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今晚不想炮,只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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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才刚亮,阮述而就被叫醒了。 他阴沉着脸,听站在床头的阮森口沫横飞地让他陪他去买菜,说要做一顿大餐给他们爷孙俩吃,然后开始报菜名,听得人更是昏昏欲睡。 监狱究竟是起得多早啊……阮述而心理建设好半天,才忍住没发起床气,趿拉着人字拖跟在一脸兴奋的阮森后面出门。菜市场人很少,蔬果档的大叔认得有时会跟阮福生一起来买菜的阮述而,招呼他:“新鲜的芥蓝要吗?早上刚摘的呢。” 阮述而也不知道今天是要做什么菜,正回头找在另一个摊位上闲逛的阮森,大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一愣。 阮森搓着手凑前来:“多少钱一斤?” 大叔的语调有点生硬:“四块五。” 阮森要了一斤,又买了两颗土豆,四颗青椒。他接过菜,阮述而上前付钱的时候,大叔忍不住又瞄了阮森一眼。 这时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不对劲了。阮森往下一个档口走去,回头见那大叔正在跟隔壁老板咬耳朵,又往这边望了望。 阮述而立刻发现阮森的脸色变了,腰背也挺不直一样佝偻着。他皱了皱眉,一股冲动想往回走,被阮森忙不迭拉走了。 接下来阮森无精打采地又随便买了点肉,就赶着要打道回府。阮福生起床后发现阮森在厨房里淘米,阮述而蹲在地上削土豆皮,这俩一个赛一个闷葫芦,气氛死寂,他一脸纳闷但也不想问话,端着茶杯又出去了。 这天阮述而没出门,阮福生也没出门,在一楼把电视开得很大声。阮森几乎全天都待在厨房里捣鼓。他有很多东西不知道摆在哪,不敢问阮福生,隔三差五上二楼喊阮述而。阮述而被喊得烦了,索性抱着习题集去下楼做。阮福生把电视调小声了点。 以前吴冉在电视台上班比较忙,家里是阮森下厨比较多。阮述而时不时会怀念他做的菜的味道,然而今天晚饭土豆炖鸡烧糊了,青椒肉丝把糖当成了盐,阮森讪笑道:“手生了,将就着吃吧。” 一顿饭下来,阮福生被齁得胃不舒服,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问:“今天联系朋友和领导,联系得怎么样了?” 阮森夹菜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片刻才道:“这不假期最后一天嘛,哪好意思打扰人家……” “这跟假期有什么关系?”阮福生嗓门大了起来,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阮述而忽然站了起来。 阮福生停下来看他,阮述而只是沉默地开始收拾碗筷。 “现在收什么收?”阮福生的炮火立即转移,“还没吃完呢!” “放着吧,等会儿我来收就好。”阮森连忙打圆场。 阮述而听罢,直接上楼去了。 洗完澡之后坐在书桌前写了几页习题,精神却始终集中不了。阮述而叹了一口气,扔下笔重重靠在椅背上。他点开静音的手机,发现一条未读消息。 顾随半小时前给他发了一段音频,说是根据初中那个“黑历史”新编了一段曲子,打算校庆表演的时候用。 手指一伸准备点击播放,却在中途鬼使神差般转向右下角的加号,然后点了语音通话。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被接起,对面非常嘈杂,很多人在笑,王新风似乎正在慷慨激昂地做什么演讲。顾随低声说:“等一下。”一阵脚步声过后,顾随应该是走到走廊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正在给王新风出主意追十七班那个妹子……对了,你听了吗?”顾随笑着问,对于阮述而突然打过来的电话似乎一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 这好像是阮述而第一次从电话里听顾随的声音。隔着电流,仿佛触电一般。 “没有。”阮述而心怀鬼胎,“想听现场直播。” 顾随在笑。但很快他就哼唱起来—— 漆黑的夜就像你的眼睛, 里面点缀着星星。 原本只想在这临时停泊, 却不小心靠得太近。 …… 唱完了,对面却悄无声息。“不应该掌声尖叫响起来,大喊‘你是天才’‘妈妈爱你’之类的吗?”顾随开始信口开河。 “顾随……”手机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异样。 “嗯。” “我很想你。” 顾随的心跳漏了半拍。 “哦,需要我过去吗?” 顾随的声音依然很沉稳,阮述而一时没有回答。昨天刚见过了。明天也会见面。他不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他还是没有回答。 然后便听到那边似乎在换鞋,顾随的声音一如往常带点慵懒的漫不经心:“那你等我一下啊。” *** 顾随是从槐树下直接爬上去,爬到二楼窗口的。他身高臂长,爬起来很容易。 还没敲窗就被打开了,阮述而把他拉了进去。 顾随一手撑在窗台上,轻巧地翻了过来,他的发梢还有些濡湿,似乎刚洗完澡不久。顾随站定后双手捧着阮述而的脸瞧了瞧,见眼角泛红。“哭了?这么感动吗?” 阮述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别开脸,被顾随制止住了。 大半夜爬上二楼窗台的罗密欧低沉着嗓音问:“茱丽叶,您有什么需要吗?” 有需要随时找我。所以我来了。 阮述而觉得眼睛又有些涨涨的。他说:“今晚不想炮,只想友,可以吗?” 顾随看着他,低语仿佛轻叹:“如你所愿。” 他把阮述而揽进怀里,揉乱一头海藻般的黑发,像哄小孩似的把人压进自己肩窝。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他感觉衣领慢慢湿了。 阮述而把脸贴在他脖子上,双手把后背的衣服抓出皱褶。他不善于袒露心声,说得无比艰难:“……我爸回来了,我有点害怕。” 害怕阮森回归不了正常的生活。 害怕一家三代相处得更不好。 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想要奔赴的未来,却又有变数。 顾随留下来过夜,这次还真的是盖被子纯睡觉。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阮述而哭累了,蜷着身子贴在他左边沉沉睡着了。顾随一手搂着他的腰,尽职尽责地躺在那儿当人形靠枕,忽然感觉手指又有些寂寞,想夹烟。他当然没有掏出烟盒来,只是捻起身边人一绺微卷的发丝把玩。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进阮述而的房间。房间不大,甚至比对面那间都要窄一点。也没多少东西,家具看起来都是至少用了十几年的,实木沉淀出岁月的痕迹。墙壁的白漆有些泛黄,一点装饰也没有,但能看出一些胶带剥离的痕迹,都是四个角的构图,大概是以前贴的奖状之类被揭下来。没有书架,书本都摆放在桌上,没有其他物品,正中央一本习题集打开,页数已经过半了,上面的字迹依然歪歪扭扭,还有一道似乎是圆珠笔飞出去的划痕。椅背上搭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 顾随伸手就能够到那本习题集,阮述而的英文作文写到最后一段。顾随竟然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遣词造句倒是比上学期进步很多,十五分满分大概能拿个十一、二。且,最好还是改掉在题目上涂鸦的毛病吧…… 顾大学霸忍住帮同学批改作业的冲动,把书放了回去。大概是上半身动了动,阮述而似乎醒了,哑着嗓子问:“你要走了吗?” 顾随转头,见他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的,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不走,继续睡吧。” 阮述而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侧身贴着他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伸手搭在他胸前,又抓住他的衣服。 看来明天这件衣服就会皱成咸菜叶子了。 顾随也忘记自己到几点才睡着,感觉没眯几分钟,就被拍门声吵醒了。 “小树?你醒来了吗?”阮森在门外坚持不懈地敲门,“怎么锁门了呢?” “靠。”阮述而也醒了,一脸要砍人的火气。 阮森在试图扭动门把手:“蒸馒头用的那个锅你知道放哪了不?” 顾随看见阮述而用手掌撑起上半身,右半边脸因为一直紧贴着他的手臂睡,颊上印着一道衣袖的浅痕,顿时情人眼里出西施,直接忽视那一身热腾腾的杀气,只觉得懵懂得可爱。 “你为什么锁门?”他忽然问。 阮述而一怔,总不好回答说因为想着昨晚顾随可能会干些什么吧…… 顾随拿指腹碰碰他下颊,有点好笑似的,轻易放过他了。他翻身下床,一边穿鞋一边说:“那我先走了啊。” 他开窗侦查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一脚跨出去时听见阮述而说:“等会儿给你带早餐。” 顾随笑着点点头,手脚麻利地爬下树,猫着腰避开一墙之外在院子里浇花的阮福生,快速消失在小巷拐角处。 敲门声还在持续,吵得阮述而头疼。他把一头卷毛揉得更乱,却暂时没有去应门,而且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顾随要翻窗走?就算阮森没见到他昨晚进门,半夜同学过来好像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吧? 这一天天的……阮述而叹了口气,认命地开门跟阮森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