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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校场、图书室、教室、大楼边的空地.....

    没有李立夫的影子,七塘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张建业花了小二十分钟把所有犯人通常出入的地方巡查了一通,期间也没有收到一条有用的队员短讯。

    于是张建业怒道:“找不到李立夫,就找靳蒙、郝玠,去找易子丞!都他妈去找!”

    随着时间分秒过去,依旧没有消息,三零九室的人就和人间蒸发了一般。

    有狱警去三零九转了圈,没缺什么东西,仿佛这几人只是出去溜达,被子都卷在床上,拆了一半的饼干盒放在了小凳子上,好像在等着人食用。

    半小时过去了。问了好几个在今天见过李立夫的人,都说自由活动开始之后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注意他们。

    张建业心道大事不好,这帮家伙不会胆大包天到越狱了吧?!

    然而七塘监狱不说密不透风,好歹是省级监狱,安保工作还是相当到位的。无论是巡逻人员,还是荷枪实弹的岗哨,都足以让犯人乖乖地在大牢里服刑。

    张建业无法,只好说道:“去查监控吧,就这么一会儿,应该能找到人。”

    他跟着狱警一起去了监控室,监控时平时有人值班,不过值班嘛,大家都懂的,划划水玩玩手机,这么多屏幕,这么小的人像,要真一个一个盯下来,眼珠子得脱框。

    张建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也没指望值班的几个人能派上用处,而是指挥几个狱警一起看监控,从四十分钟前看起。

    他抽完了一支烟,那帮狱警还在那儿看监控。

    他心烦意乱,出了那么大的篓子,他身为狱警总队长,吃处分首当其冲,要是李立夫一个人消失,也就罢了,他妈的四个人一起消失,玩得也忒大了。

    在张建业点第二支烟的时候,有个新来的小狱警说道:“张哥,你看这个,是不是37312?”

    “什么?!”

    张建业在桌上拧掉烟头,本来笔直的烟屁股歪歪扭扭地立在那儿,烟灰四散,塑料桌准备烧出一团黑渍。他走过去一看,看到了暂停的画面,角落里一个人的背影,囚服上的一排数字,放大了看正是37312!他身前还有一个人,只剩下衣角了,因此看不出是谁,但多半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

    这个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地方,正是监狱最西南角的一个地方,去年水泥队修筑的老围墙,就是在那边。

    他们往这边去该怎么走?西南角刚有破损,就被修筑一新,收工的时候都是仔仔细细验过的,绝不可能出现这种重大纰漏。

    张队拧着眉思考了片刻没有头绪就放弃思索,对着众人喝道:“这里的人,都跟我走,小陈,你去通知岗哨加紧戒备!”

    “是!”

    回答的正是那个新人。

    郝玠说道:“就是这了,我先下去开路。”

    他抓住地漏的两角,猛地往上一抬,下水道的窨井盖就被打了开来,出乎意料的是,似乎并没有从里头散发出浓重的臭味。

    “操,走这?里头不会有屎吧。”靳蒙皱着眉道。

    “有屎也得走。”郝玠咧嘴一笑,复又正色道,“七塘监狱是重建在废弃工地上的,十年前那工厂因为排污的问题被查封了,这里有一套被闲置的旧排水系统,西南角的这个就是入海口!”

    小易奇怪道:“那我们不是走到海里去了?”

    “嗐,走了就知道。”

    盖子被郝玠扔到一边,入口的大小刚好可以挤下一个成年人,幸好靳蒙几个都不是一百公斤级的胖子,否则就要卡在这了。

    郝玠的手里攥着手电筒,往黑漆漆的下水道照了照,里面的积水并不多,估计只会到脚裸。

    他不再犹豫,率先跳了进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他成功落地,溅起一片水花,他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快点,不深!”

    他一落地就猫着腰往前爬去,他身量不高,瘦小如猴,嘴里叼着手电筒就往前开道,污水灌进他的鞋子里,袜子已经湿了,怪难受的。

    靳蒙没做什么心理建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个猛子,也从井口窜了下去。

    靳蒙好歹是个前黑社会老大,这点身手还是有的,不至于跳下来崴脚,不过周围的井壁上有几个可供攀爬的栏杆,虽说不知道锈了没有。

    他估计这跳下水道的难度对小易来说有点太高了,便说道:“有栏杆!不过掉了好几个。”

    这时蹲在下水道口的只有李立夫和易子丞了。

    大夫道:“害不害怕?大概有两米六深,你去攀那个栏杆慢慢下去。”

    他摸了摸小易的脸,温和而笃定道:“慢慢下去,不会崴脚的。”

    “...嗯。”

    易子丞望着仿佛深不见底的井口,腿根有些发软,他从没从两米多高的地方跳下去过,这几乎是从两楼往下跳了。

    他的脸因为恐惧而发白。

    他恐高。

    这傻逼郝玠为什么不早说?!

    他知道自己没时间害怕了,他必须得下去,正当他这么想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如雷般的怒吼:“待在那儿,不许动!!!!”

    易子丞不可置信般地慌张抬头,远处居然是张队带着一帮狱警赶来了!

    他们个个都持着警棍或手枪,朝自己这边狂奔而来。

    大夫显然也发现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狱警什么时候赶到,而是镇定道:“你先下去,不要管我。”

    “我——”

    好多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在逃命的时候总是你来我往,你说你下去,我说我不要,白白耽误了逃命的时间,在那眼泪汪汪互诉衷肠。

    易子丞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李立夫背对着狱警,而易子丞却能看到有人举起了手枪,好像是要瞄准了!

    如果自己先下去,一定会浪费大夫的时间。

    他太清楚自己了,他不敢直接跳下去,他害怕。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量,易子丞伸手就拽住了大夫的肩膀,只是一个恍惚的时间,李立夫没有丝毫防备,就从井口栽了下去。

    他俩都蹲在井口,只稍一拽,脚一打滑就能准确无误地掉下去。

    大夫在飞速下坠的中途利落地调整了姿势,顺利落地之后,他向井口望去,幽微的光从狭窄的井口投射下来,那些飞尘在空中看得明白,轻柔地飘着,像浮动的光子。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说光照下来的时候,就像光透进了深渊。

    有人扣下了扳机,易子丞看见了,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看得很清楚。

    他的脸上显出一丝茫然,真的,就在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子弹冲破了他年轻而柔弱的躯壳,搅碎了他短暂而无意义的一生。

    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浮夸的电视剧里,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

    易子丞只感到了一阵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剧痛。他从没挨过枪子,理所当然缺乏对此类描述的系统认知。

    审判尖锐而酷烈。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枪响,砰——

    他自人间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