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一）

    午后，高引坐在店门外的长凳上抽烟，时不时抖落一下烟灰到旁边的透明烟灰缸里。

    抽完一根他就重新抽出一根烟点燃，然而还没凑到嘴边就被从里头出来的人给顺走了。

    高引抬头看了来人一眼，也没说什么重新掏出一根点燃，结果又没能抽上。

    他这会脸上终于有了点波动，张开被寒风冻得干裂了一点的嘴唇问：“有事？”

    赵桔手上拿着两根烟，推了推他让他靠边，才坐到了长椅上。

    “咱们店最近生意是冷清了些，”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才接着说，“但你也不用这么不要命地借烟消愁吧，这烟灰缸里都多少根了。”

    高引盯着他手里的烟看了一会，到底还是没上手去抢，只催促着他交出来：“我烦这干什么，还饿不死，把烟给我。”

    “那你是在烦你的外甥？”

    高引没回话，只是看着他手里的烟。

    赵桔犹豫了一会才说：“一直没跟你说，那会你外甥放暑假来咱们店去厨房找你，揽着你的腰亲你的脸，被我瞧见了。”

    想了想，他把手里一根点燃的烟塞嘴里抽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可不是故意看你们舅甥亲亲的……我就是想跟你交代一声那位师傅离职的事，谁知道、谁知道就瞅见了。”

    高引也不是头一回经历这种被发现关系的尴尬场面了，听完赵桔说的话他倒是表现得挺淡定，凑过去抢回了他手里的另一根烟，才说：“没办法，他太黏人了。”

    赵桔也是没想到自己憋了这么久的秘密，高引听完竟然还有心思秀恩爱，他当即翻了个白眼：“高引你可真行！”

    不过赵桔到底还是对高引的人品挺信任的，没觉得是高引主动跟他自己的外甥搞那种关系，现在这俩人能凑一块，高引的外甥估计是使了不少力气。

    但这种关系毕竟不为世俗所接受，赵桔有些担心地问：“你真打算一直跟你外甥这么过下去啊？不说别的，你姐她能接受？”

    高引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随手将手里的纸巾塞进了烟灰缸，烟也不抽了犹自出神。

    这日子过得真是够快的，往年他都觉得夏季漫长难熬，但自从高韵玫来了后，他的生活好像就被划分成了高韵玫放假的日子和没放假的日子。

    短暂的两周假期过后，高韵玫就提前进入了学业繁重的高三生活，放假的日子堪堪两只手掰着算。

    每一次见到高韵玫，就意味着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转眼间夏季过去了秋风刮了一半就跑了，这小镇直接在年末尾入了冬。

    而到了来年，高韵玫就要毕业离开了。

    高引肩膀被人大力地拍了两下，他回过神，赵桔正冲着他发飙。

    “怎么问了半天话，你都不回应一声的？”

    赵桔换了个问法，“你外甥在这也就再待几个月就走了，到时候你打算跟过去？”

    他可是见过高引是怎么跟高思思因为离开这件事吵架的，他并不认为多了个高韵玫，就能改变什么。

    “也该打算打算了，瞧你外甥那黏你的样，要是你说不跟过去，指不定得做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高引琢磨了一会才说，“不过这会肯定是不能说的，就怕耽误他高考。”

    十几年前他就没有选择跟姐姐离开，而是选择留在这里守住宅子，做着跟母亲一样的事，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改变过想法，这两天店里闲下来就忍不住发愁这件事。

    赵桔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让高引好好劝劝高韵玫，想了想他说：“你外甥虽然黏人但应该不至于完全不通情达理，不有好多人谈什么异地恋吗？”

    高引寻思着自己跟高韵玫连个正式在一起的承诺都没有，这来年分别了哪还有什么异地恋，高韵玫过他的潇洒大学生活，他过他的铁锅快炒烟熏，不然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靠着视频通话联系？

    他倒是不介意高韵玫打过来，就怕高韵玫不答应这种远距离关系。

    这几个月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虽然不至于一上来就往床上躺，但也亲亲摸摸了几次。高韵玫不止一次在事后说过，让高引去学校帮他办走读。

    A中要办走读需要监护人同意，光靠高韵玫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但任凭他使出多少手段高引都铁了心没有同意。

    高引其实也挺乐意每天见着高韵玫的，但高韵玫高三任务重，每天晚自习下课都十点了，来回奔波怕是会耽误了学习。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怕总黏在一起以后分别了更不习惯。

    现在两人还能时不时见见面，高韵玫都受不了，高引光是想象离别的那天脑子就疼。

    这一番冬日店外谈话最终以一包烟被高引和赵桔两个人分抽完结束。

    至于那个令高引烦恼的问题，他选择等高韵玫下次回来探探他的口风，再做打算。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赵桔就拉下了店门，高引要走的时候还被他叫住了。

    高引回头等了好一会，赵桔才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让他离开了。

    这会天还早，往常下了班不用接高韵玫，他都是直接回家的，这会却有些心不在焉地骑着车四处乱逛。

    不知不觉就骑到了双扣工厂外头，高引停下了车没从车上下来，只是看着工厂大门出神。

    自从跟张峭谈过一次话后，他也很少来工厂外头摆摊了。

    张峭这几个月不仅整改了一些厂里的问题，还把一些没法适应的老员工给裁员了。那些老员工绝大多数都是高引固定往来的顾客，也是跟高引的母亲有些交情的。

    高引的母亲在跟寇静辰分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工厂选择自己做起了小生意。一开始只是弄了个小吃摊，开在这镇上另外一个工厂外头，没开几天双扣工厂的一些员工知道了就跑过来照顾她的生意。

    高引那时候下学常过来帮忙，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后来他自己开了店也时不时会弄些盒饭过来双扣工厂外头卖，遇到工厂的熟人就会让他们给点小钱意思一下，也算是给彼此留个念想。

    只不过现在张峭这么一搞，高引也不怎么需要到这里来了。

    高引重新扶上车把手正要走人，突然旁边开过来一辆小车，他转头看了一眼。

    张峭按下了车窗按钮，从驾驶座探出手来对他招了招手，温和地笑了笑说：“前段时间我又托人联系你们店长赵先生，不过他迟迟没给我答复。其实之前说的签长期合同的事，我是认真的。”

    高引根本没听赵桔提起过张峭再一次联系的事，这会只当他又来找事，踩上脚踏就要走。

    “等等。”话音刚落，张峭打开了车门下来，他正要关上车门，有人紧随着从他的座位上爬了下来。

    他摸了摸对方的头，露出个无奈的笑，“你怎么又偷懒从这边下。”

    看着跟着张峭下车的人，高引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小放？”