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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疾 危机处公子死社稷 病榻前丞相吐实情

    刘昭觉得自己简直是玩物丧志,大白天和府里头的美人滚上床,结果耽误了正事——所以到夜里还要处理公务大约也是活该。

    书房角落里灯花一爆,风卓悄悄进来挑了,又重新退出去。案前的刘昭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拧着眉看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风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主子,傍晚就回来了。”风卓重又进来,跪在地上回话,“穆大人那边的关系出了力,揪出了一串侵吞民田的官员,但是……洛尚书那里还是没露出马脚。”

    “洛严若是不谨慎,也到不了现在的位置。”刘昭揉揉手腕,沉吟片刻,问道,“洛家亲族不多,那些个年轻气盛的小辈儿也没个错处可挑吗?”

    “小辈里头多多少少都被洛公子管着,往来进出的账目竟是没有出格的地方,都跟各自的田产俸禄相当。”风卓有条不紊地回道,“倒是洛向安本人的产业多一点,只是也没到值得一查的地步,说是经营有方的进项也合情合理。”

    “洛向安呐……他倒乖觉。”刘昭把这名字噙在口中琢磨了一下,“他没什么的,往年宫里的赏赐都不少了,从前母后就惯着他,弄得京城里个个都以为他要尚公主呢,结果都没人敢给他说亲。”

    “是,小洛公子是个妙人。”风卓斟酌着说,“只是洛家太干净了,也不好。”

    刘昭差异地看了一眼风卓,这人比哥哥风衍沉稳许多,很少表达自己的看法。刘昭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退下。

    夜色愈浓,刘昭坐久了,腰也酸软起来,正想在矮榻上随便歇了,忽听见风卓唤他。

    风卓语气急迫,顾不得拜,低声道,“主子,张丞相出事了。”

    “张公子。”护送的几个人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张钰带上马车,“我们今天继续赶路,再有五日就能到京城了。”

    张钰沉默多日,开口时喉咙难免有些嘶哑,“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说在这里等着跟你们雇主汇合,然后一起进京吗?”

    “洛公子说,若是他三日还没到,我们便不必等他,直接保护您入京。”

    “不等?那他人呢,那些西南贼人没追上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张钰攥紧了胸口揣着东西的地方,忍不住焦急起来,“向安到底去哪了?他……他带走我的衣衫信物做什么?他取了那引路的蛊虫做什么!”

    “洛公子说了,若是您不肯走,就让我转告您,工钱已经付了,请您安心进京。”

    “我问你他去哪儿了!”张钰冰山似的面容崩溃了一个角落,英气的眉怒而上挑,“什么叫不必等他?”

    那人把张钰安顿在车上,微微躬身,“我们公子说了,张公子如此潇洒,我们这些下人必是伪装不了的,只有他亲自去替您引开追兵。”

    张钰胸口剧烈起伏,手脚渐渐发冷。

    “公子让您即刻启程,不要耽搁了您的要事。”

    刘昭急匆匆赶到相府,已是四更天。一进正房,便看见贺岚白着脸跪在外头,见他来了勉强一礼,“老师不肯见我,王爷,您请进吧。”

    张至脸色灰败,卧在床上,只有眼睛还带着点昔日的神色。刘昭进来,矮下身,轻声唤道,“张大人,刘昭来了。”

    “齐王……”张至的嘴唇动了动,苍老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悲凉,“老夫帮不了您啦。”

    刘昭想说什么,却被张至截住了话头,“殿下……老夫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他的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桌上的一只锦匣,“犬子……犬子只怕已遭不测,是老夫……太自负了。”

    锦匣是傍晚送到的,里头是一套染了血的衣服,还有贴身的玉佩、私印等物。血迹干涸,少说也有两三日了。

    “钰儿久不与我联系,其实我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他没能回来。”老丞相眼角落下一滴浊泪,干瘪的嘴唇却颤巍巍一笑,“辛苦殿下了,其实殿下一直知道是老夫在闹您吧。”

    “丞相提醒我了,在百日宴上。”刘昭低声说,“您对陈世子提了当年那件事,所以……您是知道了吗?”

    “果然是这样啊……”张至喃喃道,“殿下,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女在宫里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老夫还疑心那毒跟殿下您有关,特意让几个不成器的学生引您去栖柳居。”张至咳了一声,脸色愈加灰败,“我若是不试探殿下,早些坦白,说不定钰儿还有一线生机。”

    “丞相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刘昭垂着眼,淡淡地说,“我只想知道,那内侍,张大人接触过吗?”

    “小女派人去试探过。想不到这人居然活到现在,太子留着他,实在是糊涂啊。”张至苦笑一声,“老夫那时候就知道殿下肯定不是毒杀太子之人,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顺水推舟,咳咳……毕竟,那个内侍可是当年推了怜怜小姐下水的人呐……”

    “您用那个内侍引我杀人,到头来却惊动了真正提供毒药的人。”刘昭的嘴唇叹息着垂下去,“张大人,您试探我,是想提醒皇上,可是您太低估陛下的判断力了。大皇子毒杀太子,陛下心中早有决断,我刘昭又如何能一手遮天呢。”

    “王爷过谦了,老夫糊涂,当不得三辅臣之位,反而误了自家孩儿的性命。那西南之地的贼人既然敢威胁到我的头上,只怕在京城根基很深。”老丞相眼中精光凝聚,冷冷一笑,“殿下,老夫已经给陛下上了折子,推举您担任摄政之位,殿下可一定……要拔掉这棵毒草……”

    刘昭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刘昭资质平庸,哪里担得起……张大人,您不叫贺太傅进来吗,他在外头跪了许久了。”

    “贺岚……哼,这孩子骨头硬,心却软和。今日让他进来见了我这个样子,恐怕他回去就要悲痛成疾,折腾他做什么。”张至眼中神采渐渐淡了,“罢了,师生一场,好聚好散吧。”

    刘昭默默回了府,天已经微微泛白,炉中幽香尽了。

    那是陈松给他的,说是夜里点着舒心宁神。

    刘昭想起张至最后的叮嘱,“陈国是狼,不是兔。若不是昔年被我大梁打到伤筋动骨,他们绝不会蛰伏至今。殿下,陈世子绝非善类,别让质子活着回到陈国。”

    暗处灯火一闪,蜷缩在角落的人下意识一挡,睁开一双晶亮的眸子,好声好气道,“在下姓洛,真的不是什么张公子!各位大侠,你们扒了我的衣服,抢了我的东西,就把我给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