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留仙客栈。 面色苍白的青年紧闭双眼躺在床榻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看上去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秦岁已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眶有些泛红:“你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夏澜将调配好的丹药给边墟服下,然后对秦岁已说道:“师兄不必过于担心,边师弟只是被魔气入侵,没有生命危险,待我把边师弟体内的魔气拔除就好。“ “我明白,可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秦岁已摸了摸自己胸口,”夏师妹,为何我的心脏如此地痛?我是不是也受了重伤?“ 夏澜摇了摇头,而后欲言又止。 有些事,非得自己明白,旁人是插不上嘴的。 齐鸢然的房间。 离褚大刀阔斧地坐在桌案前,一副霸气侧漏的模样,齐鸢然则难得小心谨慎地坐在房间的另一头,时不时地拿眼神瞟向离褚。 “你坐那么远做什么?“离褚皱了皱眉,不满地看向齐鸢然。 齐鸢然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我怕你一不高兴把我脖子捏断。“ “现在知道害怕了?“离褚冷笑一声,”之前拿糖葫芦讹我钱的时候倒是胆子很大。“ “我什么时候讹你钱了?!“齐鸢然一下子站起来反驳道,不过下一秒又怂怂地坐了回去,”那是你该赔我的。“ 离褚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可说不准,你是魔尊啊……“齐鸢然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离褚淡淡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哪怕我是个魔修,只要与你投缘也可结交一番,你说话可还算数?“ 齐鸢然回忆了一番,她好像的确这样说过,不过现在嘛,她偏过头:“魔修至少还是人,而你是魔,还是魔尊,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抚仙宗弟子,如何高攀得起?“ “你这话,是要与我决裂?“离褚皱起眉。 “魔尊言重了……“ “唤我离褚。“离褚打断她的话,因为他下意识觉得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定是他不爱听的,”世人皆惧我怕我,所以称我为魔尊,只有你唤我的名字,视我为好友。“ 闻言,齐鸢然偏过头看他:“你当我是朋友?“ 离褚点了点头:“自然。” “所以你不会因为生气而拧断我的脖子?“齐鸢然又问。 “……不会。“ 齐鸢然点了点头,伸出双手活动了一下,然后朝离褚走过去。 离褚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终于敢过来……“ “你骗了我一百年!!!“齐鸢然一把抓起离褚的衣领往前一拉,表情愤怒地瞪着离褚,”还敢说拿我当我朋友?!“ 离褚整个人僵住,表情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经过一夜的努力,夏澜终于将边墟体内的魔气拔除,服下补气益体的丹药后,边墟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才逐渐转醒。之后夏澜便回房间休息了,只留下秦岁已一人照顾他。 “边师弟,你感觉如何?“秦岁已扶着边墟坐起来。 边墟看着他:“为何师兄眼睛这么红?“ 秦岁已垂下眼帘:“无妨,只是没休息好罢了。“ “师兄照顾了我一夜?“边墟皱起眉,有些担忧地看着秦岁已,”师兄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已无大碍,师兄若是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秦岁已淡淡道:“只是一夜未睡而已,无妨。“ “……师兄这样,让我觉得好不真实。“边墟低声道。 “为何?“ 边墟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被褥:“当年我在历练之地中受的伤比这还重,可师兄却对我不闻不问。“ 秦岁已想起当年的事,自知理亏便没有开口说话。 而边墟却将这种沉默理解为了秦岁已因他翻旧账而感到不满,于是急忙说道:“是我不对,不该提起以前的事,师兄莫要生气,师兄现在这样很好,我已……知足。“ 秦岁已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除非将天道所言和盘托出,但这事恐怕很难令人信服。罢了,既已误会,那就误会下去吧。 “以前是以前,将来不会了。“秦岁已敛眸道。 待所有人都修整得差不多了,大家重新聚集到边墟的房间内。 “魔尊打算告诉我们真相了吗?”秦岁已站在边墟床边看着离褚。 离褚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的景象,沉吟片刻后转头道:“听鸢然说,你们见过的那团黑雾自称‘赫兰’?” “是。” “他是本尊的弟弟。”离褚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冷硬。 秦岁已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离褚想了想该从何说起:“你们应该都清楚,当年的神魔之乱最终是以魔族败北而结束,老魔尊身死,本尊继承了魔尊之位后与神族签订了和平契约,魔族退居袭渊。赫兰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认为魔族不该认输,不该签下不平等条约,以至于魔族只能屈居于袭渊这片不毛之地,他一直是主战派,只是一直受制于本尊,无法将他的想法付诸行动。” “所以现在是魔尊牵制不住他了吗?”边墟冷冷地嘲讽道。 离褚看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继续说:“前段时间,赫兰趁本尊外出时带着他的追随者们叛逃出了袭渊,你们在锦州城遇到的这个魔族叫朔琴,正是赫兰的追随者之一,本尊查到他的踪迹,便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 秦岁已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你跟着他到此处,便是说,他残害百姓时你是知情的。” “……是。”离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本尊要顺藤摸瓜找到赫兰,不能打草惊蛇。” 秦岁已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却也无法苛求对方按自己的处事之道来行事。 “那你知道这个魔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离褚点了点头:“根据本尊得知的情报,他受赫兰之命,来此处杀一个名为赵有发的绸缎商人。你们去过‘寸霞村’是吧?“ 众人点点头。 “寸霞村之祸是由赵有发引起,而引诱他用魔兽之血浸染绸缎的正是赫兰。本尊猜测,或许是事情败露,他才派朔琴前来杀人灭口。为了不让你们继续追查下去,也为了不让本尊继续追查下去。“离褚想了想,”城中皆传他犯下五件案子,其实不然,还有第六件。“ “什么?“秦岁已皱起眉。 “当时本尊追踪朔琴到此处时,他已将赵家灭门,这一切除了本尊外还被院外一名十岁左右的女童撞见,那女童不是赵家人也惨遭毒手,本尊……未来得及阻止。“离褚看着窗外,声音有些干涩。 边墟脸色还是有些差,此时散发靠坐在床边看上去添了一丝虚弱,但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你还没说,你弟弟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离褚嗤笑一声,”自然是推翻本尊,夺得魔尊之位。“ “还有呢?“边墟并不打算放过他。 离褚看了看他,眉头轻皱:“只要本尊还在这位置上一天,无论他还有何目的,都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那接下来魔尊有什么打算?“秦岁已问。 离褚看了看齐鸢然,然后移开目光:“据本尊属下传来的消息,或许已找到了赫兰的藏身之处,本尊打算前往察看。” 闻言,齐鸢然眼神微动,她抬头看向秦岁已,没想到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她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警告”的意味,便又将视线垂下。 “那就请魔尊一路走好,早些解决了这件事,莫要再让这些魔族出来祸乱人间。”边墟不客气地说。 待离褚离开后,秦岁已问边墟:“你与魔尊有何仇怨?” 边墟看了看秦岁已,低声说道:“当年他见你第一面时眼神就不对,我自然是不看不惯他。” 听到这个理由,秦岁已哭笑不得:“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而且我觉得此人不可信。”边墟又为自己找补了一句。 “边师弟为何觉得他不可信?”齐鸢然还是忍不住要替离褚说一句,“至少在这次的事件中,他也算救了我们,还杀了那个魔族。” 夏澜原本一直没说话,此时却说道:“边师弟说得有道理,齐师妹你与魔尊亲近些自然会想到他的好,但这次的事他并未完全说实话。而且明明他可以活捉那魔族,却偏要杀了他,此事也很蹊跷,除非……他不想我们从那魔族口中得知些什么事。” “方才边师兄问他那赫兰还有什么目的,他也没说,会不会这就是他不想让我们得知的?”申淮悠加入讨论。 尹弦歌原本一直在旁边盯着申淮悠看没说话,此时见他这么说,突然插了一句:“赫兰的目的就是再次挑起神魔之乱,只不过这次还要加上人族,他想要统治三界。” 尹弦歌的话让在场的人陷入了沉默。 “……尹道友,你是如何得知的?”申淮悠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我师父告诉我的,赫兰从我师父那儿偷了一件很厉害的灵宝,我就是为了夺回灵宝才下山的。” 申淮悠愣愣地看着他:“那你为何之前不说?” 尹弦歌一脸无辜:“你们也没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