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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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浮尘 黄品贤醒来之后,很快便给提审,坐在审问的房间之中,黄品贤只觉得喉咙干渴异常,前面的提审官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自己刚一开口,便一阵咳嗽,即使旁边的兵士给自己拿了水来,自己喝了,也仍然喉咙沙哑,一阵阵地发痒。 黄品贤一边咳着,一边回答对方的问话:“我叫黄品贤。” “在贼军中居于何职?” “两司马。” “是哪里人?” “江西九江。” “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三岁。都是兵册里记录有的啊。” 温采元既然投奔了清妖,肯定会献出兵册,那上面将这些事情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除非是温采元在混乱之中丢失了那些文件,不过黄品贤本能地以为,温采元不会那样,那些文书是他取信于清廷的重要物事,他一定会像保护性命一样妥善保管那些文书,或者比性命的重要程度稍次一等,像他这样一个有心人,一定会找到方法的。 上面的审问官拍了一下桌子:“咄!你这长毛,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只有我问你,没有你反过来问我的。现在我再问你,你的卒长是谁?” 黄品贤叹了一口气:“沈培英。” 罢了,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好了。 这一天提审之后,那个负责审问的帮办将文书往林珑面前一放,半嘲半恼地说:“你瞧瞧吧,林哨长,这可让我怎么往营官那里递?” 林珑接过梅标递来的几张纸,快速逐一看了,也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可真的是,把他家三十检点吹捧到天上去了,他这奉承夸耀的本领,倘若是在绿营军里,没准儿能高升。” 太平军的军情倒是罢了,可是把陈玉成形容得如同神人一般,让人感觉仿佛两眉中心还长了一只眼睛,如同二郎神下凡一般,林珑简直以为,陈玉成下眼睑的那两颗黑痣都闪闪发光。 林珑加入湘军两年时间,咸丰三年的时候,罗泽南与曾国藩刚刚开始招募团练,他便与同乡报名进了团练,这两年看到审讯太平军俘兵的情况也颇有几回,那些俘兵要么就是以为反正要死,不如夸大其词,吓唬清军,或者就是跪地哀号,乞求活命,这黄品贤在太平军的人数上并不说什么,只说自己本馆的人数,其她一概不知,只是当问到统兵官的时候,将陈玉成大大地夸耀一番,简直就是岳飞转世的一样。 那陈玉成的名头,林珑也曾经听过,倘若不是他,武昌也不会那么就破了,只是如今黄品贤满口的“三十检点如何如何”,林珑一时间倒是不怎样憎恨陈玉成,而是有些好奇起来,能让黄品贤如此敬慕,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倘若有机缘,倒是很想见一见。 黄品贤经过这一次提审,倒是平静了许多,一颗心不再那样东想西想,看守的清军给他拿了茶饭来,他就吃饭,这种处境,他忽然间明白了当初温采元的心情,那便是过一天算一天,只顾眼前,只是与温采元不同的是,温采元虽然身不由己,理想硬生生转了一个弯,在太平军中毕竟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自己在清妖这里,只怕不久就要给处死,虽然肩头的枪伤有清军的医官给处理包扎,可是黄品贤晓得,不过是生命短暂的延续,最终还是一样。 眼看自己的道路即将走到尽头,黄品贤难免也有所慌乱,心绪纷杂,只是独处的时候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每当一个人待在牢房里,他就静静地看着从窗栅栏透进来的光线,光柱之中微尘纷乱浮动,没有任何规律,而且永远也不会止息。 这一天牢门又打开了,一个兵勇喝道:“黄品贤出来,官长问话。”一口湖南口音。 黄品贤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来到一间房中,前面坐了一个人,二十一二岁年纪,正将一杆毛笔在手里转着,见他来了,那人冲着他一乐:“来了啊,坐吧。” 黄品贤默默坐下,虽然不是垂着头,却也并没有抬头,视线只是落在那妖头前方的桌面上。 林珑笑着说:“黄品贤,我和你说,你不要一条路走到底,问你的话,你好好的说出来,可免一死。” 黄品贤这才抬起眼睛来看了看他,是他,就是他,杀死师帅的那个人,是他最后一刀刺入崔兆昌的心窝,当时火光之中,这人的半边脸映照得一片彤色,让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幕刺激太过强烈,崔兆昌是一个流亡的师帅,寄住在自己馆里,本来已经很是落魄,然而也只是住了一天,便升天了。 自从自己给清妖捉住,这人拢共见过两次,那一次便是他陪温先生来劝说自己,当时自己昏昏沉沉,看得不是很清楚,这一回可看清了,将这人认出。 林珑见他面色变化,仿佛正在想什么,便笑道:“嘿,你琢磨什么哩?我问你,后十三军一共有都少人?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黄品贤脱口便道:“是你断送了师帅的性命。” 林珑用笔杆挠了挠头:“师帅?是哪一个?” 黄品贤一口气登时落了下去,这人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林珑连连追问:“哪个?到底是哪个?你说与我听。” 黄品贤耐烦不过,只得和他讲了:“就是一脸胡子、脸上还有一道疤的那一个。” 林珑恍然:“原来是他,我道是那等恶实硬顶,原来是个师帅。” 临死的时候还那般张狂,毫无悔悟的。 林珑马上又问:“是哪里的师帅?后十三军的么?” 黄品贤摇了摇头:“是前八军,从江西过来。” 反正自己纵然不说,温采元也会说,温采元是晓得有个江西逃过来的师帅,寄住在本馆,毕竟自己连房间都让出来了呢。 林珑将笔蘸了墨,在纸上刷刷地便写,然后又问:“后十三军人数几何?陈玉成如何将兵力部署分派?” 黄品贤没什么气力地说:“我只是两司马,只知本馆的事情,军令至严,其她事情一概不知。” 林珑将他反复盘诘,到最后见除了崔兆昌的事情,其余问题黄品贤全推不知道,他还有很正当的理由,“军规不准过问别馆的事情。” 太平军的保密工作做得蛮好,没事不许彼此乱串门子,也不许打探别馆的事务,“凡聚集饮酒,私议军事,巡查拿获,一概同斩”,遇到行军,基层官兵往往也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因此黄品贤做出这样一个坐井观天的样子,倒也是说得过去。 林珑至此也没办法更多讯问,好在终究有所得,便让人将黄品贤带了下去。 然后林珑拿了口供,先去找哨官孙元龄,孙元龄看过,一摆手道:“去交给营官。” 林珑于是便去找营官谭振庭:“营官,我们那一次在通城,居然杀死长毛一个师帅。” “哦?是逆贼俘虏招供?可是实情?他不是为了活命,顺口胡说吧?” 林珑喜滋滋地说:“想来是真的,那个贼头是我亲手所杀,方才黄品贤看着我,脸上都有些发红了,显然气恼得很。” 本来那皮相就嫩白得很,又因为失血和心情压抑,脸色更显苍白,方才提到那死去的师帅,脸色竟然微微泛红,想来是恨得很了。 林珑将事情原原本本一说,谭振庭点了点头:“看来可信。行啊,阿珑,你这次可立了大功,居然杀死长毛一个师帅,这个功劳报上去,定然大大有赏。” 林珑也笑,没想到自己找黄品贤来问话,居然能问出这件事情来,这可是意想不到的结果啊,本来只是想让他想开一些,不要每天一副“只等升天”的样子,好好地回话,给自己开出一条生路,他每天只是这样气息奄奄的模样哪成? 又过了半个月,罗泽南部在攻占崇阳之后,又与胡林翼部会同攻下蒲折,到了这个时候,讯问俘虏的工作已告结束,罗泽南便打发温采元随同自己的信使一起,携带俘获的太平军公文抄件,还有问讯的口供副本,骑快马去南昌找曾国藩,因为听闻曾国藩正在组织人力编纂太平军的情报,罗泽南想,既然曾国藩已经在做这件事,便将资料汇总到他那里,书成之后拿给自己,也是一样。 温采元临行之前,特意又来看黄品贤:“黄司马,你好好求一下林哨长,或许能保全得你。” 黄品贤惨淡地一笑:“温先生,我晓得戎林大人已经死了。” 温采元登时也是无语,戎林这个人,在罗泽南部所俘获的太平军之中,是比较特别的一个,他本来是清军这边的人,后来在镇江给太平军俘获,就加入了太平军,起初是牌刀手,因为他本来便是军官,有一定军事经验,人很能干,很快就提升为前九军的军帅,这一次给清军捉获,因为他职位相当高,必然知道许多事情,于是罗泽南让人反复盘问,还亲自问过他几次,前后一共讯问十一次,获取了大量情报,戎林也表示愿意投靠,重归官军,可是罗泽南仔细思虑,这人在太平军里待得久了,心已经是太平军的心,虽然人才可惜,也惜不得了,于是终于在昨天将他处死。 当时戎林给押往刑场,自己还站在道边观看,戎林确实不愧为乱世豪杰,两只手臂给绑缚着,后面两名士兵押送,他纵然面色苍白,然而神情泰然,还对旁边围观的清军士兵笑一笑,虽然倒是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想来戎林的心情也很复杂吧,清军的服饰,他是相当熟悉的,本来还应该感到亲切,因为他本来就是官军,可是现在却是太平军俘虏的身份,纵然从实招供,终究不免一死,也是可悲得很。 林珑很快便晓得了这事,笑骂道:“这个蠢子,蠢其不得了。” 黄品贤怎么能和戎林相比呢?戎林是军帅,他只是个两司马,在太平军的等级次序里,位于第十六级,再往后就论不到等级,况且又不是广西桂平的老贼,他这样的人,若是肯和自己说几句好话,便留下他也没什么,偏偏这样消极以对,让自己真没法说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