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
“咚,咚,咚”,三下骨石相撞清脆的声音,在炎热潮湿的洞穴里十分明显。 一个女子跪在苔藓丛生的祭台前,双手举着一件灰旧龟甲,与眉心持平,将龟甲抵着额头轻叩三下,双手一摇,龟甲里掉出三枚古旧的铜钱。 “如何?”,漆黑的洞顶,传来低哑的声音。 女子摇头,“雾里看花,看不穿。” 洞壁上缓缓降下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条条被拉长的肌肉从中间的人体内抽出,像蛛丝一样把这个人吊在空中,这个人——不,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皮肤大片剥落,丝丝黑气将全身血管侵蚀成黑红色,依稀可见肋骨里的内脏,那些血肉还可以在洞壁上爬行,这个怪人便是靠着操控着肉丝,在山洞里穿梭。 诡秘的是,条条血肉在洞壁上生长蔓延,另一端与山洞中央的两条手臂粗缝隙相接,好像动脉一样,肉条有规律地跳动,源源不绝地从里抽出些什么。那处腾腾蒸着热气,人要是走近,只怕瞬间就成了飞灰,只有那些从这个人体伸出的筋肉,在深坑边缘,泛着邪恶的暗红。 “国君勿急,”,女子抬起头,生就一张如花面容,她是这奇诡山洞内,唯一的正常人,“千机算出,西南三百里,有狼妖作祟,国君可遣鬼兵前去一探。” 哲台将军已被处死,地面诸军,如今俱听下城号令。 静瑜摇摇晃晃地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踏上御殿的玉阶,回头看去,长廊掩在云雾中,看不清全貌,站在上面,摇摇欲坠的感觉强烈,静瑜有些后怕,若是一个不小心滑下去了,现下也没人可以救他。 胸前一暖,他眨眨眼,按住心口一枚白玉,对啊,怎么忘记了,只要他想,玄毓就会回来。 还没站稳,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谈论,转过身去,是往日与他一道在御殿的仙奴,还有品阶高点的仙姬。被打落一脸笑意,静瑜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他不该出来的。 声音突然停了,那些仙奴仙姬都没再说话,他们恭敬地叫道,“见过红鸢仙姬。” 身穿红衣的仙姬笑意浅浅,静瑜依稀记得,红鸢是掌管御殿前殿事物的,曾在藏卷阁见过她,那次她跟在天君身后,手里捧着一卷卷轴。 “三殿下。”,红鸢朝他行礼,柔声道,“不知有何吩咐?”,她双眼直直看着静瑜,带着讽刺意味。 静瑜觉得不舒服,他是不被欢迎的,“我…没事,我自己回——”,话没说完,眼前就被一把扇子拦住了。 “红鸢,我记得,天君不是这么交代你的吧?”,司空总是笑盈盈的样子,手执折扇,眼神却颇为凌厉。 红鸢笑道,“敢问星君,红鸢做错了什么?” 司空收起笑容,冷哼道,“下去吧。” 红鸢应了声是,恭顺地带着众人下去了。司空才回头看静瑜的表情,嘴里调侃道,“怪不得天君这么看重你,真是没想到啊,三殿下,以往不周之处,还望原谅。” “别这么唤我。”,静瑜摇头,小声道,“今日多谢星君解围,我先行回去了。” “哎——别啊。”, 司空拦住他,折扇张开,挡在他面前,这下静瑜有些恼了,不得不抬眸看他。 真是好看的眼睛,司空暗道,不过他今日来不是要调戏天君的心肝弟弟,他摇着扇子,语调流里流气,“三殿下,天君是特地命我在此处候着的,他知道御殿里的那起子仙人不好相处,怕你受委屈。” “他说什么,‘司空,此行你就不必跟着了,便在御殿候着,要是灵筠愿意出来,你且陪着他’”,司空笑道。 静瑜脸色微红,玄毓的关心,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羞愧。 他不说话,司空就耐心地等,静瑜见他一直站在这里,心里过意不去,才轻声说道,“我是想,想看看御殿有没有厨房。” 司空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要求,口中说道,“这个自然有,就是从来没人用过。”。 估计是玄毓也知道司空话多,让他陪在静瑜身边,可以让静瑜开心一点,司空一路拖着他的手臂,嘴里说个不停,“...三殿下,你也不必在意什么,天君虽是你的兄长,但您的生身父母,可是凡人啊。”,他又把紫微星君拖下水,“要说违背纲常,谁也比不过紫徵,他前世把自己将军娶了,又把人家车裂,真真是厉害…” 静瑜戚着眉,真想说星君你别说了。 司空还对他说了这个小厨房的由来,说是好几千年前,泫女娘娘自焚飞升,成了执掌红莲炎火的昆仑神女,月下老人手持红线,引着天君去了西北昆仑,红线相系,就是命运敲定的缘分,昆仑神女到了天宫,成了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是凡女飞升,凡心重,出于女儿家的心思,在御殿设了个小厨房,想来是在效仿凡间恩爱夫妻,谁知天君只说了一句,“若要修成大道,就要摒弃凡心,汝需心怀天道。”,从此,厨房是一次也没用过。 静瑜听得默然,原来玄毓像的是母亲。 小厨房就在寝殿后方一角,司空推门进入,天宫没有落尘,里面一切陈设如新,“喏,就是这里。” “嗯,谢谢你。”,静瑜说道,他碰了碰这些炊具,翻开一个檀木柜子,里面竟是各色瓜果。 见静瑜满脸诧异,司空解释道,“虽然仙人辟谷,但也不是不能进食,殿下且看仙姝桃林,那么多蟠桃参果,可不都是让人吃了去么。” 话锋一转,司空又开始笑眯眯的了,“殿下是想给天君做些什么,有什么是小神可以帮忙的?” 静瑜被他说得是半点伤怀也无了,无奈道,“星君,我自己在此处就行——” “好好好,”,司空点头,“小神这就去与红鸢说道说道。”,他后退着走出小厨房,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静瑜忍不住笑了起来,星君是个有趣的人,也是好人。 只不知道玄毓何时才能回来,明明才分别了几天,却像过了几个春秋。 回忆着傅夫人的做法,有一年的除夕,傅城主和夫人与静瑜在小院里渡新岁,夫人语颜自己端了一些红糖和糯米,和她的小瑜儿一起搓丸子。静瑜打开一层锦盒,恰好是糯米,丰谷盒里各层都呈着不同的谷物,想必当年泫女准备这些的时候,也是有过甜蜜心思的吧。 静瑜自己捣鼓了好久,才堪堪做出一小碗丸子,走出院内,只见星君靠着一株玉树瞌睡。 静瑜本想回凌霄殿,谁知司空硬是拉着他,让他就在御殿里,说了很多歪理,什么一来他是三殿下,天君本就特许他在此处的,二来嘛,天君和悯泽归期未知,三殿下一人在凌霄殿还是诸多不便,还不如留在御殿,他也可照应一二。 对啊,玄毓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静瑜看着手里的小碗,很是失落。 “这有何难呢?”,司空扇柄在小碗上一点,“如此,时时常鲜。” 静瑜差不多是被他推进寝殿里的,两手捧着小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星君,你——” 司空泄气了,摇着扇道,“三殿下,天君想你留在御殿,凌霄殿孤远,他不想你一个人。” 可御殿是天君起居之所,他若只是一个仙奴便罢了,但他是灵筠,灵筠怎可在兄长的寝殿留宿。静瑜还想说什么,门在眼前被关上,推了一下,还被从外面锁住了。 静瑜只得把小碗放到小桌上,玄毓的这些心思就像个普通的少年人,想尽办法要护心上人周全。 在桌面趴了一会,静瑜睡着了,朦胧间,还在担心丸子会不会变凉。 鼻间是殿内清冷的香气,满室安宁。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听得殿外脚步走动,静瑜揉着眼睛坐起身,这是玄毓回来了,不知道丸子变凉了没有。 眼前逐渐清晰,看清面前的人影,静瑜僵住了,他猛地站起来,然后缓缓跪下—— “娘娘。” 天后身侧的碧玥碧音皆手捧托盘,上面放着几碟糕点,司空跟在后面,满脸焦急。 “你怎会在此处?”,天后冷道。 司空吓了一跳,忙说道,“娘娘,是天君的旨意——” “你们下去吧,本座与——”,眼见讽刺意味更浓,“灵筠,有事要说。” 殿内只余二人,静瑜伏在地上,他是卑微的,在天后面前,他没资格说任何话。 “灵筠,本座不知,你凡间的父母,可有教过你廉耻?”,天后尖锐地刺他,一见到这个妖孽,满腔戾气不知何处发泄。 她深深地吸气,竭尽全力才能一直手指的颤抖,“旁的话,本座不该多说,说出来,有违天道。”,泫女还是忍不住,衣袖飞扬,桌上小碗被打翻,里头的汤汁全泼在静瑜身上。 “妖孽本就当诛,但你是天君亲口托付给玄毓的人,本座可以容忍你,只一样,” “若再作异,纵是唤出玄极天火,本座也要你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