池前,没等他开口,齐锐就笑着问他,“两顿饭都没抽烟,不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不着急。我的烟瘾其实也没那么大。” “上次见你是在吸烟室附近,还以为你是个老烟鬼,今天还想着要不要让你拿点当地产的香烟回去抽。” “这倒是不用,我自己会买。” 两人陷入沉默,齐锐系好裤链前去洗手,项南紧随其后。 “上次见面,彼此闹了些不愉快,是我酒后失态,请你谅解。” “哟,就今晚这番痛饮,现在也不见得比那会儿清醒啊。”不用在众人面前伪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齐锐终于可以小小地发散自己的不满。 “虽然是闹了一些不愉快,但当时我的提议,你有采纳吗?” 齐锐笑而不语。 “还是说,你和她玩了?” 齐锐依然慢条斯理地洗手,不理会他。 “你也真够贱的,这难道不丢我们男人的脸吗?让区区一个女人骑——” “识相的话,我劝你最好闭嘴。” 项南听着齐锐强忍怒火的劝告,脸上笑意浓重,又向他流露出最初见面时对他的鄙薄神情。齐锐看他这神色就来气,头脑一热,齐锐没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一记铁拳将项南捶进隔间。怒气上头,他甚至懒得和项南多说一句话,连着对项南腹部猛揍几拳。项南胃里一阵翻滚,将吐未吐的边缘,齐锐薅着他的头发,将他一头按进马桶。烧烤店的卫生间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项南喝了快半马桶的水,齐锐松开手后,濒临窒息的项南缓过神,对着马桶一阵呕吐。齐锐看他这幅惨状,才勉强平复心情,“你这种垃圾就应该和呕吐物一起被冲下马桶去。”说完他还觉得不过瘾,又对着项南的屁股给了几脚,才算解了气。把胃中食物吐得干干净净的项南大口呼吸着,狼狈地扯下外套擦着他的头发,他冷冷扫视着齐锐,齐锐冷笑,并不示弱。 “你是不想要你的标书了吗?” “能够雇佣你这种对女同志出言不逊家伙的公司,我也不屑合作。” 项南哈哈大笑,眼里露出一抹凶光,“我可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锐没理他,哼着小曲走出卫生间。 向北以为齐锐招待考察团会花费很长时间。回到家后,她身体的不适也减缓不少。想着齐锐要很晚才能到家,她卧在懒人沙发上,从一旁随手抄了一本开始读,读了四次都没能读进开头,她又翻来一本,正是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齐锐美滋滋回到家。 向北一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一点。 向北看他心情甚好,也没问多余的事。例行的耳鬓厮磨后,两人相拥而眠。 凌晨三点左右,向北迷迷糊糊的,听到一阵敲门声。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向北开了灯,揉着眼睛去了门口。 透过猫眼看清来人,向北彻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