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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0黄雀

    “我早就说过,你迟早得栽在他身上。”屏幕里的庄忠湛有些疲惫,他捏着眉心看向赵鹤鸣,“现在怎么办,启东和齐相那边怎么交代。”

    赵鹤鸣已经从愤怒中平复过来,此时看起来格外冷静:“伪造一段监控视频,找个体型相像的人化装成陆霜明,假装是他打晕了守卫室值班的士兵,趁通讯失灵的间隙偷走了侍卫的权限卡。”

    庄忠湛叹了口气:“视频不难伪造,但总司令的问责肯定是免不了的,出了这么大的守卫问题,我和方季德估计会被降职,到时候你在基地行事可就不如现在方便了。”

    赵鹤鸣当然知道,得知沉船真相的那一刻起,失去军队的支持已成定局,在暗处绞合起来的力一直在逼迫他另谋出路。

    陆霜明的出走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与僵持,退守安全区只能苟延残喘,再久的蛰伏也只在露出獠牙后才有意义。灰蒙蒙的云中洒下几道金色的日光,赵鹤鸣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该去见见首相了。”

    星盟的心脏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的,穿着光鲜的精英们在广明宫穿梭奔走,像一颗颗红细胞,为星盟的运转源源不断输送着氧气。

    黑色的桑托纳畅通无阻地驶进了地下停车场,身着黑色制服的秘书已经在旁等候良久。将昏迷的小李安顿好之后,陆霜明跟着他走进了停车场深处的昏暗夹道。

    夹道的红墙皴裂斑驳,仿佛涂脂抹粉的老人,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香味。陆霜明伸手抠了抠墙上掉下来的墙皮,心想原来广明宫也有这样破旧的地方。

    秘书领着他走到了一扇铁门前,渗进水泥地的铁渍仿佛生锈的污血,一路蜿蜒到后方的仓库。仓库的角落立着一个大柜子,秘书用一把钥匙打开了柜门,示意陆霜明跟上。

    陆霜明嫌弃地掸开爬上衣领的蜘蛛,弯腰钻了进去。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陆霜明小声嘟囔起小时候背过的诗,拍了拍秘书肩膀,像一个出来春游的小学生,“您说世界上有没有桃花源啊?”

    秘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AI般刻板而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您指文学作品中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仙域乐土,星盟范围内是没有的。但如果是普通的避难堡垒,那么此处便是。”

    爬过狭窄曲折的通道,陆霜明终于进入了广明宫真正的要地,一个和大学实验室没有太大区别的房间。不到二百平的地方挤了三四十号人,几个人分成一组,跟进的项目看起来各不相同。

    “打扰各位了,这位是A大的学生陆霜明,研究的方向是计算机技术与通讯,以后和大家一样要在这里生活工作,还请大家多多照顾。”秘书向大家介绍完之后便离开了,此起彼伏的“欢迎”将陆霜明淹没,几个热情的长者凑到陆霜明身边,好奇又慈祥地打量起他。

    “你就是重檐的儿子吧,长得真俊,就是和他不太像。”四十来岁的男人笑起来眼角有狭长的细纹,听着像是纪重檐的老朋友。

    提起纪重檐,陆霜明总是有些拘谨:“是的,家父是纪重檐,请问您是?”对方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是你爸的狱友老段,年轻时和他一起卖阻断剂,可惜没什么本事,出去了也没办法自保,就赖在这不走了,你爸身体还好吧?”

    陆霜明上前拥抱这位从未谋面的长辈:“谢谢段叔对我爸的照顾,他挺好的,腿疼腰疼的毛病好得差不多了。”

    老段介绍陆霜明认识了几位纪重檐当年的旧友,带他在实验室溜达了几圈:“听上面人说你要来,我们心里都不太舒服。当年拼了老命想让下代人过得好点,谁想到你还是走了我们的老路。”

    陆霜明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实验室的各色人等:“阴差阳错又命里注定吧,一开始是心疼我爸,不忍心看他半生心血付之东流,后来又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恋人,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这里虽说像个实验室,但其实并没有多少高精尖的机器和设备,所谓的“研究人员”更是五花八门,有失去腺体的omega,有皮肤黝黑的壮汉,甚至还有……

    “我们是不是见过啊,程序员先生?”眼前的omega穿着件灰扑扑的t恤,不修边幅地窝在电脑前,但依旧漂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陆霜明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关于这张脸的记忆,不太确定地问:“你是金韵?”他依稀记得第一次去启东传媒的时候,付铮正在办公室里和一个小明星鬼混,好像就叫小韵。后来安斐然提供的性贿赂受害者名单里也有这么一号人。

    “帅哥还记得我,太感动了!”他在雷达椅里抱着腿,像一只蜷起来的刺猬,“你刚刚说你有恋人?安斐然骗我,原来你不是阳痿。”

    安斐然这个言而无信的骗子……陆霜明不敢抬头去看老段的表情,硬着头皮说:“误会,都是误会,没想到能在这看到您。”

    金韵笑了笑,像恶作剧成功的小朋友:“你恋人长什么样啊,能让你对着安斐然都硬不起来?”

    周围本来在工作的人都好奇地探出了耳朵,老段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陆霜明算是明白了,启东传媒哪有真正的小白兔,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欺负老实人这么在行。

    陆霜明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好意思啊,我的omega很珍贵,我不想像展示物件一样给别人看。”

    “真小气,看个照片都不行哦。”金韵鼓了鼓嘴,“你看段叔也很好奇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说总行吧!”

    陆霜明被缠得烦不胜烦,又忍不住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赵鹤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好像挺难概括的。

    “他很矛盾,非要说的话,”他摸了摸头发,脑海中浮现出赵鹤鸣故作冷淡的脸,“大概是……沉静的热烈,倔强的温柔。”

    他是如鲠在喉的沙粒,也是焐在心尖的珍珠。赵鹤鸣是变化莫测的坏人,用温热的唇将他拉进欲望的沼泽,又用瘦弱的肩扛着他触摸天光。

    “年轻真好啊,”老段笑着吐出一口烟,怀念的神情中带着些许怅惘,“但咱们这样的人,多一份牵挂就多一份负累,你要想清楚啊。”

    几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秘书回来把他叫走。“陆先生,首相刚结束晚上的会议,现在请您过去汇报一下工作。”

    陆霜明敛起脸上的笑容,跟着秘书穿过实验室,走进了藏在深处的密室。“首相大人,陆霜明到了。”

    “请他进来吧。”

    密室的装潢不仅不贵气,甚至十分老土。灰蒙蒙的墙上挂着一顶破了洞的草帽,半遮半掩地挡住了后面的照片。屋内若有若无地飘过一股咸腥味,四处环顾才发现角落里晾着一筐咸鱼。

    这是陆霜明第二次和这位名义上的首脑见面,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气无力,肥胖的身体软绵绵地堆在椅子上,脸上拥挤的褶皱中露出两点清亮的光,仔细看原来是眯起的眼睛:“辛苦你了,你的小朋友看你看得这么紧,逃出来可不是件容易事。”

    陆霜明微躬着身,难得恭敬地答道:“多亏了您支持,现在我已经出来了,有什么能做的您尽管说。”

    首相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不用这么客气,刚才你也见过其他人了,有遇到熟人么?”陆霜明点了点头:“熟人是有,但他们中技术人员是少数,很多人并不能……”

    “的确,我救人一向没有详细标准,既有你这样的,也有陈齐风这样的。能做什么不重要,和启东有关就行。”首相的手指轻轻拈着手中的纸页,在表格的末尾写上了“陆霜明”三个字。

    “系统的防火墙越垒越高,破解的性价比不高。但人心始终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一两个人或许不能撼动什么,但十个、百个人聚在一起总能慢慢捋出线索。”

    “您是说启东机密文件的破解有头绪了?”

    首相递给他一份资料,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和人员信息:“大家忙了小半年,前天基本确定了文件的存储位置,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存在付启在人工海附近的别墅里,那栋房子的地下室有两台超级计算机。”

    陆霜明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是完全的好消息:“如果文件存在超级计算机中,我们只能实地破译,怎么潜入付家别墅就是很大的问题。就算是成功潜入,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破译密钥。”

    不管什么时候,首相说话的声音都是平静无波的,他冲陆霜明笑了笑:“我已经向付启投诚,说自己不愿继续在齐诚冽的阴影下唯唯诺诺地活着。启东失去了高特局的支持,现在正在找新的武装力量,警署势力不大却又无孔不入,正和付启心意。”

    “而且我也做了两手准备,就算你这边失败了,照样会有人为我送上资料。”

    陆霜明捉摸不透他的笑,也捉摸不透他装出来的卑猥。说他是传统意义上的队友,他又一直作壁上观借力打力,没付出过什么实际的代价;但如果说他是为了一己私欲,也不必选择这么艰难的一条路来走。要不是因为纪重檐,他才不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首相,我只是一个敲代码的,对您的整个计划知之甚少。您帮我杀了齐凛,我自然会当这根撬锁的钢丝,但我还是想知道,我能活着回来的概率有多大……”

    首相挑了挑眉,头一次露出了生动些的表情:“怎么?这就害怕了小朋友。”

    陆霜明摇了摇头:“以前不怕,现在有点怕,万一我真交代在那,我的omega会很难过的。他只有一个姐姐了,撑到现在不容易。”

    首相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步伐笨重地挪到了墙边,轻轻掀起了墙上的草帽。照片里的两个少年人肩并肩站在海边,其中一个微微佝偻着背,秀气的脸上露出羞赧的笑,看起来腼腆极了。另一个戴着比自己头大很多的草帽,神采飞扬地笑着。

    “你确定他真的爱你么?”

    陆霜明怔愣了片刻,一时竟分不清他问的是自己,还是照片里的旧人。“我相信他很爱我。”

    首相有些怀念地摸上了照片的边框,用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那你就不会死的。我这个人心肠最软,见不得小情侣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