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买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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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从不发怒,从未激烈过地骂过我们一句。在一些诸如结婚、生子、买房置业、小孩择校这些重大事件上,她似乎习惯了被安排,没有自己的主见。也因为如此,我对她缺少那种敬畏的感情。母亲难得一见的阴沉面色,好像是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妹妹那样喝住我,也让我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妹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她看看母亲,又责备地看着我。 母亲失魂落魄,整个人木木的,宛如一尊泥塑木雕。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她动了,眼睛眨了眨,泪水逐渐盈满了眼眶,盛不下了,从眼中跌落。她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上还沾着一点泪珠,看起来格外憔悴:“是不值得,我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未婚先孕,儿子看不起我。”她缓慢地说完,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挺不值得。” 妹妹上前,想要扶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母亲突然挣脱了她,厉声道:“你刚刚说什么?想把孩子生下来,你再当着我的面说一遍?” 妹妹被母亲尖利的语气吓到了,退后几步,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 母亲转身踏上楼梯。走了几步,停下来,回过头来看我一眼。这种眼神这么陌生,像冰融化后的水,一片冷意中流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以前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满爱意和自豪的,无论上学还是工作,我都是大家歆羡的对象,这一度让她脸上有光。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随后,二楼传来“哐啷”一声巨响,甩门声甚至把地板都震动了。 妹妹看着楼梯的方向,久久不语,第一句话开口就是责备:“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她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 “我说错了吗?”我反问。 “你太过分了。”妹妹站起身,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我有什么资格说你,我才是那个最伤她心的人。” 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想到母亲临走时的那一眼,心里有些后悔。我知道,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上楼敲开她的门,向她道歉,止住她的哭泣,安抚她的失望,恢复我在她心目中本来的样子,但是我做不到。 我驱车来到距离他家不远的一个湖边。城乡结合部本来就鱼蛇混杂,近来这里又发生了几起抢劫案件,嫌烦至今都没抓到,因此这里几乎没有人来,平日最是安静。我沿湖一圈圈走着。凉风吹到身上,夹杂着白日未退的暑意。我越发烦躁,对他的恨意也翻涌得更加厉害。 水边疯长的芦苇有成人高,在野风中如鬼影一般招摇,我似乎听到鞋子在草上滑动的声音。 “是谁?” 两个人影从草丛中穿出来,其中一人向前,拍拍我的肩膀:“哥们,借点钱花呗。” 我不耐地拨开他的手:“滚开。” “怎么说话的你?”那个流氓推了我胸口一把,把我推得后退两步。我正有气没处撒,冲上前就挥出一拳。我听到骨头撞击的清脆声音,随即感到自己指关节那里又痛又麻。那个流氓大概被我打断了鼻梁,痛得弯下腰,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另外一个流氓身躯庞大,见同伴受伤,骂骂咧咧挡在我面前。自从打出刚才那一拳,我的手现在还热得发烫,一股暖流从手掌扩散到全身,我身体里那种骚动的兴奋越来越强了。我一脚将他踹到地上,他身体滚了几滚,一直滚到水中,等他爬上来时,全身上下滴着水,稀疏的头发黏在脑袋瓜上,整个脑袋圆润得像个球,看起来格外滑稽。 这让我心情好了点。 小流氓瑟瑟发抖地看我走近,猛地从身后掏出一把刀,对着我:“别——别过来——”又不时拿眼光去瞟他的同伴,想寻求对方的帮助。 我轻松把他的刀子夺过来,仔细打量,这不过是把二十公分左右的水果刀,刀身厚,刀尖又钝,一看就是次品货。但是当手指在刀锋上游走时,那种轻微的刺痛依旧让我的身体兴奋得颤栗。白天公园里那个小偷掏出的刀显然更好,刀面精细,刃口锋利,阳光下一闪而过的寒光现在依旧在我眼前晃荡。不过刀子差也没关系,捅进人身体里都是一样的,像扎破一个柔软的袋子,然后,咕噜咕噜,红色的液体喷溅出来。 我把玩着水果刀,两手交替,把它扔到半空,接住,又扔,又接住。那两人都看呆了,身体悄悄地后退,想要溜走。 “你们想要钱吗?”我适时地抛下一个钩子。 “这种地方,你们也知道,没什么有钱人,你们抢一次,也赚不了多少吧,不如帮我做一件事,保证比你们靠抢要赚得多。” “什么事?”他们两个面上涌上喜悦之色,犹豫着想靠近。 我无声地笑了。我知道他们这种人,为了一点钱是什么都肯做的。有时候看到一些抢劫案件,我都不敢相信,涉案金额小得出奇,廉价的首饰、皮包、几百块现金,也值得他们去冒险作案。 “你们帮我教训一个人。” 我简短地告诉两个流氓他的基本信息,适合作案的场合以及时间,我给出的报酬以及善后的具体事宜,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希望能见血。我晃了晃手中的刀,扔给他们。他们不敢接,刀子掉在草地上,才捡起来。 见两人还不走,我不满地问:“什么事?” 那个胖子推推他的同伴,于是那个被我伤了鼻子的流氓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打伤了我,总要给点医药费吧?”两条血迹悬挂在他鼻下,在黑夜里像虫子一样蠕动。看得我一阵恶心。 “滚,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警察。”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