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若你只是为了这魔尊之位,何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离褚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边墟……他除了魔族混血的身份,还有何特别之处?” 闻言,赫兰大笑起来,但笑声很快又戛然而止,他捂住胸口,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 “……真是可悲、可叹,你是魔族的主宰,如果你想,也能成为世界的主宰,可无论如何却都逃不过被命运主宰。”赫兰喟叹道,“他边墟凭什么?为何我不能成为命运的主角?我偏要打破这命运的安排,只有我,才能成为魔神。” 离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赫兰仿若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对离褚的话毫无反应:“而我已经实现了,我已经将边墟完全吸收了,他死了,我就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离褚眼神淡漠,细看之下才能看到深处隐藏着的怜悯:“他还没死,夜炀已经将他带回去治疗了。” “什么?”赫兰猛地看向他,“这不可能!” “赫兰,渴望变得强大并没有错,但你已太过偏执。” “你懂什么?!”赫兰双目赤红,“当年父亲战死,你刚登上魔尊之位就迫不及待地与神族签订什么狗屁止战协议,像你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凭什么教训我?自小父亲便偏爱你,而你呢?你却对他的死无动于衷,你对得起父亲吗?” “当年之事你并不清楚,签订止战协议并非我自愿,我也想过复仇。”离褚眼神悠远,似乎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而后又变得坚定,“只是如今众魔族已安稳太平地生活了数百年,我想通了很多事,难道你认为战死沙场就是魔族众人最好的归宿吗?” “安稳,就是太安稳了,所有人都已失去了魔族该有的血性。哥哥,你该退位了。”赫兰说完就主动向离褚发起了攻击。 …… 不知过了多久。 秦岁已眼皮动了动,缓缓苏醒,刚睁开眼睛就被光刺痛,反复了好久才终于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熟悉的房间陈设不正是灵秀峰医斋吗?秦岁已恍若在做梦一般。 “我死了吗?”秦岁已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却因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而无法动弹半点,额头上立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一个青色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看见秦岁已后惊喜道:“师兄,你醒了?” 来人正是夏澜。 “我回抚仙宗了?”秦岁已还是很茫然,“我不是在……” “魔尊的属下将你们送回来的,你们伤得太重了,我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夏澜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了,“不过所幸师父医术高超,硬是将你们从冥界拉了回来。” “我们?”秦岁已迟缓的脑子终于动了起来,“边墟呢?他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 “边师弟在那儿。”夏澜指了指房间里另一张床,“他暂且没有生命危险……” 秦岁已转过头去看,边墟就这么闭着眼安静地躺在那里,看上去无半点生息。他急得强忍住全身的剧痛,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往边墟那边去。 可是他根本使不出力,便直接从床上掉下去了。 “师兄!”夏澜急忙将秦岁已扶起来,“你的伤口很深,这样会裂开的,到时候只会变得更严重。” “我要去看看他……”秦岁已挣扎着要往那边去。 忽然一阵疾风吹开房间门,秦岁已被这股力掀回床上重新躺好。 “乱动什么?”禾青从门外走进来,“他死不了,给我乖乖躺着。” 夏澜乖乖站好:“师父……”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从那个寒晔仙君在淮碧峰住下后,师父的脾气就越来越差,如今她都不敢在师父面前造次了,也就那个寒晔仙君还敢去招惹师父。 秦岁已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禾长老,我就想看看边师弟。”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躺在那儿吗?又不会跑,等你养好了伤再看也不迟。”禾青冷着脸走过来,伸手掀开秦岁已的上衣,“给他再上些药,又有些撕裂了。” 秦岁已肩上和手臂上的四个钉伤是最主要的伤处,其余都是一些皮外伤。因为蚀骨钉的特殊之处,这伤本就很难愈合,不仅要治外伤,还要治骨伤,还得剔除蚀骨钉对身体的侵蚀。 禾青离开后,夏澜一边为秦岁已上药,一边说:“师父也是为了师兄好,等师兄伤好了,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还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为好。” 而秦岁已始终转头看着边墟的方向,沉默不语。 …… 半身黑衣被鲜血染透,衣摆下方还在往下滴着血。 周围的看上去经历过一场大战,地面坑坑洼洼,延伸出许多裂缝,天坑边缘的山体断裂,造成天坑变得更大了。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赫兰的尸首,他的表情还停留在死前那一瞬,目眦欲裂地怒视着前方,仿佛还有万般不甘。 “尊上,那两人属下已着人送往抚仙宗了。”夜炀出现在离褚身后,他看了看这场面,“已经……结束了吗?” “天命如此。”离褚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惆怅。 夜炀看了看赫兰的尸首:“尊上,要将赫兰的尸首葬回袭渊吗?” “不必了。”离褚转身,“将他的尸首送去给翎城凤氏,也算还了他欠下的债。” “可赫兰毕竟是尊上的弟弟……怎能……”夜炀皱了皱眉。 离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是在提醒本尊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吗?” 夜炀心下一紧,急忙低下头:“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将他送去翎城。” …… 抚仙宗。 除了夏澜每日会来替秦岁已换药之外,齐鸢然和申淮悠也常常会来找他聊天,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说,秦岁已只默默听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岁已身上的伤也渐渐有了好转,只是蚀骨钉的伤还是给他的身体留下一些不可逆转的损伤,因此洛鄢为了寻找能炼制给秦岁已修复身体的药而离开了抚仙宗。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除了边墟。 他始终没有醒来,但也没有生命危险,他就那样睡着,每次秦岁已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了,但每次都以失望告终。 禾青每日来来去去,经过多次诊断,终于判定:“他神魂和修为似乎被人封印住了,因此才无法清醒过来。” “封印?”秦岁已想起了之前边墟告诉他的事,“或许是他自己做的。” “自己?他为何要这样对自己?”禾青转过头。 秦岁已靠坐在床柱边,嘴唇还是有些苍白:“他应该是为了让赫兰只把属于地脉之源的灵力吸走,而不至于伤及他自身。边师弟曾经同我说起过,他在这本古籍中看到的方法。” “什么?你怕是被他骗了,根本没有这本书。”禾青看着边墟,叹了口气,“这根本也不是什么特殊术法,不过就是强行为之罢了,你要是豁出性命去也能做到。” 秦岁已因禾青的话愣住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只是为了不让你担心而编了个谎哄你罢了。”禾青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 骗他的? 秦岁已气急攻心,忽然喉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气,一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禾青见状立刻走过来将手上覆在他的胸口:“你先冷静些,他现在能活着就说明他命大,还死不了,倒是你的伤反而还重些,你再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只怕是看不到他醒过来了。” 秦岁已一听,拉住禾青的手:“禾长老,您的意思是……边墟他有救?” “自然。”禾青冷冷道,“松手。” 秦岁已松开手,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红晕:“是弟子冒犯了。” …… 鹤州城客栈。 躺在床上闭目休养的殷屠忽然听见房间门开关的声音。 “你又跑哪儿去了?”殷屠睁开双眼。 虽然绛烛手下留情没有取他的性命,但他还是受了不少的伤,休养了几日才算好转起来。 小七抱着一块石头走了进来,小心地将石头放在桌上,像看宝贝似的看着。 “我回了一趟岩宫,取了点东西。”小七笑眯眯地说。 殷屠皱起眉:“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回去?” “哎呀,那里都没人了,连尊上他们都离开了。再者说,我很小心的,这不是没事嘛。”小七不以为意。 “你啊……”殷屠将视线落到那块石头上,“这是何物?” 只见石头中间被人凿了一个洞,又用碎石填满了,碎石间冒出了一个绿绿的芽。 “这是秦岁已种的草。”小七伸出指头摸了摸那颗小芽。 殷屠皱了皱眉,冷哼道:“那个人族的东西你也留着?” “我想知道他种的什么,他说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殷屠看了看那颗绿芽,忽然说:“你给它渡几分灵力试试。” 小七照做了,没想到绿芽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生长了起来,叶卷叶舒,一会儿就长成了。 “不是草啊。”小七惊讶地看着面前盛开的花,“这是……什么花?” “……芍药。”殷屠说。 “芍药?”小七好奇地看着它。 “这应该是他想送给边墟的吧。”殷屠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