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
碧玥回来得很快,到天微微亮之时便返回了,她是瑶池的掌事仙姬,不好直接到御殿,只先到瑶池。瑶姬本盘坐于莲座上修炼,碧玥一落地,她就知道了。 碧玥脸色不好看,她躬身道,“娘娘,剧震不是东海龙女娘娘做成的。” 瑶姬一凛,“这不是普通的地震,可有查探到什么。” 碧玥摇头,“龙女娘娘也不知,可我担心的是——” “说。”,瑶姬站起身,缓步走下。 “那位娘娘似乎有些…过执了。” “...近乎走火入魔,助纣为虐”,碧玥越说越小声,毕竟那是一位上神,不是她可以随便置喙的。 瑶姬轻轻皱起了眉,她并没见过东海龙女,只听玄毓提过一次,“...惜落性情孤高,日后她若对你不敬,也别与她计较。” “你与我到御殿一趟。”,瑶姬理了理鬓发,微微有些紧张。 她很少与玄毓见面,就像旧时的泫女一样,终日在瑶池修炼,大婚后的一段时日,她还会尽到偶尔关心夫君的责任,但很多时候都没找见人,这就令人很难受了。 也是巧,与碧玥到了御殿,红鸢迎上来行礼道,“娘娘,天君不在。” “事关重大,本座必须马上面见天君,劳烦告知天君所在。” 红鸢与婠鹂略微尴尬地对望,小声说道,“我们二人也不知,兴许,是在凌霄殿吧。” 瑶姬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半饷才涩声道,“但本座现在必须马上见到他,你们可知,有无方法可以进去凌霄殿。” 红鸢似是想起了一些事,说道,“娘娘可还记得,许久之前,天君曾在凌霄殿外头布阵,一旦触碰,守阵之人便会知晓。娘娘大可试试触发云幛阵法,兴许天君就知道了。” 瑶姬有些犹疑,这样做,会不会越界了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试了,不过这种越界的事情容易把自己弄得颜面无存,于是瑶姬便将三个掌事仙姬打发了去昆仑神峰,才独自往凌霄殿的云幛飞去。 望着白乎乎的大云团,瑶姬发了会呆,说来挺好玩的,她甚至想象过和玄毓互相扇耳光的场景,又或者是直接用宝器互砍,可惜天君的剑只砍邪魔,天君也不喜欢互扇耳光。 手中聚起一小团灵力,往前一挥,云幛被灵力集中,整片云团震了一下,似有散开之势,但却被一股更强大的灵力聚回,没有一丝变动。 瑶姬暗自思虑要不要再来一次,身后却突然有人说话了。 “你为何会在此处?” 瑶姬飞快地转身,只见玄毓不知何时来了,脸上带着不解。 “你,你不在里面?” 玄毓淡笑道,“谁说的。” 瑶姬飞快地权衡了一下,玄毓没生气,看上去也没在意,还是别出卖红鸢了,于是连忙说道,“瑶姬有急事要见您。” “既是要事,那就回御殿慢慢说。”,玄毓道。 瑶姬点头称是,乖乖地跟着他飞回去了,心下不禁纳闷,既是不在凌霄殿,那是在哪里。 回到大殿,瑶姬才说道,“碧玥方才来回,西边的巨震并不是龙女所为,还有,碧玥说,龙女的状况似乎不太对。” 玄毓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瑶姬也停住了,他顿了一下,回头道,“碧玥呢?” 瑶姬道,“我命她往昆仑神峰一趟,将事情告知娘娘了。” 玄毓轻轻皱眉,“她是如何说的。” “走火入魔,助纣为虐。” 这下玄毓神情才真的有了波动,眉毛微微挑起,“不至于罢。” 这种生动的小语气极为少有,瑶姬心里欣喜,脸上却不显,“那我们可要…” 玄毓却又说道,“凡间之事,本不该插手,兴许这也是凡间必经之劫。” 瑶姬睁大眼睛,“但是——” 玄毓看着她道,“万年碑上书,尘世将倾,我们都无能为力。” 瑶姬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从前…从前不是这样的。 “那龙女呢,再这样下去,要是成坠神了,四长老降下天罚,魂飞魄散,天君也不在意吗。” 玄毓神色略微松动,瑶姬又说道,“总要劝她迷途知返的。” 安静了许久,玄毓才点头道,“罢了,把她召回来。” 瑶姬松了口气,说道,“是。” 说完了这些,殿内又安静了,瑶姬咬着下唇,总想再说多两句,玄毓见她这样,反而笑了,“有什么说便说好了,你我之间,何须遮遮掩掩。” 瑶姬暗道,什么你我之间,又不是真夫妻,怎能随便说话,真说实话了,只怕连恩情都没有了。于是斟酌一番,才说道,“虽说凡间当有此劫,可瑶姬想,现下神君也在凡间游历,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兴许会出手也说不定。” 玄毓淡淡道,“螳臂当车,他若要这样做,我也劝不了。” 斜阳未至,龙女便出现在殿前,背后是一整片将近血色的天幕,将她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依然穿着那身暗蓝色的宫装,华贵耀眼,与天宫格格不入。 身前似是来了人,惜落抬起头,看着这位新鲜的天后娘娘,艳丽无匹的小凤凰,确实是美极了。惜落脸色稍霁,微微屈膝,算是行过礼了。 瑶姬缓声道,“早年多闻殿下风采,心往已久,今日一见,实是大喜。” 龙女勾起嘴角,“娘娘,装模作样并不适合您。” 瑶姬被她噎了一下,想起玄毓的话,还是把怒意忍了,只说道,“进去吧,别让天君久等。” 龙女朝她点头,径自走进大殿。 走到空旷的殿里,周身冰凉,龙女抬头看着上面的人,心中一阵叹息。 “不知天君急召我来,是为何事。” 玄毓温言道,“许久未见,想一聚罢了。” 惜落笑了,“瑶池的掌事仙姬才找了过来,天君马上又召了,可是她胡说了些什么。” 玄毓缓步走下玉阶,“看你这模样,碧玥不算胡说。” 惜落的笑意冷了下来,撇开脸,哼道,“天君可是忘了,天宫不得插手凡间事务。” “龙女娘娘不是凡人。” 一语双关,惜落警惕地后退两步,袖中已是蓄了灵力,“那是我红线相连的夫君,本就应互相扶持,何错之有。” 殿门砰地合上,殿内光线一下变暗,玄毓的脸在昏暗中看不清神情,惜落从袖中伸出双手,掌中俨然聚起光团。 “放下吧,本座不能看着你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的手不过轻轻一挥,惜落便似胸口遭受重击,整个人摔倒殿门上,口中呕血,聚起的灵力直接被打散了。 惜落抹去嘴角血渍,自个站起来,放声大笑,“天君怎么就见不得我夫妻恩爱?” “至于惜落是否魂飞魄散,那就更不用天君操心了。” 玄毓默不作声,惜落从鬓发间取下一支玉簪,握于掌中,玉簪尖端正对着玄毓的心脏,她一改狂狼的大笑,转而轻轻道,“玄毓,我的心,你怎会不懂。” “你的心,我更知道,你现在悔死了,伤心透了,五脏六腑日日夜夜受着煎熬,你若有我的机会,只会疯狂百倍。” “凡人又如何?凡人做得久了,我倒是快活得很。” 话毕,她举起玉簪当空一划,带出一股厉风,厚重殿门轰地碎裂,让斜阳得以射入,玉砖也被染上残红。 龙女嘲讽一笑,不再理会他,转身化为赤色巨龙,飞出大殿。 “天君!您怎么就这样让她走了?” 衣袖被拉扯,玄毓回过神,低头看向满脸焦急的瑶姬。 “她命该如此。” 玄毓推开她的手,“你先下去。” 不等瑶姬说出含在口里的话,玄毓留下她独自在大殿里,大步走出大殿。 瑶姬胸口几个欺负,随手捉过案上的卷轴便扔了出去,扔了几个,还是不解恨,她猛地抽出短剑,往案面劈下。 玉案碎了,她才一下子没了力气般,五指松开,丢了剑,幽幽地叹气。 当玄毓从令人喘不过气的虚无里醒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一道熟悉的玉阶之上,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清冷的殿门。 他站在玉阶的中间,上不得,下不得。 这道殿门并没有关紧,一边儿玉门半掩,仿佛里头还有仙人居住,只要等多一会,里面的人就会自己出来了。 “神君,你回来啦。” 玄毓朝他伸出手,笑道,“是,是我。” 然而玉阶上没有第二个人,殿门也没有被推开。 笑意凝在嘴角,慢慢地变浅,直至消失不见。收回手,五指在袖中蜷缩着,握紧成拳,又伸开,犹豫了许久,才决定进去看看,说不定这次就能找到了。 推开殿门,里头景致一如往昔,宽阔的玉台,不算大的殿宇,玄毓看了一会,小心地走近宫殿。 里面自然也是没人的,但在望向床榻的时候,依旧会心跳得快一些,他坐到床边,手掌按在被褥上,仿佛还能感觉到些许温度。 那些被刻意抹去的冲动和烟火气此时又悄悄地冒头了,掀开被子,躺到榻上,再用柔软的被子把自己盖住,呼吸到熟悉的气息,眼中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他紧紧地抱着这张被子,肩背一阵阵抽搐,那些痛楚像是化成了实体,无休止地捶打切割。 发泄够了,玄毓才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在凌霄殿,在小瑜的床上,心里被另一种温和的难过浸满,“你没见过龙女,都不知她有多麻烦。” “就算我将她打入冰狱,也改变不了尘世覆灭的命运,该死的人,逃过这遭,下回也是要死,才想让她与人间皇帝多呆几天。” 旁人不理解他的做法,小瑜一定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