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岂知风月无情
灵秀峰医斋。 “师兄想进历练之地寻找离魂花?”夏澜一边碾磨着晒干的草药,一边和秦岁已交谈,“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师兄兴许觉得麻烦。” “师妹有何办法?”秦岁已眼神一亮,“只要能进历练之地,我都愿意一试。” “为了避免弟子们发生意外,不是专门设置了引导者进入历练之地暗中保护吗?”夏澜将磨好的药粉装进药盅里放回架子上,“以师兄的资历,完全能担当引导者啊。” 闻言,秦岁已思忖了片刻:“如此虽然能进入历练之地,但却不能擅离职守去寻找离魂花啊。” 听了他的话,夏澜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兄啊,都进去了你还管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是冲着当引导者去的?再者说,以往的历练之地从未发生过什么需要引导者出面的意外,你就算是离开一会儿也没人会发现。” 秦岁已犹豫了一阵,然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师妹。” 夏澜笑了笑:“师兄跟我说什么谢?咱们医修和药修本就是同气连枝。” 闻言,秦岁已也难得地勾了下唇。 出了医斋往右,穿过一片竹林就能看到承堂。承堂主要负责弟子们的修行历练事务,进入历练之地的考核也是由他们负责。 承堂分为上下两层,上圆下方,屋顶的瓦片是白玉琉璃制成,呈尖顶状,房顶周围云雾缭绕看不分明。 秦岁已直接走进去,随手抓过一个正在洒扫的弟子问:“请问哪里可以报名历练之地的引导者?” 那个弟子呆呆地看了秦岁已半晌,随即面红耳赤地垂下头不敢再看,也不说话,这让秦岁已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怎么了?他就这么吓人吗? 见他不回答,秦岁已也不能勉强,便转身朝别的地方走去,想着多问几个人应该就能知道了。 这时,一个身着青色衣袍的瘦高男子迎了过来,朝秦岁已抱拳:“秦师兄。” 秦岁已点了点头当是回应。 “秦师兄来所为何事?”青衣男子问。 秦岁已看了看他的模样,想不起这是谁,便问:“你是何人?” 见秦岁已不认识他,青衣男子看上去似乎大受打击,身形微晃:“我叫申淮悠,入门时还是师兄您为我测试的资质。” 还有这等事?想来他也只在一百多年前干过这种事,现在记不得也是正常。 于是,秦岁已面色沉稳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你。你现在此担任职务?” 申淮悠面色稍喜,点点头道:“师弟不才,目前是承堂执事。” “如此甚好,我想报名担任引导者。”秦岁已说明来意。 闻言,申淮悠愣了一下,随即犯了难:“这……师父三月前已经定下了引导者的名单,我也没有权利更改。” “你师父?” 申淮悠急忙解释道:“我师父是花卿花长老。” 听到这个名字,秦岁已神色微变,回复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叨扰了。” 说完,秦岁已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申淮悠在原地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半晌过后,申淮悠才回过神来,望着秦岁已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秦师兄还是那么好看,真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 医斋。 这边送走秦岁已之后,夏澜本想继续碾磨草药,却听得耳畔一阵脚步声,随后袭来一阵冷冽如冰泉的气息。 夏澜抬头去看:“边墟师弟?” 边墟默默地看着她,半晌后才虚虚地行了个礼:“夏师姐。” 夏澜扯开嘴角笑了笑……觉得勉强也可以不行礼啊师弟。 “边师弟来医斋做什么?可是哪里受伤了?”说着,夏澜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 “不是。”说完,边墟抿唇,看上去竟难得有些羞涩,“刚才,我看见秦师兄从这里出去……” 话音还未落,夏澜便恍然大悟,思及此前在宗门内大肆流传的关于边墟和秦岁已的绯闻,她脑子里转了转,开口道:“边师弟可知秦师兄来找我所为何事?” “不知。” 夏澜清了清嗓子:“秦师兄作为一名药修,平日最爱的事便是培育灵草,可有一种灵草师兄寻了许久,至今还未寻得。” “是……什么?” “离魂花。”夏澜一字一顿,说完看了看边墟的表情,发现他并未反应过来,便继续解释道,“听说今年的历练之地中可能会有,但宗门规定虚境以上修为的弟子不可进入历练之地……唉,若是有谁能替师兄找到离魂花,师兄一定会特别感谢他吧……” 边墟忽地抬眼,眸中冰雪消融。 “多谢夏师姐提点。”这回边墟是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 夏澜低下头继续磨药:“回头师兄问起来,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边墟点点头,刚抬脚准备离开,忽而又回身问道:“夏师姐与秦师兄……似乎很熟悉?可我听说秦师兄与谁都不亲近……” 夏澜抬眼看了看他,无奈地笑了笑:“医斋的药草都是从苍岚峰送来的,一来二去也就慢慢熟悉了,边师弟大可不必吃醋。” 听着夏澜的调侃,边墟脸色未变,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 “至于秦师兄与谁都不亲近嘛,这倒是真的,不过师兄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不好相处。”夏澜叹了口气,“外界越是传言秦师兄不好相处,弟子们就越是不敢接近,那秦师兄就越显得不好相处,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这么说,秦师兄只是看上去不好相处?”边墟问道。 夏澜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磨杵,拍了拍手:“你知道要如何与秦师兄这种性子的人快速亲近起来吗?” “不知。” 夏澜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放下身段,死缠烂打。” 边墟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脑子里一下子清楚了不少。 原来如此。 看着少年急匆匆离去,只来得及在门框处留下一卷翻飞的玄色衣角,夏澜嘴角上扬,羡慕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啊,年轻真好。 又过了一日。 “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秦岁已收起用作展示的灵草,然后出了课室。 坐在第一排的边墟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秦师兄!” 听见呼喊声,秦岁已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少年面色微红,几步便跑到面前来。 “秦师兄是要回苍岚峰吗?” 边墟长相俊美,五官有些深邃,本该带着些侵略性,只是被少年人的稚气中和了一下,便显得没有那么锋利了。 此刻的边墟眼神灼灼地看着秦岁已,少年人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怒哀乐,把什么都表露在了脸上。 我喜欢你,便要你一见我就知晓个清楚明白。 秦岁已长了三百零二年的面皮竟像是被对方的目光烫到了,罕见地有了几分颜色,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是要回去,边师弟找我有事?” 边墟回答:“前几日师兄答应我的事可还作数?就是说我可以随时去苍岚峰请教师兄问题的话。” 秦岁已想了想,确有此事,便点了点头:“自然是作数的。” “那我今日结了课后能去找师兄吗?”边墟双手紧张得握成了拳。 秦岁已点头:“可以。” 边墟眼神更加灼热了,他垂首抱拳道:“那……师兄慢走。” 凤吟雪跟着边墟出来原本是想看看他要去哪,说不定能趁机说上几句话,可没想到跟出来却看见边墟追着秦岁已过去了。她看着平日里冷淡矜傲得不屑与旁人多说一句话的边墟此刻在秦岁已面前小心翼翼地讨好,心下惊疑不定。 边师兄喜欢秦师兄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就在边墟还痴痴地望着秦岁已的背影时,凤吟雪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了。 关于边墟对他的态度这一点,秦岁已只觉得太热情了有些消受不起,还有就是此人性格与传言中完全不同,谣言果然不可信,其他的倒没觉出不对,毕竟在众弟子中他的资历排第三,其他人对他不管是恭敬讨好还是敬而远之都显得无比正常。 边墟回到课室后忽然发现之前那个一直坐在他边上的女孩儿换了位置,不知道坐到哪里去了,虽说注意到了,但他并不关心,旁边没人更好。 终于挨到一天的课业结束后,边墟立马就踩上飞剑往苍岚峰赶去。 刚结束药园的日常修行,秦岁已的手上和外袍上都沾染了不少了尘土,他刚回到房中脱下外袍洗了个手就听见院中有人唤他。 秦岁已换了件月白色的外袍走出去,只见院中站着抱着一个青底白花瓷盆的边墟,正呆呆地望着他。 秦岁已理了理衣袍,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人怕是刚结了课就直接过来了:“边师弟要问什么问题?” 边墟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抱着怀里的花盆走到秦岁已面前:“我近日种了一颗花种,师兄可否帮我看看,为何这颗种子许久都不发芽?” 听课他的话,秦岁已倒是有几分惊讶,难得一个剑修竟喜欢种花种草。他接过花盆观察了一下,然后试着往土里注入了几分灵力,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嫩绿色的尖芽破土而出。 “你觉得把种子埋进土里,它就会自己长出来吗?”秦岁已想了一会儿,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措辞比较温和的表达方式,“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不会这么认为。” 听到秦岁已说他没常识,边墟也不恼,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啊,多谢师兄。我从前从未种过这些,也……不太感兴趣。” 秦岁已让边墟进屋,然后将花盆放在桌上,心下疑惑:“那怎么现在感兴趣了?” “自然是因为秦师兄。” 秦岁已翻过茶杯提壶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茶差点从杯中溢出,他手忙脚乱地放回茶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问:“因为觉得我的课讲得好?” 边墟对他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有些不满:“是爱屋及乌。” 秦岁已:“……” “我喜欢师兄,自然喜欢师兄喜欢的东西。”边墟虽然脸有些红,但神色自若,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秦岁已叹了口气:“你今年几岁?” “……十六。”边墟不明白怎么转到这个问题上了,“怎么了?” 秦岁已点了点头:“我年纪虽不大,不过虚长你二百八十四岁而已。” “……我不介意。”边墟嘴硬道。 秦岁已抬眼,看到了他眼底的固执,也没再多说什么,他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只会听见自己想听见的话。 秦岁已手指在桌上缓缓敲了几下:“可我不喜欢你。” 边墟听后脸色不变:“那师兄讨厌我吗?” “讨厌……倒还算不上。”秦岁已细细思索了一番。 闻言,边墟神色微动:“不讨厌,这便够了。” 秦岁已探了探神识,发现黑色容器上依旧是一个稳稳当当的——5。这让秦岁已疑惑不已,这个容器究竟是如何计量的?如果边墟已经喜欢上他了,为何进度才这么一点儿? 罢了,等下回天道意识来的时候再仔细问一问吧。 这一想就入了神,等秦岁已回过神来时发现边墟已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了,面颊忽地就热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你将这盆花带回去,记得每日为它输送灵力,要注意顺着它内部的经络走,而且注意灵力要适量,多一分承受不起少一分则无法生长。” 边墟应道:“好,谨遵师兄教诲。” “你这是什么花?”秦岁已看了看冒出了一点的尖芽,目前着实看不出。 边墟眼神闪烁,没有立马回答,犹豫了一下说道:“等我种出来了再拿来给师兄,届时再回答这个问题行吗?” 秦岁已心里想的是:【等你种出来了我还看不出是什么花吗?】但嘴上说得却很客气:“这样也好。” 说完这句话,屋内的气氛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秦岁已看着窗台上的长势喜人的铃草,等着对方主动辞别,却始终没听到他说话。 于是他只能主动说:“若是师弟没有别的事了,那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吧,我也想休息了。” 听到秦岁已下了逐客令,边墟才磨磨蹭蹭地抱起那青底白花的瓷盆:“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师兄休息了,今日多谢师兄。” “不必客气。” 将边墟送走后秦岁已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道意识之前说的那些话,总之现在秦岁已一跟边墟独处便有些紧张。 以后对方若是经常来找他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