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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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予再次因身份原因被拒之议事帐篷外。营盘主帐内灯火通明,炎利谭程四国使臣将军彻夜不休,商讨战事,其中包括了杨炎幼清与芳蔼,还有仁哲将军。 蝉予无所事事,围着大帐来回踱步,偶尔仰起头凝望天空,厚厚云层间,透出一抹浑黄黯淡的夕阳余晖,错落光影投射在广阔萧索的大地上,又一日要过去了。 蝉予胸口憋闷,日复一日的紧张感压在他心头,战事无限制逼近,却又迟迟不来,每个人精神紧绷,从整装待发,到疲惫麻木,蝉予甚至觉得这也是高祯的计谋之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抵就是如此吧。 蝉予看完天,又慢吞吞踱到营盘门口,这里是程军营盘,蝉予满目都是灰鼠色兵服。 蝉予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蝉予,许是他们感受到蝉予身上没有将领之气,反倒与自己相同是个普通士卒,对视片刻,双方相视一笑,攀谈起来。 “没有说下一步去哪?”蝉予从他们的话语中了解到。 “没有,你昨日来的,我们都来十几日了,天天说明日开拔,却耽误到现在,也不知何时动身,”一个程兵懒洋洋的说。 “有没有说因为何事耽误至此?” “没有,不过别处战事都知道!津州运州库州全全被尹军攻下来了!这都要近在眼前了,却不开拔,也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郢国也不是东西,这时候吞了灰水,现在郢国也被阵军攻破,灰水迟早也成阵国的!”另一个程兵义愤填膺;“而我们待在这,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那利兵谭兵没有出兵对抗?”蝉予说完表明身份;“我是炎国兵卒,是不是等我们呢?” “怎么可能等你们,”第三个程兵可笑的看着他;“你们炎国是最慢的!又都是骑兵,好像才……才8万骑兵!其他各国轻兵40万,重兵20多万,还偏偏缺了你们这几万人没法出击?笑话!” 蝉予听完咂舌,之前只知道炎国贫瘠,如此直观的兵力数量对比,才让他意识到差了多少。 几个程兵看了蝉予的表情,知道他被人数震慑住,纷纷露出得意神情,可得意没多久又消弭下去,人数多又如何,仍旧驻扎在本地无法出击,甚至对要面对的尹兵阵兵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听说……要是面对尹兵还好,他们没啥骑兵,但是归顺他们的逐国……可是有强弩的!原先的荔国还有海兵,现在全归到阵国,程国南面可挨着海……阵国会不会从海路进攻?”一个程兵惴惴不安地说。 此话一出,众人鸦雀无声,这也是大家所担心的。 蝉予混在程兵中,了解不少情况,待到程兵开饭了,他才回到主帐处等候,里面吵吵嚷嚷,还未结束。 蝉予静心等待,一直到深夜,帐中首脑才纷纷散去。 待到杨炎氏出来时,蝉予敏锐觉察这几人面色铁青,均带着怒意。 蝉予心知此时敏感不能轻易开口,便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们回到临时帐篷中。 “怎么回事?”进入帐中,蝉予迫不及待开口。 杨炎芳蔼没立刻回答,只指挥下人收拾帐里东西,杨炎幼清则抱着水囊灌水。 “明日开拔!”杨炎芳蔼没好气;“今晚咱们回自己的营盘整装,这一晚上怕是睡不了了。” “去哪?”蝉予追问。 “200里开外,尹国将明州围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杨炎芳蔼愤恨道;“程国就是胆小怕事,眼看着自己国土被蚕食,就这么心甘情愿做缩头乌龟!” “就因为你如此激进!他们才让炎国骑兵打头阵!!”杨炎幼清放下水囊,冲着杨炎芳蔼嚷嚷;“我们才8万多骑兵!那尹国要是把明州打下来便是攻城战!骑兵攻城?轻兵和重兵推在后面?闻所未闻!!阿姊你到底急什么!!你看你一着急,就被他们挤兑去了最前线!” “我不急也是一样的结果!”杨炎芳蔼一拍几案,周遭人吓得一缩脖子;“谁让我们姓杨炎!谁让父王是被高祯扶植起来的!现在这点陈年旧事被他们拿到台面上说,我们势必气短一截,为表诚意只能硬着头皮打先锋!!” 此话一出,姐弟俩无言对视。 “这……这事被拿到台面上说?谁说的?”蝉予结结巴巴,现在可是结盟的关键时刻,把这种事拿出来说,明显是要分裂盟好。 “杨旭!”杨炎幼清怒道,一把将水囊摔在地上;“这孬种现如今是谭国客卿,对我们百般刁难,哎,我们也是晚来一步……你的身世还被他戳破,阿姊你若不那么冲动,非要帅兵赶过来,让他们结盟就结去!咱们才不参合这趟浑水!!” “唇亡齿寒你不懂吗?虽然现在如此状况,但没有哪个诸侯国能单独面对阵国尹国,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归顺的其他国,”杨炎芳蔼说到这,捂着自己小腹揉了揉,有气无力道;“时也命也,与其做缩头乌龟,我更愿意去沙场一站!若我真有幸战死沙场,也不必给我收尸了,与众将领烂在一处,他日还能一同托生!” “我去你娘的忘八东西!”杨炎幼清一脚踹向杨炎芳蔼大腿;“他们就想着我们炎国先灭!你倒是替他们着想!” 蝉予赶紧拦住杨炎幼清;“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既然这样安排了,那我们现在赶紧回炎营。” “谁不好好说话!是她不好好说话!你帮着谁!”杨炎幼清耍起脾气毫不讲理,杨炎芳蔼不理他,他便把气撒在蝉予身上。 杨炎氏一行人收拾妥当,浩浩荡荡回到驻扎在附近的炎营中。 蝉予知晓行动后,便穿了一身熟铜的炎甲,要与杨炎芳蔼、仁哲将军等人一同上沙场。 杨炎幼清也要去,却被这些人拦住。 “蝉予好歹杀过霜勒人,上过战阵,你就算了,”这是杨炎芳蔼的说辞。 “你有所不知,我也去战阵中救过蝉予!”杨炎幼清不服。 “那是我第一次去战阵,现在不同,我也算老兵,可幼清你若是跟着,我就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只有你了,”蝉予不顾有外人在,大诉衷肠,听的杨炎芳蔼直锁眉。 杨炎幼清还想争辩,可嘴张开,又慢慢闭上,蝉予若是听他劝的人,就不会站在这,他一早就展现出想要独当一面的决心,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对他另眼相看,算下来,炎兵中不少人年纪比他还小,想必蝉予心中急切的很,而他又知道沙场之残忍,反过来还不想让自己去…… 杨炎幼清思来想去,看看杨炎芳蔼,又看看蝉予,暗下决心,你们不让我去,我偷偷去! “行,”杨炎幼清假意答应。 蝉予对他的念头一无所知,看见杨炎幼清答应了,心下一喜,松了口气。 他自觉铜皮铁骨,贱命一条,无论如何也不值几个钱,可杨炎幼清不同,身娇肉贵,养尊处优,划道口子他都心疼。 当夜,果然众人无眠,蝉予跟这样杨炎芳蔼穿梭在兵营中巡视,了解各部情况,并得知炎国不止骑兵,还带了约2万弓箭手。 待到翌日鸡鸣,众人收敛好,直接往明州而去,与炎国骑兵一同行进的还有一部分利国骑兵,和谭国步兵,程国重兵殿后。 众人行进了约三日,抵达明州城郊,众人藏身于山坡密林中,远远可看见尹国旌旗。 仁哲将军打出手势,众人纷纷上马,蝉予上马后攥紧手中钢刀,回头望了一眼。 杨炎幼清也身着熟铜甲,被杨炎芳蔼强制扣在队尾战车中,并安排了精兵看守他,不许他随意下车。 蝉予这一回望看不到人,反而心生安慰,再望向不远处尹兵营地,只觉得血液直冲大脑,整个人要沸腾起来。 仁哲将军圆瞪二目,如千里眼一般一眨不眨注视前方,高举右手半盏茶后,用力向下一挥,顿时山坡上旌旗蔽天,锣鼓震地,数万炎国骑兵洪水一般冲下山坡,横冲直撞踏入尹国兵营。 尹兵目标一直是前方明州城,哪里想到后方会忽然来人,赶紧转身迎敌,可这次敌方却大出尹兵所料,对方兵强马壮,野蛮凶悍,且源源不断冲入营盘,仿佛没有尽头,而炎兵习惯了恶劣作战环境,忽然换到气候地貌都更优于撒拉勒草原的明州,更是发挥出十足十的气力,一鼓作气冲散了尹兵布防。 这其中就有蝉予。 蝉予此前都面对壮如野兽的霜勒人,现下换成了与自己体型相当的中原人,只觉钢刀握在手,一路如同砍瓜切菜般顺当,而尹兵看到武装到马腿的炎骑兵,顿时士气大落,被赶的丢盔弃甲。 不知拼杀了多久,蝉予听见熟悉的号角声,连响两声,这意味着仁哲将军麾下的骑兵跟随他走,其余将军的骑兵留下杀敌,于是蝉予掉转马头,冲着号角声援处狂奔。 仁哲将军的副将扛着猩红色的炎旗,蝉予老远便看见,他们狂奔了约三盏茶的时间,听见了嗖嗖的箭矢飞射的声音,有弓箭手埋伏在此! 蝉予抓紧缰绳左右避让,躲闪箭矢,旁边有骑兵运气不济,被射中后滚落下马。 仁哲将军的目标便是这些隐蔽在高草中的弓箭手。 尹国弓箭手远远看到狂奔而来的炎骑兵,纷纷扔下弓箭,拔出长刀应对。 仁哲将军身先士卒,勒紧缰绳,一人一马纵身一跃,扎入尹国弓箭手之中,其他炎兵有样学样,挥舞钢刀一同加入战斗。 弓箭手哪里是骑兵对手,见对方彪悍霸道,立刻军心涣散,被打的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炎骑兵乘胜追击,一口气辇出去四五里地。 解决了此处的尹兵,还有驻扎在十几里外的营地,仁哲将军等人不停歇,直冲下一个尹兵据点而去,利国骑兵紧随其后,而谭国轻兵姗姗来迟,清理战场。 这一仗打了约四五日,全歼围困明州城的尹兵数万人,炎兵这边伤亡未上千,利兵谭兵等伤亡更少,快而准的解决明州城于水火之中,算四国联合与尹军的首次告捷。 “他娘的,这些狗攮的总是慢一步!刀山火海全让炎国的兄弟们趟了!他们在后面养精蓄锐,什么东西!”仁哲将军从马上跃下,嘴里骂骂咧咧的接过副将送上来的汗巾。 蝉予这几日几乎都在马上度过,甫一下马差点摔一跤,四顾周遭战场,入眼的全是疲惫但雀跃的炎兵,还有尹兵的尸首。 “没想到……尹兵比霜勒人好对付多了,”蝉予发自内心感慨。 这话让仁哲将军迟疑半晌;“按理说越往腹地走,兵将的体能越好,可这几日下来如同秋收一般,没一个能打的,要说是打他们个出其不意,那也实在容易,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是说他们人手少?”蝉予追问。 “清点完了吗?”仁哲将军问身边副将。 “还没,约莫着一个时辰后能出结果,还有……将军打算怎么处理俘虏?” “嗯……他们不是霜勒人,不好卖……”仁哲将军冥想片刻;“校尉以上全都砍头示众!下面人愿意归顺就留一条命,不愿意的也砍!” “他们真能用吗?”蝉予不相信尹兵的忠心。 “不要紧,下面人有口饭吃就行,哪里那么多气节,而且谭国利国拿我们往前冲祭刀,”说完,仁哲将军露出冷笑;“我们自然也要拿别人替我们往前祭!” 蝉予明白了,钦佩的同时心下也发凉,这个方法在撒拉勒草原时没用过,想必那群霜勒人不如中原人好控制,仁哲将军准确的摸清了这两类人的心境,尽可能减少己方损耗。 蝉予暗暗记下,想着也许将来自己也能用上。 明州郡守开城门,迎接前来解围的众将领,辛苦多日的炎兵本以为能吃上热饭,谁知首个进城的队伍却是谭国的轻兵,程国重兵紧随其后,最后才是疲惫不堪的炎兵,等炎兵进城时,应得的好处已经被前面几国搜过干净。 仁哲将军愤怒不已,若不是杨炎芳蔼纪律严明,他恨不能代替尹兵,将明州城洗劫一空。 入夜,各国队伍在城外驻扎,架起锅子吃炊饭,蝉予在炎营大帐之中找到数日不见的杨炎幼清。 杨炎幼清几次想冲破阻挠都以失败告终,还好这一仗虽然时间线拉得长,结果却喜人,尤其是伤口经过处理的蝉予再出现时,杨炎幼清一颗心才彻底放进肚子里。 碍着大帐简易,周遭人多,二人没敢做什么过分举动,蝉予仅是伸出疲惫双臂与杨炎幼清拥抱。 “都是血味……”杨炎幼清为能拥抱的更紧,将熟铜甲脱掉。 “看,都是轻伤,”蝉予炫耀一般伸出双手,上面的血口已经止血,仅剩细长殷红的细痕;“这一仗顺利,比在炎国跟霜勒人打顺利的多!他们没想到是骑兵来犯,各个都吓得连滚带爬!” “这说明他们不是尹兵精锐,”杨炎幼清一语道破;“用薄弱的轻兵攻城,不是杨铎脑子有病,就是他们另有打算。” “那自然是杨铎不会领兵打仗,”蝉予痛快下了定论。 杨炎幼清笑而不语,柔顺的依在蝉予怀中,杨铎会不会领兵他不在乎,只要蝉予完好无损,他便没有更多奢求。 “咳咳,”杨炎芳蔼拿出羊皮地图,大声咳嗽的铺展在几案上,二人环抱对方,双双看向杨炎芳蔼,没有松手的架势。 “看看地图!!”杨炎芳蔼不好点破他们,用手指敲着地图。 二人这才不情不愿松开彼此,跪坐到桌前研究,此时仁哲将军与几名校尉也来到帐中,与他们一同研讨。 一行人商讨至深夜,确定了下一步行动计划,再休息约一个半时辰便上路,继续往尹国方向进军。 “打起仗都不睡吗?”众人散去后,杨炎幼清有些撑不住了,依靠在蝉予肩头打哈欠。 “我们睡,那对方也会睡,我们就要出其不意,让他们疲惫应战,这也是种作战方式,”蝉予耐心解释,一边的杨炎芳蔼用沾湿的汗巾胡乱擦擦脸。 “你要累了就去睡,没人指望你往前冲,”杨炎芳蔼这几日恢复了精神,看来是葵水退去了;“与谭国一同在后方,我是看出来了,他们最会选择安全的地方,你跟着他们定能睡个好觉。” 杨炎幼清最听不得杨炎芳蔼数落他,正想反唇相讥,谁知忽然有人冲进大帐,咚的扑倒在地。 “杨炎将军!!容州破!霄州被围!!” 屋内的三人一愣,容州?不就是之前他们驻扎的地方吗!霄州?不就是程国国度!怎么他们在前面冲,后方却忽然被破!? “是谁?阵军!?” “是阵军将军高翰!!谭国相国、利国大司徒、程侯等被围困在霄州城内!” “高祯的儿子怎么他娘的这么多……”杨炎芳蔼愤恨道;“他不是在佐州城里当卫将军吗!怎么跑来带兵了!?” “这……属下不知……” “我没问你!算了,叫仁哲他们赶紧进来!今晚就要开拔回去!” 那炎兵听罢,立刻转身离去。 “怪不得这一仗这么好打……尹兵是那他们诱我们出来,好去攻打霄州!!”蝉予恍然大悟;“调虎离山!” “那明州这边的消息是怎么说的?若是围城的尹兵不多,怎么会求来如此多援兵?几乎倾巢出动来救他们,难道他们假传军令?”杨炎幼清去问杨炎芳蔼。 杨炎芳蔼沉吟片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用等谭国他们,咱们自己先走!” “那霄州救不救?”蝉予问出关键。 “看能力,阵国怕是走水路,才做到从后方包抄,想必兵力不小……我们若是走的晚,只怕会被困在程国!至于程侯和谭国相国都被围困……咱们自己先脱身再想他们!” 二人听了杨炎芳蔼的话,不疑有他,纷纷将熟铜甲重新穿上,这时仁哲将军也来了,气喘吁吁。 “反了!明州郡守反了!!” “什么?”杨炎芳蔼一愣。 “郡守被尹国策反了!?”蝉予浑身一抖,想到最坏的结果。 “还好咱们没进城!夜晚进城的谭程两国的统领,就逃出来几个人!其他的说是被困在郡守府邸中!那府里有埋伏!现在跑出来的那几个将军打算重新攻城进去救人!妈的……我说怎么这一仗打得这么容易!都是诈!!”仁哲将军骂道,心存几分庆幸;“咱们也算因祸得福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既然他们对谭、程下手,那咱们就能松口气……不过今晚依然要走!叫上你的人,赶紧开拔!”杨炎芳蔼边说边走出帐篷,蝉予紧随其后。 出了帐篷,众人愣了愣,不远处明州城火光冲天,远远听见哀嚎哭喊之声。 仁哲将军遣副将打听,副将走得快,回来的也快,说是谭国轻兵攻入城内,与明州城的守兵打了起来,利兵在外放火烧城。 杨炎芳蔼听的只皱眉;“这哪里是打仗,简直乱成一锅粥。” 蝉予头一次见识到战场之诡计多端,同是盟好,却能背后捅刀,看来这战场除了前方杀敌,还要提防背后,环顾四周,竟是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