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小孩的模样着实凄惨,秦岁已就想着先带他去成衣铺买件干净衣服。 一路上无论边墟怎么挣扎,秦岁已都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到后来小孩也不挣扎了,只是垂着头跟着走。 走进成衣铺,秦岁已将边墟往柜台前推了推:“掌柜,有适合这孩子的衣服吗?” 掌柜低头看了看,随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秦岁已:“你要给这小乞丐买衣服?” “怎么?”秦岁已不解。 “没必要吧,像他们这种人哪配得上穿好衣服啊。”掌柜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秦岁已眉头一皱,刚想反驳他,却又想到这只是边墟意识而已,反驳也没用。 秦岁已看向低着头站在那儿的边墟。 这是不是说明,这些人在边墟记忆中就是这样子的?这是曾经的他经历过的事吧,只可惜那时候自己没在他身边。 “这与你无关,你只需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衣服拿出来即可。”秦岁已淡淡说道。 “行行行,客官您稍等。” 买好了衣服后,秦岁已考虑着该去哪里将小边墟从上到下洗洗干净。 “你平日有住的地方么?”秦岁已低头看向边墟。 沉默了一会儿后,边墟点了点头,然后拉着秦岁已往一个方向走。 秦岁已跟着他一路越走越偏僻,到地方的时候附近几乎都没什么人了。 这个位置都快出城了,周围也没什么建筑,只有这个破旧不堪的茅草屋。 “你一个人住这里?”走进屋子后,秦岁已四处看了看,屋子里只有一张硬木板床,床上有一张脏兮兮的薄毯,连个桌子板凳都没有。 边墟站在门边,紧张地用手绞着衣角:“爷爷去世了。” “爷爷?”秦岁已还不知道边墟有个爷爷。 “……爷爷收留了我,但是他后来去世了。”边墟解释道。 秦岁已点了点头,然后在厨房里找出了一个大木桶,这应该是用来洗澡的,不过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用过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也是,这里也没个能打水的地方,估计还得去城外的哪条的河中打水。 秦岁已挥手,木桶变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又施术往里注入了大半桶热水。 “过来,沐浴完之后才能穿新衣服。”秦岁已朝边墟招了招手。 边墟站在木桶边,慢吞吞地脱着衣服。 小孩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不过即便如此秦岁已还是看见了这具瘦弱身体上新旧交错的伤痕。 “这些是谁干的?”秦岁已眉头紧皱,抬起手想要触碰那些伤痕,却又不忍心。 虽然知道边墟踏入修行之路后,身体上的伤疤都会因锻体重塑而消失,但此时此刻看到了还是觉得心疼。 他十六岁被掌门收入门下,那之前这些年都是如何熬过的? 边墟想挡住那些伤痕,翻进桶中将身体藏入水中:“就……被人打的,我也记不清是哪些人了。” 秦岁已压下心头的愤怒,开始为边墟清洗身体。很快桶中的水就变得浑浊无比了,秦岁已不得已换了好几次水,才终于将边墟洗成了白白净净。 洗干净之后秦岁已才发现这小孩果然是边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原来他小时候就已经长这么好看了。 “这样才好看嘛。”秦岁已顺手掐了一下他的脸。 边墟脸色通红:“我……我不好看,你……好看。” 没想到边墟小时候这么可爱,秦岁已忽然冒起一丝坏心眼,要不要趁这时候好好欺负一下呢?不然以后可没机会了。 一瞬间,秦岁已觉得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一样。 但他回头又什么都没看到,整个屋子空空荡荡,不可能有别的人。 “哥哥,你怎么了?”边墟拉了拉秦岁已的衣袖。 秦岁已转过头:“没事——你方才叫我什么?” “……哥哥?” 秦岁已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嗯,以后就这样叫我。” 边墟呆呆地点头:“噢。” 洗干净后,秦岁已给边墟换上了新买的衣服,然后又将他杂乱无章的头发重新梳得服服帖帖。小孩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简直就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边墟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原本开心的表情忽然又变得低落起来。 “怎么了?有新衣服穿还不开心?”秦岁已让他抬起头来。 边墟忐忑不安地说:“开心,但是哥哥很快就会离开,到时候这些都会消失。” 秦岁已楞住了。 “哥哥会离开我吗?”边墟抬起头看着秦岁已,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说不会离开肯定是骗人的,但这只是边墟的意识领悟,并不是真实的过去,所以就算说谎也没关系吧? “不会,哥哥不会离开你。”秦岁已淡淡一笑。 边墟眼中升起一抹光彩:“真的吗?” “真的。”秦岁已点了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给我东西吃还给我买衣服。我娘说……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秦岁已心想,当然是图你啊。不过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你娘说得也没错,不过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秦岁已摸了摸他的头。 …… 夜幕降临。 秦岁已没想到在意识领域中也有这样美丽的星空。整片夜空像是一片无边沉寂的深海,其中闪烁着银亮的光点,就像散落的璀璨宝石一般。 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而边墟无论如何都不让秦岁已睡地上,无奈之下他只好与边墟共同挤在一起。 躺上去的时候木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秦岁已都不敢动,生怕把这唯一的床给压塌了,他与边墟就都得睡地上了。 边墟靠在秦岁已身边倒是睡得很快,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而秦岁已就没这么好了,不过他不是因为条件太差而睡不着,而是因为这茅草屋四面透风,闭上眼后总能感觉到有好几股凉风呼呼地往他身上吹。 蚀骨钉的后遗症让秦岁已浑身冰凉,这种骨子里透出的寒冷让他根本没办法入睡,他就这样熬了一整宿。 天刚蒙蒙亮,秦岁已就小心翼翼地下床出门去给边墟买早饭了。他可以不吃,但小孩不能吃啊。 在买完烧饼回去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秦岁已再次感觉到了昨天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回他终于可以确定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而且是在窥视他。 可这是在意识领域中,总不能是他的仇人吧?还会有谁藏在暗中呢? 医斋里。 虽然秦岁已在意识领域中已经过了一夜了,但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半柱香左右。 “如果师兄找到了边师弟,应该很快就能将他唤醒吧?”齐鸢然猜测道。 玄绫点了点头,然后又顿了顿:“前提是他能找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识领域,范围有大有小,还能随主人的意志改变,若是不幸遇到了一个浩如烟海的意识领域,那想找到一个人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啊?”齐鸢然愣住了,“那师兄若是一直没找到边师弟,也没将边师弟唤醒,会怎么样啊?” “若是在他人的意识领域中待的时间太长,那他的魂魄就会被困在其中,成为那人意识的一部分。” 齐鸢然惊呼道:“什么?这件事……师兄他知道吗?” “知道,我提前就告诉过他。”玄绫对她的一惊一乍感到无奈。 申淮悠扯了扯齐鸢然的衣袖:“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只能相信师兄。” …… 秦岁已带着油纸包回到茅草屋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边墟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是在哭泣。 秦岁已心下一惊,急忙走过去:“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哭了?” 听到秦岁已的声音后,边墟边哭边抬起头,一看到秦岁已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秦岁已不知所措地抱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边墟摇了摇头,边哭边说:“早上一醒来,你就……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又丢下我走了……” 秦岁已又好笑又心酸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没走,我只是出去买早饭了,你看。” 边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边墟手中的油纸包,又将头埋进了秦岁已怀里:“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哥哥一直在我身边。” “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我不会离开的。”秦岁已苦笑。 不过他们可是昨天才刚认识的,小孩就这么容易地依赖上他了? 边墟终于止住了哭泣,这时肚子突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秦岁已嘴边勾起一抹笑意:“饿了?” 边墟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来吃东西。” 边墟红着脸从秦岁已怀中抬起头来,然后慢吞吞地离开他的怀抱,打开油纸包吃了起来。 看着边墟大口大口地吃东西,秦岁已终于静下心来了,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一个细节。 “小墟,你刚刚是不是说过,你以为我‘又’丢下你走了?”秦岁已一手撑着下巴,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说‘又’?” 正在吃烧饼的边墟忽然停住了,抬起头来用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看着秦岁已:“我没这样说过啊?” 那难道是自己听错了?秦岁已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