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是你征服了我
他越这般沉稳冷静,倒显得秦霜在无理取闹。 “你为何不说话?”他忍不住责问道,脸色绯红一片。 萧乾的神情没有变化,注视着秦霜散乱的衣襟,他温声道:“你过来,坐到爷身边来。” 秦霜踌躇了一下,内心还有一丝骄横和不甘,可身体却率先动作,在男人深沉的视线下,走上前去。 “坐到这里,让我好好瞧瞧。”待秦霜走到身边,萧乾握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右手稳稳地扶住他的腰。 萧乾书桌正对大门,这时候要是有人进来,第一眼便能看到两人亲密暧昧的坐姿,可这一次秦霜却没有反抗,任由男人用这等宠爱的姿势抱着他,仅是渐渐红了脸。 这是他和萧乾近日以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这让他的心惴惴跳动着。 萧乾审视着他鸦色的眼睫,用手理好他散乱的发丝,仔细端详着他清冷如画的容颜。 “跑成这样,跑的鼻子上都是汗......这是怎么了?”他抬手为秦霜擦掉鼻尖上的细汗珠,淡声问道。 和男人这样紧密相贴,让秦霜的身子颤了颤。 “现在肯让爷碰了?”萧乾又追问道。 “嗯。”秦霜低低的答了一句。 他惊慌、青涩、害羞,因此显得更加动人。 落在萧乾眼里,像这月光如水,胜过世上最明艳的事物。 秦霜垂下凤目,不看男人漆黑的双眼,他哑着嗓音,问:“萧乾,你是不是也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只能靠征服感维系?倘若没有征服感,就不会长久,是吗?” 他停顿了一下,又颤声问:“我应该.....服从你么?” 他在灯花下的眼光蒙蒙一片,含着懵懂的春色,仿若有轻柔的涟漪,让萧乾满身的盔甲和冰冷,都消融成炙烫的骨血。 “别听他瞎说,爷瞧他是皮痒了,又想去校场和兄弟们赛跑。”(宋祭酒内心OS:不、我不想。萧乾:不、你想)他沉声宽慰着秦霜,用温热的大手轻抚对方的脊背。 听萧乾这么说,秦霜又急了,立刻抬眼反驳他:“那你倒告诉我,他哪里说错了?你若是不心虚,为何要罚他?” 这话说很理直气壮,但仔细想想却没什么道理:因为你要罚宋祭酒,所以宋祭酒就说的对!你就是心虚!就是亏心!就是腻了还不承认! 大约所有动了真情的人,脑袋都不清醒,吵起架来的势头都是这般没头尾,管它什么论调,能吵起来就能行,非得从爱侣嘴里变着法的讨要一个说法。 瞧见秦霜这副面红耳赤、气鼓鼓的模样,萧乾忍下早就升到嘴边的笑意,凝视着他的眼眸,正色道:“是你征服了我。” “什、你说什么.....”秦霜柔褐色的瞳孔微动。 萧乾圈住他的腰,哑声重复道:“是你征服了我。” 说罢,他的指尖顺着秦霜柔韧的腰脊一路向上,点了点他白皙的手背:“用这里......” 男人的手掌像游弋的流水,缓缓触碰着秦霜的胸口,浸湿了他的心:“用这颗纯净又敏感的心.....” “还有这张傲慢高冷、得理不饶人、整日吐刀子,亲起来却绵软的嘴。”最后,萧乾的手在秦霜唇边停了下来,用指腹摩挲着他下唇,沉声道:“秦霜,是你先征服了我。” 秦霜怔怔的和他对视着,脸涨得通红。 “花言巧语。”过了半晌,他把脸埋进萧乾的肩窝里,哑声斥道。 他平日里高傲冷淡的像头狮子,这副毫无防备,温顺窝在男人怀里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被捋顺毛的猫猫。 “爷说的可是句句属实。”萧乾眯起眼眸道。 秦霜内心那股委屈劲已经过了,面上还是不饶他。 他把下颌垫在男人的肩上,注视着眼皮底下的那只碧玺扳指,又沉声问:“你怎能随便收人女儿家的东西?” 萧乾闻声挑起眉,和他一同看向那只泛着流光的扳指。 “不高兴了?”他看不到秦霜的表情,只有在对方的声线里搜寻他的情绪。 “旁人送你东西,我有甚高兴不高兴的,又不是送我。”秦霜的小孩子脾性又上来了。 听见这话,萧乾闷笑了两声。 “你、你笑什么?”感受到男人那坚实的胸膛里传来的微微震动,秦霜的神态里有一缕被人看穿的羞窘,他下意识抿起唇,恨恨的问。 萧乾淡淡的咳了两下,点头道:“爷是挺高兴的,这碧玺是岭南的珍宝,千金难求,价值可不一般。” 秦霜正在复杂的情绪交叠里,听他这样说,心底烦闷的很,暗骂萧乾是个混蛋,可以他的性子,又不会明着传述宋祭酒说的那些关于红墨的话,更不愿对方觉得自己是小肚鸡肠之人,只能在心里发闷气。 在男人探寻的双目下,秦霜只好把目光转到一边,看向笔架旁带有墨色的木块:“那是什么?” 见他像个受欺负的孩童似的转开注意力,萧乾心口又泛起了怜惜,也就顺着他的视线,拿起那只面具,递给秦霜:“是画了一半的老虎面具。” 秦霜满眼好奇的接过那只面具,拿在手上细看,摸一摸栩栩如生的胡须,又摸了下老虎威严怒睁的眼睛,点头赞扬:“很好看。” 看他喜欢,萧乾就把笔墨摆在他面前:“你也来试试?” “我不会画老虎。”秦霜的面色微红,轻声道:“我会画兔子。” 话刚出口,他就更害羞了,面具是打打杀杀时携带的东西,一般都要画些气势磅礴、凶恶骇人的地禽猛禽,哪有人会画一只柔弱可欺的兔子?说出去定会惹人发笑。 萧乾却没有笑,反倒把笔塞进秦霜手里,温声道:“爷不会画兔子,你来教爷怎么画。” 秦霜一愣,握住那狼毫笔久久无法回神,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正被温情宠溺着的。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不再是冰冷狠戾的摄政王,而是变作了一个被包容的稚嫩孩童。 “怎么不动?爷想看你画的兔子。”萧乾很认真道。 “唔.....兔子其实、很好画的。”秦霜的脸红扑扑的,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动笔。 看到他含羞的姿态,萧乾点点头,觉得是挺好画的,因为眼前就有一只,可以照着画。 “就是....先画两只耳朵,再勾勒出兔子的牙......带点尖尖的形状......眼睛要大一点才像.....”尽管内心很紧张,可真的画起来,秦霜依旧十分认真,他的手很巧,观察力又敏锐,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只炸着耳朵的兔头就浮现在那面具上。 “好看么?”小心的勾好最后一笔,他侧头去问萧乾。 “好看。”看到他完工,萧乾眼里是止不住的喜悦:“赶明儿爷就给它上好色,天天戴着它。” 经他这么一说,秦霜心底的委屈烦乱早就烟消雾散了,但扭脸瞧见那颗绿碧玺扳指,嘴上还是要犟:“萧爷有价值连城的绿碧玺,还要我画的这破面具做甚?” 听闻此话,萧乾忍住暗笑,脸色沉了下来。 看他的神态变得冰寒,秦霜轻咬下唇,敛起了清润的眉目。 正当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胡搅蛮缠,心下忐忑不安之时,萧乾忽然向门外扬声唤道:“贺彰。” “萧爷,俺在。”贺彰连忙整理仪容,快步走了进来:“萧爷有啥吩咐?” 萧乾漫不经心的用指头扫过秦霜的掌心,对他沉声下令:“把这扳指放到军者库去,过几日派人到镇上的当铺当了。” 说完,他就不再多看那绿碧玺一眼。 “是!”贺彰哪敢多问,用双手“端”起大扳指就走。 “萧乾....!”秦霜十分诧异,他原是心情郁结,只是嘴上说说那扳指好让自己痛快点,可听萧乾要把东西当了,他又觉得不妥:“绿碧玺是稀世珍宝,拿去当了多可惜,如今世道乱,在当铺里是当不出多少银两的.....” 秦霜哑声劝道,盼萧乾能改变主意。 可萧乾却不以为意,反而拿起他口中的那只“破面具”放在脸上比划了两下。 “在爷眼里,再价值千金的东西,都比不上这只兔子面具宝贵。” “萧乾.....”看到男人把面具翻来覆去的看,露出像孩子般的喜悦神情,秦霜一颗心满满涨涨的,酸甜交织、暗暗萌动。 “可是这样不好。”他闷声道。 “怎么不好?”萧乾反问。 “不好就是不好。”秦霜红着脸摇头。 就算不想在意,但萧乾毕竟收下了那枚扳指,既是收下了,定然还是有几分喜欢的,但却因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要把那样珍贵的物件当了,他还是觉得,他惹萧乾不快了。 察觉到他的郁闷,萧乾沉声安慰道:“不必在意,以往有镇上的掌柜献礼,除去兵器刀剑,其余用不上的小玩意,爷都会让贺彰他们拿去当铺当了,换些柴米油盐酱和茶什么的。” “柴米油盐酱和茶......”秦霜轻声念着这话,又抬眼瞧他,困惑不解道:“那醋呢?怎么没有醋?” 萧乾闷笑一声,伸手轻捏他的鼻尖,沉声回应:“醋被你吃了。” 秦霜闻言急忙转开眼眸,红着脸哑声犟道:“我可不吃没相干的人的醋。” 萧乾听罢含笑眯起眼眸,用手按揉着他的肩,不紧不慢道:“夫人好生无情,那日还抱着为夫怎么都不肯撒手,今日便翻脸不认人,爷看该好好给夫人回忆一下那晚的情景。” 说着他坏心眼的用手揉了一下秦霜的腰。 “别.....!唔.....好痒.....” 秦霜知道他是想闹自己,就像只兔子似的往他怀里躲了躲。 “哪里痒....?这是什么?”萧乾刚要逗他,却在他衣袖里摸到了硬邦邦的物件。 “嗯?这是.....别看!”秦霜刚反应过来那是宋祭酒给的药丸,不许萧乾看,可男人已经把那药盒拿到了手里。 他连忙要去抢,却被对方牢牢的困住腰身,只能急得脸色嫣红。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萧乾打开那药盒,神色原本轻松淡定,可在看见那药丸,闻到其散发出的甜腻气味后,他的神情忽的凝重了下来。 尽管萧乾并非喜好纵情享乐之人,但毕竟在江湖风月场游走多年,一眼就知晓这东西是青楼地界儿,专用给不听话或是无法起兴的小倌的“暗门”,虽然这药起效极快,也能避免情事带来的痛苦,但会损伤人的精力和精神,长期服用下去,身子就会越来越弱,甚至是短命。 他连问都不用问,便知秦霜是从哪里得来的这药。 即便知晓宋祭酒的良苦心思,萧乾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恼怒,想到秦霜放下自尊去求药,兴许还会背着他服药,他的胸口又涌动着一种酸疼的怜惜。 但他到底是个成熟沉稳的性子,就算恼火,他也只是沉着脸,把药盒放在桌上,哑声问:“这是什么?” 看到男人漠然的表情,秦霜心乱如麻,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我找宋祭酒要的......药。” “什么药?”萧乾逼问道。 秦霜的脸庞一片通红,揪住他的衣摆缄默半晌,这才低声道:“萧乾,我这几日总躲着你.....是因为、我有些怕,看到你的脸.....” 温色的烛灯下,他说话的声线清润好听,一双丹凤眼微微抖动,那鸦色的眼睫仿若蝶翅,在明静的光晕里煽动,朦胧淡雅,莫名有一丝沉敛的脆弱。 萧乾专注地看着他,用手捋顺他的发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只要一看到你,我、我就情不自禁想要你抱我。” 话到了这个地步,再遮掩下去就显得无趣了,因此秦霜铆足了劲直视着男人的双目:“我想让你尽兴.....但又怕你看到我不堪的样子,只有躲着你。” 这番单纯无助的言语,无疑让萧乾的心更滚烫热烈。 他用指腹轻捻对方的手指,声音变得冷静:“秦霜,我对你感觉,不仅仅是情爱上的欲望。” 说着他拿起药盒,在桌上翻动一下,正色道:“我不准你为了这些事,折损自己的身体。” 看到男人冷峻的神色,秦霜有点不安:“你生气了?” “是,我很生气。”萧乾捏紧掌心里的药盒,哑声道:“爷气得是自己,竟会让你生出这些多余的想法。” 听着他的话,秦霜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似是要在男人的眉目里搜寻出真正气恼的情绪,过了片刻,他抿起唇,轻声道:“那、你别生气了,我不吃那药就是了。” 他前刻还为了一块扳指和萧乾争辩,那架势是振振有词、分毫不让,此刻服软乖顺起来,就是个做错事的孩童。 萧乾胸口里最后一点火苗都被浇灭了:“秦霜,爷一早就说过,在我面前,你可以抛掉那些无谓的伪装,想哭就哭,想笑便笑,想闹就可以闹.....不论你什么样,爷都喜欢。” 凝视着他认真严肃的样子,秦霜褐色的瞳孔恍如蒙了雾霭的星辰,一闪一烁,万分动人。 “真的想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他兴致盎然的问道。 萧乾点头:“当然。” 看到秦霜欣喜的神情,他又问:“你想要什么?” 浅柔的烛火下,秦霜靠在了他的肩上,淡淡的阖上凤眸:“我想.....我想要你讲你和萧二过去的故事,哄我睡觉。” 听闻这要求,萧乾险些笑出来,但一想到这人难得有如此肆意的孩子气模样,他便轻咳两声,真正儿八经的给秦霜讲故事:“那爷就讲个到其他寨子擒狗熊的趣事.....”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在这躁动的夏夜,听得秦霜心下泛起阵阵涟漪,很快就迷糊的睡了过去。 看他睡熟了,萧乾也止住声音,注视着那清雅温顺的睡颜,神态中有一闪而逝的复杂。 第二天早醒,秦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萧乾书房的软塌上,窗外已晨光高照,还隐隐传来一阵对话声。 “萧爷,驻守灾民营西边的兄弟今天一早来报,说昨夜安置营不知受到谁的袭击......” “山体塌陷,差点就埋了人,俺们都怕这是不是朝廷要对渡关一带动手的信号......所以俺就上山来请示萧爷.....望萧爷能亲自走一趟,到营里主持大局.....” 那人的嗓音很是洪亮,因此秦霜听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便是萧乾沉稳的声音。 “爷知道了,你先回去,知会安置营的百姓,明日开始,爷会带一队人马,亲自带他们转移到镇里。” 萧乾本是要派宋祭酒带队前往,但想到近来镇上接连遭到袭击,和一些掌柜传回来的风言风语,他的确该亲自走一趟,以稳固人心。 “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接到他的命令,传信的小弟喜出望外,赶忙恭了躬身,飞快的下山去了。 待传信的人走后,一直站在门后的秦霜这才走出去,轻声问:“萧乾,出了什么事?” 萧乾回过神,转头对上那双明艳的丹凤眼:“什么时候醒的?” “爷让后厨备了早膳,饿了么?”他上前一步,用手环住秦霜的肩,把人带回了房里。 “你说要下山之前就醒了。”秦霜和他在桌边坐下来,注视着檀木色桌面上摆放的小菜和清粥,沉默很久后,低声道:“你去吧,尽早回来便是。” 萧乾给他盛粥的手停了下来,为这人的敏锐和聪慧感到诧异。 朝廷屡次挑衅,镇上乃至整个渡关山地带都不太平,这一下山,不知会有多少危险,他断然不会准许秦霜和自己一同涉险,就在他深思熟虑,烦心该怎么跟对方商量时,没想到,却是秦霜先开口。 他足够聪明,又是这般善解人意。 “要是爷不愿去呢?”萧乾哑声反问道。 秦霜方才对他敞开心扉,还没来得及多相处几日,就要面临短暂的分离,这让他很是郁闷,竟产生了撒手不管,就和眼前这人潇洒走天涯的想法。 秦霜低下头,用指甲抠着手心,乌黑的发丝遮挡了他如玉的容颜。 因此萧乾并未瞧见那双凤目中的万般情绪。 有惘然、有纠结、有不舍,还有琢磨不透的忧虑。 过了一阵,他轻轻开口道:“我需要你,但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你,萧乾,渡关山是你的心血,是我们的家,我不愿让它有任何差池。” “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本王......会在身后看着你。” 这话说的平静,却豪情满怀、坦荡如砥,既有男儿家的豪迈洒脱,又有温情脉脉的支持了然。 你来,我热切相迎,你走,就算是满身风雨,我也等你。 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抵挡不了这等侠肝义胆的柔情。 看着他,萧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怎么办,爷更不想去了。”他放缓语气,听起来,竟像孩子在撒娇。 秦霜煞是无奈,只得正色道:“你若不去,本王便不理你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作出一副冷脸,当真不搭理萧乾。 “霜儿,你不理爷事小,但要是不肯吃饭,看爷怎么惩戒你。” 萧乾把盛好的粥递到秦霜眼皮下边儿,不等他说话,便沉声道:“爷走之后,你要按时吃饭、就寝,觉得闷了,就和萧二去找宋祭酒.....这个人精,最会玩乐、逗人开心.....” “还有唐莲,你可得好好替爷瞧瞧这小子有没有偷懒.....” “戚默庵那里也可以去....只是、嗯唔——”霜儿..... 萧乾的话还没说完,秦霜就用唇堵住了他的声音。 纠缠的气息里,他看到了秦霜细密眼睫下的水光。 在那温软的抚慰下,萧乾闭上了双眼。 他们都明白的。 就算身边有千万人,又怎能及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