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结婚

    邵俊生第二天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接了一通电话，又请了假，没人知道原因。

    他先去外面吃了午饭，时间还早，他一边为了消食，一边不知道带着什么情绪，漫无目的的走路。

    这一趟行程让他想起了许多痛苦的记忆，这里犬牙交错的各种小巷子他摸的明明白白，因为他小学六年就是在这被校园暴力一直打到初中的，初中三年就是在这种阴暗的地方长大的。但离他现在上的高中很远。

    他顿了顿，走到一个乌烟瘴气的小巷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一点没变，还是这样难闻又恶心的叫人发呕，他下意识绷紧牙关，还是走了进去。

    这里是个黑暗的地方，是这座城市放弃的一角，知道的人都不会到这边来，这里是不良少年的聚集地，是无业游民的家，曾经还在这里被警察搜出了毒品，晦涩叫人唾弃。

    常年路面上都是积水，湿泥巴与硬石子，没有阳光，还没风干完就又会被雨水打湿，造成现在墙角都是滑溜溜的绿藓和地上发臭的泥巴。邵俊生想到，他以前无数次被人踩着头摩擦在这样的路面上，被打倒被拽着后衣领乱拖。全身浑浊不堪，都是烂泥，像条蛆虫。

    他也曾经无数次踩着别人的头摩擦在这样的路面上，把他们打的站不起来，拽着他们后衣领乱拖乱甩。让他们全身浑浊不堪，像从前的自己。让他们经历从前的自己所经历的，他发泄自己爆发的疯狂怒意。

    之前陆川找的地就是这，不过是另一条西巷子。

    这是东巷，越往里走里面说话的声音就越明显，他一步不停，一步不缓，面无表情的往里运步，再接着就是各种混杂的食品气味往他的鼻腔里钻，和各种污言秽语往他的耳朵里蹦。

    咚的一声——“邵俊生？！”有人叫他。

    他知道现在离他进来的小巷口已经很远了，现在这个位置看过去应该只有小小的一块光。

    哪里都有光，哪里都有希望，所以不管多么生不如死，一定要坚持下去。

    邵俊生停住脚步，视线看过去，一个男生手里拿着一串烤肉，瞪着眼珠子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嘴里的肉都快掉出来，不过很快就被他咽进肚子里，“真是你！”他激动的走出那小块方桌，周围听见声音的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注视着，几个认识邵俊生的还会跟不认识的科普一下。

    邵俊生长得高，快一米九的他垂眸注视着眼前的人，想了又想，说实话——他不认识。

    这人看他这神色，估计忘了，急切的把手里吃完肉的竹签随手扔掉，拍着自己壮实的胸脯，“我啊，生哥，唉！强子！记得吗？”

    周围一片唏嘘，酒也不喝了，午饭也不吃了。这陈子强有点名头，在人面前都是以强哥自称，没想到在这人面前以强子自称，这直接给自己降了等级啊，看来这人大有来头！坐等看戏！

    结果就见这位叫邵俊生的人皱着眉缓缓摇了摇头。

    陈子强当场面子就绷不住了，笑呵呵的也不敢怒，“没事没事！不记得没事！”不记得也行，当初他相当于就是邵俊生的跟屁虫，现在说出来还有点没面子。

    邵俊生顿了顿，直奔主题，“你们这……老大……是谁？”他有段时间没说“老大”“主子”什么一类的词了，有点滑稽，而且在这些人的眼中就像是来挑事的，他都明白。

    果然都准备群起而攻之，人渐渐密集起来看戏，人群中一声清亮的高呼，“肖哥有人找！”

    全体一顿，又开始按兵不动，讨论着各种，等这位“肖哥”出场。

    邵俊生面无表情，仿佛云淡风轻浑然在外，盯着里头的人。

    接着过了一会，整个小巷忽然安静，一道吸溜面条的声音突兀的传出来，含糊不清的吐字，“谁找我？”

    “我。”邵俊生应，他隐隐觉得这人声音有点耳熟，那种感觉就要蹦出身体时，他看见了那人。

    人群让出一条路，里面的人走出来，“找我干什……”顿了两秒，把嘴里的面条全部吞进肚子里，“阿生！”他把泡面碗递给旁边的男孩，连忙走过来，“哟哟哟……不得了不得了……你怎么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邵俊生想起来了，是他初一认识的，叫肖段，那时他二十五岁，人不坏。后来初中还经常联系，上了高中就彻底断了。算上初中，又过两年，现在他十九，肖段三十了，还是光棍。不过是有原因的。

    而且他对霍衍态度的由一开始的感谢到后来的喜欢的转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

    ——他初一的时候来西巷找肖段，那是个很深的夜晚，马路上连个车都没有。他不小心看到肖段被人按到墙上亲，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肖段被一个男人按着后脑勺，弯腰歪着头吻，肖段拳打脚踢的拒绝着，却丝毫不起作用。

    那时的邵俊生并不明白，因为在他的意识里肖段是整个道上都闻风丧胆的男人，他教他打架，下手又快又狠，怎么可能敌不过这个陌生的男人？！

    在他震惊的神色里另一种念想渐渐萌发，但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没有上去阻拦，想看看肖段真的就败在这个人身下了吗？但他又发现肖段的拳打脚踢就像是软了骨头，根本没使劲，而且没一会就停了下来。

    他一停，那个男人就慢慢的离开了肖段的嘴。灯光昏暗，看不清双方的神色，但那粗重的喘息他听的却是清清楚楚。

    数秒，银光一闪，带着戒指的手抬起来，是肖段，他使了劲，捶那个人的肩，闷闷的响，一边捶一边一遍一遍的骂，“人渣！人渣人渣人渣！”渐渐有了哭腔，“我操你妈的……”后面就又被男人臂弯搂住和吻堵住。

    粗重的喘息又传进他的耳朵，这次肖段没有拒绝，反而熟练的顺从。

    邵俊生不自觉的挑眉——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肖段哭。

    他没有什么情绪，看着动情的两个人，胡乱在对方身上摸着。他不适宜的张口，嗫嚅到几乎听不到，“……肖段。”

    没人应，估计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他眯眼，直接抬高了几十倍，“肖段！”

    两人皆是一顿，接着惊慌状立马站开，看见是他以后，肖段率先反应过来，似乎放下了提心吊胆的心，朝他走，“你怎么来了？”

    这是始，永远没有终。

    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肖段说了很多很多关于男生和男生之间的事，他知道了那个人和肖段是情侣，比肖段大五岁，在一起五年了。

    他的另一种念想在初一的那晚结了根，飞快的成长发芽，茂密成荫，再也拔不掉——

    对霍衍的那份由衷的感激，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喜欢。

    他也懂了为什么他们亲热被他发现是那么惊慌，几乎到麻木——他们被世俗惊扰，怯弱到害怕畏惧。

    ＊

    邵俊生跟他进了屋，肖段扔给他一个橘子。

    自己一边剥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俊生看他把整个橘子都剥完，闭了闭眼才道，“我不是来找你玩的。”

    肖段抬眼看他，漫不经心，“我知道啊。”他揪下来一瓣橘子塞进嘴里，酸甜的汁炸开，指了指他还没剥的，“吃啊你，挺甜的。”

    邵俊生绷紧下颚，不动。

    肖段翻了个眼，“西巷被警察扫了，能跑的都跑了。不知道怎么这都两个月了怎么还天天有人看着。不然我一个西巷的跑来东巷干什么？找打啊？”

    他知道邵俊生是来东巷找老大有事，只是不知道现在东巷的老大成了肖段。

    邵俊生知道是邵英华搞的鬼，那次陆川打他可给他动怒了，“只管那，不管这？”

    “嗯。”肖段面无表情，又掰了一瓣塞嘴里。

    邵俊生笑了，“西巷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管西巷的？”肖段可一直都是西巷无人能敌的老大。

    “？？？”肖段一脸莫名其妙，“他们一群傻逼天天跟这个打跟那个干，我还都能知道都要管啊？”

    邵俊生更快活，“你一点都不知道？”

    肖段觉得他很烦，一拍桌子，“你来到底什么事？老问西巷那边干什么？”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还是再忍一下，“我只知道一个姓陆的什么玩意带人干架被逮到了。”他把剩下的橘子全部塞进嘴里，“别的再问我现在就给你嘴撕烂。”

    邵俊生默默担忧了一下自己的嘴，还是问起那个人——肖段的男朋友，“宋暄呢？”

    肖段一顿，接着仿佛没听见一般，把邵俊生的那个橘子拿过来剥。

    邵俊生觉得不对劲，皱眉，等了数十秒，看着他突然很怒，“说话啊！”

    肖段撇嘴，看他，一脸无所谓，“他？”顿了一下，“他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