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萧乾的面具
再看周围的兄弟们,也面露疲色,迷迷糊糊的。 只有萧乾仍一动不动地伏在地面,神色冷峻的握着刀柄,大有“不守到天亮不罢休”的气势。 “住嘴,所有人给爷打起精神来,今夜谁先捉到那贼,重重有赏。” 他沉声呵斥着路小骞,用低沉的嗓音下令道。 为抓贼方便,今晚的萧乾只穿了件黑色劲装,头发也不似以往随性的披散着,而是戴了玉冠束在脑后,乍眼一看,没有了往常那股压迫人心的霸气,反倒像一个窃玉偷香的世家公子哥。 一听有赏,路小骞立马来劲了,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连忙附和道:“萧爷说的没错!萧爷今天晚上真帅!这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他!抓住他就剥了他的皮!” “路大哥,你可别喊了,俺看这贼还没来,就要被你喊跑了.....” 瞧他慷慨激昂的样子,众多小弟中有人小声的吐槽了一句。 “嘿,你这小子敢说我....要不是萧爷在这儿,我非给你揍一顿,你瞅你那无精打采的样儿,快给咱们支棱起来!” 听闻手下的嚷嚷,路小骞特别不服气,正要跳起来打人,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头,把他按倒在了草堆里。 “都收声,人来了。”萧乾冷声提醒道,用幽深的双目凝视着军者库门外的那道人影。 听见他的声音,兄弟们纷纷往相同的方向看去。 月淡星稀,轻灵的小雪中,蜿蜒的冰雪小道上,果真见一个身形纤细的人,用宽大的氅衣掩着脸,快步走进了军者库。 “萧爷,跟不跟?”悍匪里已经有人操起了刀。 “呜呜....萧爷,俺、俺上不来气了.....贼,贼在哪儿呢!”路小骞被萧乾揉进土堆里,听到贼来了,急忙吃了几口土,含糊的叫道。 “真没用。”萧乾面色平平的收回手掌,正要拔出弯刀,率领大家伙儿靠近军者库,却看到那贼人后面跟了个熟悉的身影。 “欸,那不是,贺彰大哥么?他咋在这儿啊?” 抹干净面上的黄土,看清徘徊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人后,路小骞大惊失色。 想到该不是出了家贼,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萧.....萧爷,这里面说不定有啥误会.....”只有路小骞敢出声,为贺彰说话。 但他话音刚落,就看贺彰左右张望两下后,便闪身飞快地进了军者库。 完了.....路小骞捂住双眼,在心里大骂,这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吗? “安静点,都跟在爷身后,靠近军者库接着埋伏。” 萧乾却比众人想象中要镇定许多,他用衣袖擦过自己的赤色弯刀,便俯下身,双腿轻盈如风的落在了房屋角落。 其余兄弟们见状,也紧紧跟上,面容一个比一个凝重。 他们看的不错,后来走进军者库的人,确是贺彰无误,但他却不是要来偷盗,而是发现了半夜起身的秦霜,便一路跟了过来。 虽然山外有淡淡的月色,但军者库里仍一片昏蒙。 秦霜手持精小的油灯,在一堆兵器、书册和衣物中穿梭。 走了几步,他闪身避开脚底的细线机关——不得不提,宋祭酒布置的机关的确奇怪,昨晚他来找针时,就险些被什么“迷幻散”还是“合欢散”之类的东西洒一脸。 “真是随了他,都不正经。”秦霜四下环视一番,在木桌旁停下了脚步。 把昏黄的灯盏放在桌上,他拿起萧乾的玄色氅衣,托着那衣裳的衣摆细看,对自己的针线活还是有点不满。 作夜秦霜走的太急,遗失了一块补料,因此这衣服只缝了一半,现在找到了合适的布,终于能完工了。 “谁?!谁在那里?”当他从鸦色发髻中取出针线,正要缝衣时,突然听身后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 “王、王爷,是俺.....”朦胧的黑暗中,躲在兵器旁边的贺彰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 “贺彰,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来人是他,秦霜放下了警惕,沉声问道。 “俺看您夜里出来,怕您有什么危险,就跟过来了.....王爷,这军者库是寨中重地,您来这儿干啥呀?”贺彰不解地挠着头,往前走了两步。 “小心!”看到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机关,秦霜来不及回应他,立刻哑声提醒。 “啊?哦!这机关,俺差点忘了,哎呀——!” 贺彰连忙闪身躲开脚下的细线,却不慎按到了书架上的石狮子雕像。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听书架翻转过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见他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秦霜的面色一阵青白,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查看情况。 “王,王爷救、救俺!”只见贺彰被夹在书架里,一时动弹不得。 秦霜轻蹙眉头,正要把机关扳回去,可在看到书架上一排又一排的面具后,白皙的手指却悬在了半空。 “这些是.....什么?”他随手拿起一只面具,捧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发现它是只用彩色笔墨勾勒出来的年兽面具,年兽张着血盆大口,黑目怒瞪,栩栩如生。 除它之外,还有很多动物面具,兔子、美猴王、玉面狐狸..... “啊,那些都是萧爷的面具,全都存放在这儿.....”被夹成馅饼的贺彰小声回答道。 秦霜把手里的面具翻过来、转过去,又轻声问:“他很喜欢带面具?” “可不是!”贺彰连连点头,气喘吁吁回答道:“萧爷外出办事时,经常带着面具....” “不过这也没啥奇怪的,萧爷长得那么帅,如果不带面具,哪天搞个英雄救美,指不定就会被谁家的姑娘黏上呢!还是带着面具好点.....” 说完他又傻笑了两声,用手指着身边的书架,示意秦霜放他出去。 可秦霜的思绪全在那些面具上,无暇顾及被困在书堆里的他。 他用手托着铜色灯盏,在面具里翻找了两三遍,并未发现自己所熟悉的那副虎头面具,直至额头上累出细密的汗水,秦霜才停止了寻找。 不知是怎么了,他从内心深处竟在期盼着.....萧乾才是那副虎头面具的主人..... 莫不是他在这土匪窝闷出了病,一天到晚只会胡思乱想。 这样嘲讽着自己,秦霜靠在书架旁,神态有些惘然。 “王爷,您大半夜的来军者库做啥呀?您说这多危险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贺彰皱着黑脸小声问道。 “没什么,你出来吧。”秦霜掩去眼中失落,抬手扳回书架的机关,放他出来后,又沉着脸,回到了桌子旁边。 “嘶——差点把俺憋的上不来气儿了.....” 好不容易从书架里面出来,贺彰龇牙咧嘴的跟在他身后,瞧见桌子上的针线和布料,才恍然大悟。 “王爷,原来您就是那个偷针的贼?” 他瞪大一只眼,指着那些针线,颇为吃惊。 尽管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秦霜的神情依然冷矜淡定,不仅没有丝毫慌乱,还反问贺彰:“是又如何?” 贺彰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整懵了,回过神后才摆手道:“没啥!没啥.....!” 秦霜冷哼一声,便在椅子上坐下来,依靠小油灯的橘色光晕,接着为萧乾缝衣服。 “只是.....俺没想到,王爷您也会干这个.....其实,只要您开口一句话,萧爷能把整座军者库给您搬到屋里去,您又何必自己深夜前来呢?” 注视着他在烛晕下清绝的容颜,贺彰摸了摸脑袋,又不解道:“再说了,缝衣裳这种活儿,那都是女儿家干的,您劳这个神干啥呀?” 在他们这帮土匪的耳朵里,秦霜经常和“暴君”、“皇帝的看门狗”、“统帅三军”之类的名号挂钩,他的存在,令百姓畏惧厌恶,更让土匪群们又怕又憎。 但代表着权势和强大的秦霜,此刻却坐在灯下,面容柔美,一针一线的补衣裳.....这样的他,浑身沾染着烟火气与柔情,让人感到意外,又对他凭空生出几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